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雪夜,凉风,山坡。
司徒透的轮椅越滑越快,她惊叫着,仿佛要将这几个月来的所有委屈和眼泪全部宣泄出来。
眼看着轮椅就要撞到前方的石头上,她害怕地紧紧闭上眼睛。
轮椅却在碰到石头的前一秒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司徒透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缓缓睁开眼睛,尹秀澈清秀而儒雅的面孔出现在她的面前。
男人用双手紧紧拄着轮椅的扶手,两条长腿像钉子一样钉在雪地中,嘴边却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要拦住她的轮椅根本毫不费力。
她惊魂甫定,“尹秀澈,你疯了吗?”
尹秀澈语气淡淡地,扶住轮椅将司徒透往山坡上面推,“有疯的资格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司徒透背对着他,似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她转过头,“什么意思?”
尹秀澈的目光悠远,微微抿着嘴角,“司徒小姐,至少你可以疯,可以选择将所有消极的情绪用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司徒透侧着头,看到男人在烟花映照下的侧脸,明明是俊秀得略带一丝笑意的,为什么她却觉得格外悲凉?
“你看,刚才喊一喊,是不是心情好多了?”尹秀澈低头,十分儒雅地冲她一笑。
经他这么一提醒,司徒透倒真的觉得心情好了不少,整个的内心都好像轻盈了。
“尹先生,你介意再来一次么?”她冲他咧开嘴灿烂一笑。
此时的尹秀澈,已经将她推到了坡顶,调转了轮椅,“如果你相信我不会把你的头摔破的话。”
司徒透扬了扬眉毛,一副做好准备无惧无畏的样子,“来吧,我才不怕!”
男人在用力一推之后松开了手,“记得把你想喊的话全都喊出来。”
轮椅再一次以越来越快的速度飞速下滑。
相比于第一次的恐惧,司徒透这一次更加能够体会释放给她带来的轻松,她不禁十分畅快地喊出声,“啊……”
“厉君措,你这个混蛋!厉君措,我讨厌你……”
嘶喊的声音随着深夜的冷风飘散。
轮椅又即将撞到前方的大石头,司徒透很自然的闭上眼睛,喊声却没有停止,“厉君措,你到底知不知道啊,我喜……”
耳边呼啸的寒风突然静止,轮椅稳稳地停了下来。
司徒透再一次睁开眼睛,轮椅的把手上,依旧有一双大手紧紧抓在上面。
男人英俊而有棱角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带着一副张扬不羁,微蹙的眉间似乎还带着几分怒意。
司徒透没说完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嗓子眼里,盯着男人的脸,好像连呼吸都忘了。
厉君措嘴边浮起一丝嘲讽的笑,“骂够了?”
司徒透的声音小到一出口就被湮灭在了冷风中,“怎么是你?”
男人的眉头皱得更甚,“你希望是谁?”
司徒透一时语塞,咬住嘴唇回头向山坡顶上看去,那里早就没有了尹秀澈的影子。
这个男人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让她以为刚才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敏锐如厉君措,自然早就察觉了异常,一双厉眸紧紧锁住司徒透,“你刚才和谁在一起?”
司徒透无奈地干笑两声,尹秀澈不希望厉君措知道他和真子的关系,她不能说。
但是她要编个别的理由,身边的这只狐狸怎么可能信啊……
厉君措见她不说话,将她的轮椅掉了个头,推着她一步一步往坡顶走。
来到坡顶,男人淡淡瞄了一眼燃尽的烟花残迹,冷哼一声,“你一个人从仓库中搬出了烟花。”
司徒透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越想让脑子飞速旋转,脑子好像越不灵光。
男人又将她推到屋中,用余光瞥了一眼餐厅,走到餐厅中转了一圈,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
“你一个人用了两副刀叉,吃掉了那么大一只火鸡。”男人性感的声音越颇带危险,眯着眼睛看了看还放在原处的礼物。
他用一根手指轻挑起礼物的丝带,“还给自己包了礼物。”
司徒透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有些微微涨红,“没错,刚才的确有人来过了,就只有你可以出去和别人约会,我就不可以和别人一起过圣诞节么?”
厉君措的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身上带着比寒冬腊月还要阴冷的气息,眯着的眼睛里面寒光尽显,“你说什么?”
司徒透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咬咬牙决定豁出去了,“我说,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厉君措的表情,就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抬手一甩,将手里的礼物一把扔到司徒透身上。
司徒透被砸得生疼,又生怕弄坏了尹秀澈给真子的礼物,连忙一把抱住,“说话就说话,你拿东西……”
说话间,男人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一只大手紧紧捏住她的下颌,凌厉的目光逼视着她的眼睛,“那个男人是谁?”
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男人,会是普普通通的人么?
司徒透下巴被他捏疼了,咧了咧嘴巴,明白再和他僵持下去自己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他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朋友,来做的事情也对你没有任何威胁,所以请你不要逼我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出卖他的。”
厉君措另一只拳头被他攥得直响,心里就像堵了一堆沙子。
他一想到她一个人在家里,心里就有些不安,连圣诞节的晚餐都没吃,陪纪柔看过圣诞晚会,便不顾她的阻拦,开着车回到了厉宅。
却没想到她在家里和另外一个男人高高兴兴过圣诞,还如此维护他!
屋中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仿佛连空气都静止了。
司徒透的声音有些干涩,试探着问,“喂,厉君措,你还好吗?”
男人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将司徒透的下巴甩开,冷冷瞥了司徒透一眼,大步走向卧室。
司徒透看着男人的背影,心里莫名涌起不安和酸楚。
从前她也惹怒过他,但最后都是以她败下阵来而告终,她还从来没见到这个嚣张骄傲的男人一言不发地离开。
或许,今晚她做得的确过分了一些……
想到这里,她轻叹一口气,重新把尹秀澈拿来的礼物收好,转了转眼珠子。
厉君措回到卧室中,进浴室洗了个澡,等出来的时候就见到房间的门半开着,一张纸条放在门口。
男人眯了眯眼睛,将纸条捡了起来,看到上面写着:“请到餐厅来,我有话要告诉你。”
微微蹙眉,厉君措出门向餐厅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几步,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男人停下来,又折返回了卧室。
卧室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伴着女人小声的嘟嘟囔囔,“袜子,袜子呢?”
厉君措刻意将脚步放轻,走进了卧室,就看到一个穿着一身红衣服,带着红帽子,黏着白胡子的“圣诞老人”坐在轮椅上,低着脑袋在厉君措的一堆衣服里不停翻找。
边翻找,嘴里还不停地叨叨着,“不可能啊,他会放哪呢?”
厉君措的衣服和司徒透的衣物分别在两个衣帽间中,男人的衣帽间也一向是自己亲自大理,所以司徒透并不熟悉。
男人就像见到了奇葩一样,盯着那团红白相间的东西,清了清嗓子。
司徒透身子一僵,转过身来,就看到厉君措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在干什么。”
司徒透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伸出一只手冲厉君措招了招,学着圣诞老人的声音,“咳咳,圣诞老人来给你送礼物了,MerryChristmas!”
厉君措盯着她几乎掩映在白胡子里的大眼睛,不经意地抿了抿嘴唇,一把拉掉她头上的帽子。
乌黑的长发因为方才戴的帽子过紧又突然摘掉,此时有些凌乱地垂在脸侧。
她有些懊恼地捋了捋头发,“哎呀,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找不到你的袜子,都没来得及给你塞礼物。”
厉君措淡淡瞥了她一眼,“送礼物就送礼物,干嘛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
司徒透吐了吐舌头,“你以为我愿意啊,这套衣服我在没受伤之前就准备了,刚才穿上本来想扮圣诞老人的,但是现在自己只能坐在轮椅上,给你塞礼物反倒不方便了。”
一边说着,司徒透一边扯着衣领子上面的拉链,“我想脱下来吧,拉链又太紧,我怎么都拉不动了。”
厉君措已经十分优雅地坐在了沙发上,拿起书来,听她把话说完之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司徒透瞪着眼睛,“‘嗯’就行了?”
厉君措抬头反问,“不然呢?”
司徒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能不能帮我把拉链拉下来,这衣服太厚了,我好热。”
厉君措一蹙眉,却没有拒绝,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来让自己的身高和司徒透的轮椅保持一致。
温凉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下颚,“抬头。”
司徒透乖乖地扬起脑袋,感受着厉君措的大手在她颈间的动作,伴着男人均匀的呼吸,痒痒的。
她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厉君措看着她并不十分明显的滚动的喉咙,略微怔忡。
她清了清嗓子,“厉君措,你今晚怎么又回来了?”
男人轻轻勾起嘴角,“担心看不到某人这副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