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人命着想,他昆仑为我轩辕的人命着想过么?”沈御寒不屑的笑道。“不灭天那座塔立了太久了,久到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昆仑的主峰罢了,我沈御寒如今便要这世人看看,他昆仑是个什么东西。”
“沈御寒!”
“师尊,多说无益。”沈御寒说到这里便不言其他,起身恭恭敬敬的对着云不归行了一个大礼,后起身拂了落灰的袍脚,依旧是含笑的开口。“师尊,不孝徒这是来给您告别了,此后的五百年里,怕是您不会再见到不孝弟子沈御寒了。”
“沈御寒,做事三思!”云不归终于慌乱了口气,他想起身,却不能起。
最是可悲不过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弟子前去送死,而无法阻挡。
而沈御寒则回以微笑,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尊,从前在清风堂内的时光像是隔世的幸福,遥远而朦胧。
他很想回到那样的时光里,在云不归的旁边懒洋洋的驳着他的大道理,然后一同清修,没有战争,没有杀戮,也没有王权夺位。
可这一切都回不来了,就如同他要在不久后挥兵逼山一样,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这一切,包括他自己。
他既已是轩辕教主,这是他必须的义务。
‘教主,那唐姑娘是不灭天上镇阵五兽之一,如今阵点已缺,不灭天的结界必将不出数月而散,至那时止,便是将昆仑一举消灭的绝佳时机。’
乔凉的话语仍在耳旁回想,他知道那个傻中又蠢的唐笑,曾经想过若唐笑知道她如此重要,那么会不会立刻随燕南渡赶回昆仑,以撑仙阵。
但她是不会的,这是沈御寒不用掐算便知晓的答案,唐笑不会为了民族的大义而去放弃自己的欲望,她就是这样一个尘世间庸俗的人,却承认的光明磊落,没有半分遮掩,也没有半分愧疚,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般,她只是在做着最寻常的事。
这的确是天经地义的,七情六欲没有谁能逃过,只是这时间伪君子太过,真小人太少,而如君子般坦诚的小人,更是少之又少。
这是个有趣的姑娘,可沈御寒没有理由与这姑娘做过多的接触,昆仑未灭,家父未去,轩辕未称王,个人的情感如何能放置于此三之前?
所以沈御寒没有将半分的目光投注给阵中入定的唐笑,他怕,他怕他看一眼,便不舍的去逼山昆仑。
毕竟,那是她的家乡。
“师尊,忘了沈某这不孝的徒弟吧。”沈御寒思索完毕,躬身行了最后的礼,起身后他看着面前的白须老者,一步一步的退离那满是自在回忆的清风堂。
云不归看着他离开,深邃的目光未曾离开沈御寒半分,直至其消失在洞口。
这一眼万年。
乔凉一直在清风堂外等着沈御寒的离去,他看着自家那清冷的教主直直的堕下了洞口,到了地面前才勉强凌空停下,落在地上后,背影一晃竟未站稳,半身依靠在了嶙峋的石壁上,像是受了什么大伤一般。
“……教主!!”乔凉生平是第一次看见沈御寒受伤的,这孤傲的沈御寒从未将自己身处险地,一身修为又是上上之选,即便是有伤也不曾在他人面前展现过半分,而如今只是去了一趟这藏于山林之中的洞窟便伤成这般,那里面的人究竟是谁?!
乔凉思及此更加恐惧,半分也不想停留,念着先将教主带回教门之中,再慢慢修养,可谁知他刚刚靠近不过几米,沈御寒反手一推一股气劲便向着乔凉打了过去,乔凉登时一惊,刹那之间踏地后翻才堪堪躲过了这突然一击。
“我没事,你的事情已经确定了么?”沈御寒的声音带有着沙哑,口气也如往日里的慵懒,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剧痛一般的开口。
“可是教主你的贵体……。”
“我说了我没事,你听不懂么?”沈御寒稍带愤怒的开口。“我再问你,你确定了么?”
乔凉哪直面见过沈御寒这等愤怒,先前在义湘城外的极怒虽并非冲他,可也足足让他心悸了许久,如今沈御寒的怒火直冲乔凉而来,那股藏于话语之间的内劲竟直接打到乔凉硬是吐出一口鲜血!
见状如此,乔凉更是不敢懈怠,忙恭敬的说道。“已经确定,唐笑便是不灭天仙阵中的镇兽朱雀,如今不灭天的运行全靠其阵眼之上的灵石,不出三月,不灭天仙阵必不攻自破。”
“很好……随我回教,备兵。”沈御寒背着乔凉,几乎将全身的重力依靠在了石壁之上,方才离别之时他没有控制悲伤的情绪,任其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吞噬自己。
他清冷了一辈子,忍了情爱,忍了思念,忍了悲伤,但如今他诀别了多年的师尊,他不想再忍了,即便因此而寒毒发作折磨的他几近死亡,他也不想再去漠视这股情感。
他是轩辕的仙者,却活的如同昆仑的仙者一般拘束。
他太想恨,他太想去恨那个自小弃他而去的女人,可他又不能,这世间又有几个人忍心去恨自己的生母呢?
寒毒那彻骨的冷似乎冻结了沈御寒的灵魂,渐渐的他浑身散发出一股寒气,连四周的草木也冻结死亡。
乔凉看着这副景色,不禁后退了一步,他既想带着教主离开,又不敢妄自前去搀扶这一向要强的教主。
可沈御寒的寒毒越发越烈,一层薄冰已在他周身结成,他因为痛苦而死死攥住的拳头流出了血水,却连半分的寒冰也无力融化。
师徒连心,在清风堂中静坐的云不归惊觉,他猛的起身站直,看着洞口的方向,眼眶微红,喉咙发紧。
他那可怜的徒弟啊,竟如此执迷不悟,自己早就劝他不要如此,他却还是要撞破南墙。
值得么?
云不归想起了他们曾经辩驳了三天三夜的话题,值得。
这最终也是没有结果的,就像如今的云不归依然忍不住再问自己的弟子一句,值得么?
这样痛苦,只为了体验人间百态,甚至不惜牺牲生命,值得么?
云不归到如今才懂得,自己的这个徒弟,真的是一名实实在在的轩辕仙者,而非昆仑之仙。
所以他不能去帮他,即便他危在旦夕,他也不能出手相帮。轩辕仙者的劫难,必须自己一关一关的过,旁人帮不得,生死全凭自身意念。
想到这里,云不归黯然的做了回去,他静坐在那陪他许久的蒲团之上,带着重重的心思,入定了。
在云不归入定不久后,位于潭水旁唐笑的仙阵之中,突然闪过了一丝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