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没再吱声，而一旁的华贵少年仍然寒着脸，气氛顿时冷凝下来。本章节由芗`忖`暁`説`網ｗｗｗ。ＸiａngｃunＸiａoｓhuo.ｃom提供
“蓉儿，等了许久了吧？”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沿着楼梯上来的正是穿着一身月牙白的姜为卿。“生意上的事，耽搁了一阵。”抬眼一看，似乎才发现当下僵持的情形。只一息，便愣在原地。
俯身跪地：“姜为卿参见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在此，请太子殿下恕罪！”形势大逆转，雷得灵溪外焦里嫩。亏得辛蓉机灵，拉住她就俯身跪下不语。
太子殿下，竟然是未来的汉成帝吗？
“太子？你认识赵飞燕吗？”灵溪脱口而出，又发觉赶紧捂上自己的嘴巴。
“……”四下一片寂静。辛蓉此刻在心中问自己，为何要带灵溪来茶楼？她都可以想象到，接下来她们的凄凉场景。
太子脸上出现不悦的神情，狐疑地盯着灵溪：“赵飞燕？何人是赵飞燕？本太子为何要认识她？”
“赵飞燕，是秦朝之前赵国的一种铜器，状似飞燕。后来失传了……方才听到您是太子殿下，一时兴奋，是草民失态了。”她现在扯皮的功夫是越发见长了。如果让21世纪的人听到她这样一番解释，绝对是惊呆了。
而此刻，即使是姜为卿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即使博学如他，也是闻所未闻这不知何处杜撰的赵飞燕。这丫头胆子也真是大的。
“太子殿下莫见怪，赵公子年纪小，性子直耿。有冲撞殿下的还请殿下念在他年幼的份上，不要怪罪于他。”姜为卿头看着地面，恭敬答道。
太子收起充盈逆气的眼神，温和地将姜为卿扶起，微笑道：“无碍。姜公子请起。”灵溪顺着诸位的起身而起身。这次她学乖了，低着头半句话也不说。
那丹凤眼少年邪气笑道：“这几位是姜公子的……”说话间将眼神飘向辛蓉等人。
姜为卿何等聪慧之人，抱拳道：“原来是卫尉大人！这位是在下的未婚妻辛蓉，这位是我的小兄弟赵熙。后面的是我府中的下人。”
“哦？莫非这位就是萧望之萧大人的外孙女？”丹凤眼面色惊讶地问。
灵溪偷偷瞟一眼，辛蓉面色苍白，垂眸道：“小女子方才情急之下多有得罪，失礼了！”
“无妨。”丹凤眼似笑非笑道，“只是没想到，一代儒臣萧望之的孙女，竟然会武功。”辛蓉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蓉儿是防身的功夫。我与蓉儿本是辛先生的弟子，蓉儿从小身体弱，因此也都学了点功夫用来强身健体。”
太子点头，拍拍姜为卿的肩膀：“为卿，多日不见，你是越发沉稳了。现在我们也该回去了，改日一起喝酒。就这清晨出来一遭，还是托这小家伙的福！”说着指指那小少年。
小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冲着姜为卿点了点头。
送了了太子一行人，整个茶楼二层又恢复了原有的喧闹。灵溪和辛蓉沉默地坐了下来，碧玉忙给姜为卿斟茶。他看着他们的脸色，微微一笑：“怎么？赵公子的伶牙俐齿呢？辛姑娘的武艺超群呢？”
灵溪特别不好意思，垂着脑袋，绞着衣摆。“对不起……我不应该和太子起冲突的……都是我不好……”
“是我不好。”灵溪抬头看她，辛蓉继续敛色道：“灵溪刚来长安，做事说话可能没什么顾忌。可我却没有及时阻止，反而和她一样的想法，未曾做到谨言慎行。所以，都是我的错。”
姜为卿看这二人都将错误揽在自己身上，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笑意不变道：“今天这事并不怨你们。但是灵溪，你要记住。”灵溪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他的眸子在闪动，凝聚着莫名的光。“在长安城内，你到往的任何一处可能都不一般，同你说话的任何人可能都不简单。所以凡事，三思而后行。就像蓉儿刚才所说，谨言慎行。”
灵溪点头。这不是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所以，要遵循生存的法则。
灵犀院内，灵溪正望着飘落的榕树叶子发呆。院子里静悄悄的，连碧玉都躲在屋子里打瞌睡去了。她想，她的小宅像不像百草堂？可是，她能一直住在这里吗？
如果辛蓉嫁过来了，她还呆在姜宅，是不是会招来闲话？那么辛蓉看待自己又是什么态度？姜为卿嘴巴上肯定不会说什么，可是心中又是怎么想？
“唉，是不是又要无家可归……”她哀嚎一声。
“谁要无家可归？”温和之声袭来。灵溪吓得赶紧收住了余音。看姜为卿飘逸地坐在她的身旁。
她收起她的龇牙咧嘴，温婉干笑道：“额呵呵……我是说落叶，以前有个倾国倾城的女子特别多愁善感、体弱多病，看到落花都忍不住落泪。她想啊这花落下来无家可归，所以就自己在花园里挖了个坑，将落花全部葬在这里。”
姜为卿直直望着她，眸光闪动。灵溪生生觉得自己心上漏了一拍。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怎么就让她在楼兰遇上了呢？如果……
“行了，别装了。看到你装模作样的，我还真是不习惯了。”
灵溪一愣，才明白他说了什么。顿时破罐子破摔道：“好啦，我就是大大咧咧，原来装淑女这么难装啊……”
“那就做自己吧。”他唇上泛起笑意。不是千年不变的温和笑意，反而带着点促狭在里面。灵溪看的直冒黑线，这家伙，原来也不是良民嘛。
“既是如此，我以后可以直接叫你姜为卿吗？”姜公子什么的简直别扭死了。可是她又不愿意同辛蓉一样，叫他为卿。旁人叫她不觉得，如果是她叫，恐怕自己掉下来的鸡皮疙瘩都够炒一盘菜的了。
“可以。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么？”
“但灵溪，我想问你。”姜为卿的眸子变得深邃起来，“你以前究竟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为何连大汉最简单的民俗习惯都不了解？还有你的那些故事，所承载的内容也是旁人从未听过的。甚至连类似的都没有？”
灵溪明白，她的与众不同，终究为世人所不解。就像，异族吧。可是，她分明不是一个入侵者。就算温和如姜为卿，也到底是个精明人。
“姜为卿，你别不信我。对于咱们碰面一直到现在，我都特别感谢你。真的。”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所以，以下事情我只说一遍，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但这就是最真实不过的我。”
“我的故乡和长安完全不同。但你放心，我确实是汉人。我的故乡现在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就像那日与你说的桃花源一样，我寻不见她了。我醒来的时候就在沙漠里，穿着奇怪的楼兰衣服，若非遇见你们，我恐怕……”
“我知道你们不信我，所以处处试探我。我智商虽然不是180，但这一点我还是能看出来的。我的故乡是一个新的天地，那里人人平等，所有的男女都是一夫一妻制。当然……也有人找小三的……那里有健全的法律制度，没有天子，只有投票选出的领导者，领导者需要听取民意才能实行政策。”
姜为卿听得目瞪口呆。虽然她说的有些词语他听得不是很懂，但大抵能猜到其中的含义。只是这样的世界，真的存在吗？他一直信奉尧舜时期的禅让制度。选贤举能，方能选出真正的皇帝。可是，即使是黄帝，除了螺母，他还有嫫母。这一夫一妻制，简直不可思议。灵溪，你究竟是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这世界是你杜撰的，还是确有其事？
“我所说的那些故事，都是从书中看到的。你别不信，我们那里的小孩，不论男女，必须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也就是说，至少要有九年时间用来学习读书的。如果父母不让上学，父母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所以，我是没有兴趣加入到这样一个尔虞我诈的世界，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只属于我自己。可是正如你说的，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回不去，我便安之若素了。”
如果说姜为卿听到上一段话只是吃惊，那么听完这一段话就是震惊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即使是大汉朝，自董仲舒后一个讲求学识提倡儒学的世界，能够十年寒窗的书生很少。如今选人皆是察举，据他了解下贪污受贿举不胜举。真正静下心来刻苦读书的，恐怕长安城内也只有寥寥而已。她说，无论男女！她说，法律制裁！这不是他从来不敢想的世界，而是连他也从来没想过的世界。如果说，她说的是真实存在的世界，那么整个大汉朝，究竟算是什么？如果说，她说的都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她该有多宽大的胸怀，才能包揽这所有的一切？
姜为卿身子微微后退，似是激动似是颤抖。他突然有些庆幸，在荒无人烟的大漠将她救下。以一种自己都说不清的心情带她回中原。没有因为猜忌而将她除掉。
他该庆幸，他遇到了她。他想要表达的不是一种男女之情，而是看到了希望，关于明天的希望。
灵溪见他半天不出声，以为在思考她的话的可信度。心中不悦起来，嘟囔：“姜为卿，这样的话我只说一次。你也别告诉别人，我可是相信你这个人才告诉你的！不然人家还以为我胡说八道呢。额，虽然你可能也以为我是胡说八道的，但是我告诉你啊，我真的是……”
“知道了。”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叽叽喳喳。
“呃？”她想说她没懂他的意思。
姜为卿停顿，正色看她，微笑：“我说，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不会告诉旁人的。放心吧！”笑容像极了暖冬阳。
那么，这是相信她的意思吗？那么，是不再怀疑她了吗？她突然好开心好开心，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开心，只是忍不住想笑，忍都忍不住。
姜为卿见她努力板着个脸，可是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眼睛上下睫毛已经快聚到了一起，乖巧可爱极了。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头发，道一声：“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