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迈着小莲步迎上来为她拉开珍珠帘子,有些担忧地说:“姑娘总算回来了,琥珀趴在床头上睡了整一天。”
“贪睡罢了。”她走进去,轻轻唤道:“琥珀到这儿来。”
琥珀一下便睁开了黑乎乎的双眼,扑腾扑腾着就奔到她的怀里。
侍女笑道:“原来小琥珀是认主,怪不得姑娘不在就蔫蔫的埋头睡觉,姑娘一回来就乐乎的跟脱缰的小野马似的。”
青玉乐了起来,看向侍女的眼色变了变,“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久儿。”她屈膝,“原先伺候姑娘的婢女不懂事,久儿定然尽心尽力服侍姑娘。”
“久儿,这名字好记,说来真是冤枉,上次惹我生气的可不是婢女,是你们主上呢!”她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日后琥珀要是贪睡不必叫醒它,好好看着就行,不管是谁都不能趁着它睡觉的当口靠近。”
“是,久儿一定好好照顾小琥珀。”
“嗯。”她垂下眸子,轻轻地应着。
久儿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着琥珀乖巧地趴在青玉的怀里,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道:“琥珀像雪一般通白通白,可真好看,就是只见了姑娘才露出活泼的模样。”
青玉的手不觉顿了下来,笑道:“它若是一直这么活泼,恐怕你就看不住了。”
久儿还想再问些什么,可青玉说完就站了起来,朝着外面走去,她愣了愣,小步跟上,青玉抬手示意,她只好滞住脚步,停留在原地。
“花草树木跟了一天,闷得很,出去散散心。”
她没有回头,瞬间消失在眼前,久儿睁着大大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明白那番话的意思,大致是让她不要多嘴,更不能让四大护法知道她的去向,久儿想着想着径自点了点头。
半空中白影掠过,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显然,青玉并没有这样的雅兴,她站在城墙上头,静静地瞧着城里漫无目的游来荡去的人,也许,他们已经称不上所谓的人,没有灵魂,没有血气,只是一副空皮囊,他们可以行走,却没有人该有的情感,眼里也没有人该有的明亮,高高的城墙将他们困在里面,犹如圈养着的家畜。
青玉坐在城墙上,伸出右手晃了晃,清脆的铃铛声响了起来。
“过来。”
一声轻唤,城里四面八方的人都一齐转向她,随后缓缓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聚集在城墙之下,抬起黯然无神的眼,木木地看着。
琥珀也看着她,青玉摸摸它的头,低头笑道:“怎么办呢小毛球?好棘手啊,不过没关系的,就快了,不会太久。”
她的眼凝视着远方,平静得是荡不起涟漪的水面,夕阳西下,天际留下一缕绚烂的余晖,看着很是舒心,底下的人还是一个个扒着城墙仰望着她,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累,她也是如此,直到夜幕降临,她依旧坐在城头,不过是从看夕阳变成了赏月光,就算月色再美,她的脑袋里也蹦不出什么雅致的诗词。
悠扬的歌声回荡在夜空之中,恬静美好,虽然不是文人骚客,作不出应景的诗,说不出漂亮的话,至少还是可以哼哼几句聊表心中的畅快,这也算得上是种雅兴。
歌声断断续续,在她的生命力时间已经算不得什么了,一个夜晚不过是晃眼,天又亮了,她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不知为何,她的眼里有一丝失望的意味,抱着琥珀站了起来。
“好生无聊,真是不想回那个阴森森黑乎乎的地宫,一点儿都不好玩,不过,苍痕好像很怕我会不告而别呢,要不我们去找他玩吧,你猜他会在哪儿呢?我猜……”青玉伸出食指划过眼前,缓缓转身,不过在转身的那一刻便笑盈盈地将手指头收了回来,一双笑眼流光溢彩,“滔天神君,我等你好久了。”
青玉从袖口掏出一个锦囊,“用隐翅灵蝶跟着兴许不是什么好主意,神君想要见我,我可以随时奉陪,不必大费周章。”说着,她打开锦囊,闪着银光的粉末飘荡在空气中。
滔天神君气得面红耳赤,用神杖指着她,喝道:“上次未能除你,才让你有机可乘,在凡世间为非作歹草菅人命!”
“哦?”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原来这些凡人的性命于神君眼里如此可贵,在巫谷,你可丝毫不曾心慈手软,那时,你满腔的正义仁爱去哪了?您哪怕有一丝丝的怜悯之心也不会痛下杀手,对吧?”
“可笑!竟要我对一群十恶不赦的妖怀有怜悯之心,不杀了他们,只会令他们借助帝陵之力助纣为虐,徒增杀戮,变成和你一样的怪物!”
青玉垂眸突然抖着身子笑起来,“谁告诉你?茉杳?也是,若不是茉杳,凭你这脑子怎么能知道帝陵所在,又怎么能找到巫谷,可是就算得到了帝陵又怎样?不仅没有得到梦寐以求的冰封之术,还解开了封印,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神君一世威名,着实是败在了愚钝两个字上,不对,是败在了茉杳这两个字上。”
“天罚!”滔天神君忍无可忍,先发制人。
青玉睁大了眼,抱着琥珀的手猛然收紧,刺眼的光芒散去,前方哪里还有青玉的身影,滔天神君气急败坏地收回神杖,环视四周,心中愤懑,能在瞬间躲过天罚,看来时过境迁,连她也长进了。
青玉兀然出现在他的身后,“神君自己未曾尝过这神杖的威力,我可是深有体会,很痛的,五脏六腑经脉寸断,甚至骨骼碎裂皮肉撕离的声音都还历历在目,每每想起都令我寝食难安,看,琥珀见到你都瑟瑟发抖,神君,你太可怕了。”
“妖孽,这是你自找的!”
“怎么会呢?神君真不是个称职的父亲,竟连自己的女儿变成了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了,花神殿那些没用的花仙都是……”
话还没说完,一把剑贯穿身体,剑身之上燃烧着熊熊烈火,青玉的脸上露出一丝别样的笑意,但脸色过于苍白,显得有些惨淡。
她缓缓转过头,看着握着剑双手颤抖的茉杳,茉杳见到她的脸犹如见到洪水猛兽,瞪大了眼,慌忙无措地松开了手,一连退了好几步,惊慌不定地看着,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
青玉转过身,看了看心口上的剑,抬起一只手紧握住,鲜红的血从她的掌心滴落,剑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甚至升起一股寒气,那把剑,就在她的手心粉碎。
她抬起头向着茉杳走近,茉杳不可置信地摇头,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她亲眼看到,那个伤口在一点一点地合上,毫无预兆地恢复如初,这不是幻境,白色衣襟上的血渍格外刺眼,警示着一切都是事实。
茉杳的力气一点一点抽离,最后无力地坐倒在地上,泪水从漂亮的眸子里流了出来,像疯了一般大声囔道:“她死不了!她死不了!她怎么都死不了!父君……”
青玉蹲在她的面前,拍拍她的肩,笑眯眯地摇头,义正严词地纠正道:“我很容易死的。”
“妖孽!不要伤害杳儿!”滔天神君不敢轻举妄动,生怕青玉下一秒就会拧断茉杳脆弱的脖子。
“神君最好不要挪步,万一琥珀吓到了兽性大发,可就不好了。”青玉偏头睨了他一眼,不屑一顾,她继续笑眯眯地瞧着茉杳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茉杳,是谁告诉你我怕火的?你怎么谁的话都信呢?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这身衣服真是方便,隐去气息,穿着它可以做不少事。”
青玉的手不经意地拉了拉蝉翼轻衣,突然有些愣神,茉杳张着嘴害怕地不敢动弹,眼睛紧紧盯着后方。
滔天神君不着痕迹地扬起神杖,双手一指,神杖瞬间朝着青玉而去,茉杳眼里波动,撑在地上的双手一使劲儿便站了起来。
不过她却没能挪动半步,她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等回过神时,青玉一手已经紧紧地箍住了她的脖子,而另一只手则握着天罚神杖,狂风扬起她墨黑的长发,随着长发轻轻落下,一切风平浪静。
“父,父君……”茉杳颤栗着,睁着恐惧的双眼。
“妖孽执此杖,必诛之!”
“妖孽?神君在说自己吗?”青玉沉下眸子,随手挥了挥手中的神杖,“天罚!”
霎时,升起一道炫目的光芒,全然睁不开眼,滔天神君无暇顾及,一心想要从她手里救出茉杳,可是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知过了多久,光芒暗下,神杖犹如破铜废铁一般扔到他的面前。
“既然神君不会做父亲,那么,就由我来替您好好管教管教茉杳,您就放心吧。”
滔天神君望着空荡荡的四周,通的一声跪了下来,面前是弯弯曲曲不成样子的神杖,他一向心高气傲,直到此时才明白自己错得离谱,更是老糊涂了,他应该明白端离与赫容早已不是孩子,就连他们也为此无可奈何,他又怎能顺着茉杳来对付这个妖孽呢,他们的计划在复活之术面前根本就是雕虫小技,如今,再悔再恨也于事无补。
滔天神君站起来,匆忙赶往九天之上,在金殿之上,他头次对端离行了这么大的礼,标准的叩首大礼。
上座的端离平静地看着,淡漠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茉杳被那妖孽抓走了,殿下,求殿下讨伐!”
端离本就冷峻的脸又冷下几分,“神君是不是认为小辈无法胜任此位,才将小辈的话当做是耳旁风,既然如此,应当让神君掌权才是。”
滔天神君惶恐地垂下头,“殿下,救出茉杳,我自会领罚。”
端离扬了扬手,道:“神君元气大伤,应当好好休养,恕直言,能不能救出茉杳我也不能保证。”
“这是何意!茉杳在她的手里是不会好过的!一定要救出她!”
端离一步步从上座走下来,带着无比强大的压迫感,“我倒想问问神君是何意,将自己犯下的错强压在仙界的头上,为了私心就该不顾大局,我不罚你,这就是你做错事最大的惩罚,是你不顾命令擅自行动,才让茉杳陷于水火之中。”
滔天神君无言以对,端离的话句句在理,他们看似按兵不动,但一定计划着什么,显然在这个节骨眼,一个不小心的举动就会破坏所有的计划,以端离的性子,怎么可能舍大取小,茉杳与三界相比,太不足以为道,一切的大义他都明白,可是作为一个父亲,他的确存有私心。端离说得不错,不顾命令擅自行动的是他,仙界没有义务为了他犯下的错而承担责任,所以,都是自作自受,茉杳只能他来救。
再次叩首,滔天神君站起身,转身离开。
“看来事情变得更棘手了,你说该怎么办?”他的声音沉下来。
“奇怪。”赫容从后面走了出来,“她怎么会抓走茉杳,按理来说,就算要抓应该也是滔天神君。”
“所以呢?”
赫容思忖一阵,道:“她不会杀茉杳。”
端离双手抱在胸前,“你在赌,万一输了呢?”
“不会,我信她,她不会无缘无故抓走茉杳,其中一定有原因。”
端离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赫容,希望你的一切决定都是正确的。”
正确与否,无人可以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