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叹看着面前的老者在金光之中缓缓的恢复了生机,一头墨色长发自其头顶散下,俊朗的脸庞上菱角刚毅,那破旧的衣衫在其中化为了飞灰,露出他了小麦色健壮的身躯,远处飞回了那只同他一起等待的乌鸦,为他叼来了一件布衣短褂。
重复年轻的许释将布衣穿上,将墨发束后,任由着乌鸦停留在自己的肩头,对着面前的江一叹露出了他熟悉的笑容。
灿烂,又生机勃勃。
“你不觉得如今的情形和从前很像么?”许释说。“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今天,我不会让我的心血再被任何人破坏。”
江一叹皱起了眉头,敏锐的神经在向他敲着警钟,逼得他出口相问道:“你说什么?”
“云家之前找到我了,说是顾念之回来了。”许释笑着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衫,站直了身板对着江一叹笑道。“顾念之是回来帮辰无决回家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云不归的话直接导致了如今的唐笑,他的预言我自是知晓。”江一叹奇怪的反问道。“这与辰无决回家又有何关联?”
“辰无决的家。”许释笑眯眯的指了指他脚踩的大地,一字一顿的说。“不就是这里么?”
“……你的意思是……?!”江一叹听后先是没有理解,但随后便震惊当场,他不敢置信的追问着面前的许释,不相信他方才的结论。“辰无决要将上个时代带回这片大陆?!”
“啧,江一叹,你往日里那聪明的心思,真的全拜你的天赋所赐?”许释听后很是郑重的瞅了一眼江一叹,在对方脸色全黑之前才说了后话。“将一个覆灭的时代重新带回来?辰无决可没那高智商,更没那耐心。”
许释顿了顿,冲着那股冲天的烈焰指了指,随后指尖下划,一道金光凌空划入地面之下,不过眨眼之间那划过的地方便拔起一道坚实的屏障,代替了江一叹的气盾将他们护在身后。
如此做完,他才说道。“瞧见了没?辰无决没了顾念之他是不会独活的——别和我提什么唐笑便是顾念之的转世,辰无决只认那个顾念之,那个两万两百三十年前的顾念之。”
“……你的意思是,辰无决想要……死?”
江一叹有点不能接受许释所言的事情,辰无决生前便不死不灭,他之所以能到今天全依仗不死的天赋,如今许释却在告诉他,辰无决想死?
——不可能。
果然,许释伸出示指摇了摇说道。“不不不,想让辰无决死,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除非天地毁灭,万物消亡。”
“那你为何还要说方才那番骇人听闻的言语与我听?”江一叹听后长呼了一口气,天地毁灭?这似乎离他有点远。
“吓唬你呗。”许释爽朗一笑。
江一叹脸立刻黑的像许释家的锅底。
见状许释只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听着热浪冲击墙体的声音渐渐减弱,一个响指便瓦解了已经被冲击至濒临坍塌的墙体。
他看着四周焦黑的土地与那颗历尽沧桑依然不倒的古树,颇有感慨的说道。“所以啊,辰无决是要让这东洲陪他殉葬顾念之,而不是要自己一个人静悄悄的死,这可不符合他做事脑残又让人无语的做派。”
“……。”
江一叹今天想打人的次数有点多。
“所以啊……”许释也没管江一叹黑到底的一张脸,自顾自的在原地做起了伸展运动。
他伸伸腿又拉拉胳膊,在原地蹦了几次后扭头对着江一叹乐了一下,一口白牙晃得江一叹眼晕。“辰无决一定是带着唐笑回不灭天了,那座塔关了太多的秘密,我可不希望就这么轻易的被他破了,况且,嗯,你知道某人可只是元神的状态,她需要去不灭天找回自由。”
说罢,这个爽朗的汉子对着江一叹两指一挥,一阵清风掠过,便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被突然放了鸽子的江一叹站在原地,看着四周焦黑的土壤与已成黑炭的植被,愣在了当场。
眼前这一切突然与两万年前那场血战重合,战鼓声、怒吼声、马啸声。
还有辰无决的那句‘愿这世间再无血腥。’
一滴泪自江一叹的眼角留下,迅速的被清风带走。
御清风,御清风,你护不了任何东西,两万年前你看着你的恩师送死,两万年后你还要看着你的家族灭亡么?
江一叹的双拳猛的握死了,他闭上了双目,一阵清风拂过,便吹散了他的元神。
同时,遥遥的在不灭天山腹之中,在数不清的无数暗室之内,被无数条铁链束缚的男人猛地睁开了他那双纯金的双瞳。
感受到波动的狱卒懒散的灌了口酒,他侧头看着归魂的男人,咧嘴笑开。“江一叹,时候到了?”
被称作江一叹的男人枉若未闻,仅一挣便撕碎了周身的束缚,赤脚落在了地面之上,穿着已碎成条状的麻布衣走到了那醉酒的狱卒身前,摸了摸下颚的胡茬,张口一声清冽的句子便吐了出来。“时候到了,席千尘。”
那狱卒却只是懒洋洋的抬头看向了赤脚出走的江一叹,舒服的窝在了破旧的木椅之中,慵懒的笑道。“那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
狱卒有着一张平凡的脸孔,不高大也不威猛,比隐士还要世俗些,比霸王还要淡泊些,比屠夫还要斯文些,比儒生还要孔武些。
绘梦者席千尘,姓席,字上千下尘,两万年两百三十年前众神之战中的幸存者,辰无决挚交,亦是不灭天的创建者,镇兽五灵的创造者。
江一叹的玄甲麒麟便也是由他所造,如今因辰无决的出世他毅然舍弃那具上好的躯体,重回两万年前那具原始之躯,只为带席千尘出去。
江一叹看着席千尘,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还不明白么?”
“明白什么?”
“许释杀了所有人,除了你和我。”
“……你猜,我信你多少?”
狱卒听后,那背着江一叹的手掌突然握紧了手中的酒杯,握的指尖发白,但他仍然是一副不在乎的表情看着江一叹,挑眉反问。“御清风……不,江一叹,你当年可是害苦了我,相比之下我更相信站在辰无决身旁的许释,而不是站在我对面的你。”
江一叹听到此番言论,忍不住的想起了方才他与许释的对话,许释杀心已定,在某种意义上,他已经变的面目全非。
而为了辰无决常年镇守不灭天的席千尘却没有变,故江一叹一把将眼前名为席千尘的狱卒,看着他那渐渐清明的双瞳,一字一顿。“席千尘,你守的了不灭天,但如果你继续守着辰无决的一句玩笑,你便守不了辰无决。”
一句玩笑,让两人各独自枯守了两万年之久!
但江一叹知道,即便是许释变节了,但席千尘不会,两万年的枯守让他无法接触更多,他坐在他自己画下的不灭天里,直到这塔成了青山,长了植被,成了许释的嫁妆。
但他还在等,只因为辰无决说过,回来接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