唐笑不相信,唐笑不相信那个开朗活泼的唐无情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纵然他是何模样唐笑心理也有了答案,纵然唐笑也通过他人种种的行为猜测出了唐无情的变化。
可是唐笑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承认,是了,她之所以要推辞神女的职责,之所以要救出徐轻尘、之所以要去寻找什么苍生剑器魂给燕南渡治病?她表面上说的的确是为了找到唐无情,与他策马天涯。
可谁都知道,唐无情的父亲名为唐澈,这个魂魄不全的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却在最初选择了沈断天。
唐澈怎么可能再让他的儿子重渡他的痛苦?
可唐笑不愿意相信,她不愿意相信自己对于唐无情的爱只是源于对现实的逃避,她心知肚明的知晓,与其说是爱,还不说是……对她唯一一个没有任何图谋的人,倾尽一个朋友的身份,用少年独有的热情与处事的懵懂,带着她——唐笑,肆意时光。
可那毕竟已不再年轻。
唐笑心口堵着,窒息感越发强烈,她看着眼前如此痛苦的唐无情,感同身受。
可她不愿放弃,她不愿放弃这么久的坚持,就算只是一个念头,但毕竟支撑了如此之久,唐笑不愿意轻言放弃,她想要回最初的那份感动,无论概率有多么渺茫。
“东洲九月,第八疆域轩祖,临水之滨,夜。”她捂着作痛的心口,用着无比郑重的口气对着唐无情说道。“轩祖的秋桃开的正艳,你浑身浴血站在我的身前不动如山,你告诉我,你姓唐名无情,字烺。”
“……够了,你闭嘴。”唐无情捂着心口,听着唐笑的言语句句深入心坎,而那令他更加疼痛难忍。“闭嘴!”
“那从今往后,你叫唐笑,一笑泯恩仇的笑。以后谁欺负你,你就说你是暗狱盟唐家的人,大哥罩着你。”唐笑一字不落的重复着他们初见时的言语,她知道这是在逼他,可是若是不将这一切说出来,逼的就是唐笑自己了。
她以他为信仰,努力了那么久、那么久,怎么可能就这样说放手就放手?
若是放手了,她又该何去何从?
“你……住口。”唐无情大喘着气,佝偻着腰身,胸口的疼痛似乎要了他的命一般,他咬着牙,丝丝的血腥味冲上了鼻腔。
——他已经不记得,自试炼之地活着出来以后,什么时候这般痛过了。
可唐笑还在说。
“‘但我娘心疼我,给我取了烺字,以免我以后真的变成了无情之人。’”唐笑这样说着,看着如此痛苦的唐无情,心口也揪心的疼。“唐无情,你真的忘记我了么?”
“……我真的不认识你!!”唐无情想要回忆这些,他眼前这个名为唐笑的姑娘处处都令他有熟悉的感觉,但偏偏每每深想的时候,都会传来钻心的疼。
她是谁?
她到底是谁?
唐无情咬着牙,抬头望着唐笑,这张脸他毫无印象,但为什么偏偏这姑娘的一举一动,都能牵连着他内心……他甚至都以为自己忘记了的柔软?
她是谁?
唐无情这样问着自己,但却没有一个问题得到过回答,所有的与这姑娘、与这唐笑之名所牵连的一切都仿佛笼罩在雾中,而自己只要稍微回想一刻,自那迷雾里便会传来冰冷的利刃,将自己的灵魂穿透。
“你是谁?”唐无情的问话渐渐低沉,他蜷缩着倒在了马背上,呐喊声漫漫跌落会轻声的呢喃。“你到底……是谁?”
唐无情这样问着,眼前的景色朦胧,而后归于漆黑。
他晕了过去。
而此刻,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切的司徒邙才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将昏迷的唐无情扶正,自己也倾身上了马背,将这个大男孩护在了怀里,一扯马缰对着唐笑无奈的点了点头。“唐笑,这几年谁都不怎么好过,尤其是唐无情,你别在意,他还是记得你的,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慢慢来,记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唐笑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只能无动于衷,她的恐惧终于变成了现实,将她的坚持与美梦砸的连粉末都不剩。“司徒邙,这是怎么一回事?”
“唐家堡的人都要经过历练之渊,而活着出来的人便有资格坐上堡主之位。”司徒邙顿了顿,继而说道。“而历练之渊,将彻底洗去一个人身上无用的过往,很显然,少年时对你的爱慕,也算是‘无用的过往。’”
“怎么可能是无用呢?”唐笑不可置信,反倒是笑开了,她看着如此说着的司徒邙,仿佛在看一个笑话。“情爱怎么可能是无用的呢?”
“对于一个本质是侵略的氏族来说。”方恨这个时候拍了拍唐笑的肩膀,为不擅长面对这种情况的司徒邙解了围。“对于任何情爱,都是拖累脚步的后退,唐无情的母亲并非唐无情的生母,唐澈的母亲亦是如此,这是唐家的习俗,就像……。”
“就像他们不肯喝酒一样,对么?”唐笑听着这话,心突然落回了冰点,她想起了不久之前与少年唐澈的对话,想起了他的一言一行。“可是,难道一个氏族就不能改变么?墨守成规最后只会带来失败与灭亡。”
——原来,罪魁祸首也不过只是一个氏族的习性。
“可这就是规矩。”方恨叹息着摇了摇头,也翻身上了马,拉起了原本属于司徒邙的那皮骏马,对着唐笑颇为无奈的说道。“唐笑,你想要唐无情变回原来那个唐无情,你要给他时间,而这个时间,可能将会是他的一辈子。”
“你是说……。”
“是的,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唐烺了,而是唐家堡堡主,唐无情,东洲恶龙之后,也将成为下一代的恶龙之首。”
“……毫无希望?”
“物是人非,对于希望来说,我希望我永远抱有希望,就像我很希望我能原谅方袭。”方恨说到这里也是摇了摇头。“但是唐笑,现实就是现实,希望就是希望,我做不到。”
方恨说完,一拉缰绳,马蹄腾空而起扬起了沙尘阵阵,其中传来了方恨的呼喊。
“唐笑,你来到这里一定有你的理由——而你陪我去方家,如此的情况下,你还愿去么?”
“我愿。”
唐笑点点头,隔着沙尘看着那个倒在司徒邙怀中的男人,坚定的说道。“无论结果与否,我都愿意试一试,纵使他真的回不来,纵使我真的做不到,但我愿意一试。”
——我愿意尝试,纵使这结果将会是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