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解除以来,苍痕之所以在这些年能隐匿妖气,还多亏了欧阳家世代相传下来的月阳鼎,宝物自然是宝物,散发的香气能轻而易举地盖过妖气不说还能提高修为,恐怕最大的缺点便是无法长久,随着时间流逝,香气也会逐渐淡去。
原本的计划是封印一解,极北冰化,仙界那些神仙会手忙脚乱地制住邪气流入大海,从而没有精力来对付他,可万万没想到,一个赫容竟然坏了他的好事,几百年之后,当看到月阳鼎出现裂痕之时,他便明白,如果再不找到一条出路,这具残缺的灵体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好下场,好不容易逃出困境,获得自由之身,怎么能这样结束了呢?
也正是那个时候,他嗅到了那股奇怪的气息,无比熟悉,自北冰封以来,他就能清晰地感受到极北除了自己还有另一股力量也一同镇压在此,如同是睡着了,不管几次试探都没有得到回应。
一睡就是十万余年,直到封印解开的那日,他才感受到苏醒的声音,等回头看去,茫茫极北之地,那阵气息如风般消失了。
所以当那个熟悉的气息在此出现,他放手一赌,事实证明,他是对的,进展也比预想的顺利很多,这个叫做青玉的女子成了他现下最大的武器。
既然会被封印,那就证明了她确实是个不可小觑的家伙,尽管看起来是那么不堪一击。
苍痕嘴角上扬,看着榻上枕着手臂睡得正香的青玉,虽说算不得美艳方物,却水灵灵的惹人怜爱。
他坐到榻边,握住她的手腕端详一阵,如此细小,只要他稍微施力就能捏碎,他的手不由得缓缓收紧。
青玉悄然睁开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道:“衣冠楚楚,甚好甚好。”
显然,她可不愿一睁眼就看到个妖娆的裸身男。
苍痕握着她的手轻而易举地把她拉了起来坐在自己腿上,挑眉道:“你还真是为我操碎了心。”
“也算不上,只是听说会长针眼。”
苍痕笑出来声,道:“听谁说的?”
“坊间传说。”
又是一阵笑声,青玉不解地看着他,不知有什么好笑的。苍痕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这般孩子心性,我可得把你看紧了,免得轻易听信他人的话,把你给拐走了,我会舍不得。”
青玉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双臂环上他的脖子,笑道:“我总算知道那些趴在你身上的姑娘为什么死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容了,因为你着实油腔滑调,甜言蜜语哄得人家忘乎所以,都甘愿为你去死。”
苍痕见她主动,也顺势搂着她的腰把她放在榻上,“对你,我可是真心的。”
“你忘了,我比那些小姑娘长了不知多少岁,她们叫祖奶奶都能把我叫年轻了。”
他凑近,在她的脸庞落下一吻,“你不信?”
此话一出,还不等青玉回答,整个地宫忽地一震,沙石落下,苍痕抱着她站了起来,脸上轻佻的笑意全然消失。
没过一会儿,鹜远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外面有个神仙要见青玉姑娘。”
“赫容。”苍痕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
青玉从他的怀里钻出来,冲着鹜远道:“是赫容吗?”
鹜远点了点头。
“我去见他。”她顿了顿,看了眼榻上熟睡着的琥珀,对侍女说道,“帮我好好照看着。”
说着,霎时不见踪影。
鹜远抬起头望向苍痕,苍痕一个凌厉的眼神,他便会意地转身离去。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赫容缓缓转过身,原以为,再相见,已是陌路,只剩下无尽的怨恨,愤怒与误解,可转身的瞬间,他完全看不到她眼里该有的那些情绪,她的眼里,一片澄澈,恍若一场梦,似乎所有的事都不曾发生,她依旧是那个渴望着一心成仙的小花妖。
她慢慢走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兴许她不知道,她笑起来很讨喜,总是能感染身边的人,让人不自觉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下一刻,赫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那种失而复得的情绪占据了整颗心,是了,他亲眼所见,她还活着,她好好的活着,就在他的身边,就在他的怀里。
“对不起……”
所有的愧疚都只化作三个字,除了这三个字,他竟无话可说。
“赫容?”耳边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所有的思绪瞬间凝聚,他放开了青玉,四目相接,赫容的目光犹如炙焰,似乎要把她看个透彻,因为,青玉,从来不会直呼他的名字。
“我还活着呢,没死,你不用道歉,就算不走运真的死了那也不关你的事,赫容?”
青玉见他恍惚的样子,好奇地看着他,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赫容握住眼前的手,像话家常一般,用轻松的语气道:“青玉,照溪已经修炼成仙,他来花神殿找你了,跟我回去,再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她后退一步摇了摇头,笑道:“真的不凑巧,我答应了苍痕要帮他的,这个忙一定要帮,不然太不仗义,所以不能跟你回去,至于照溪,你替我告诉他,总有机会见到的。”
赫容似乎要探究这番话的真假,她的眼神坚定,没错,正如魏炎所说,她真的要帮苍痕。
“不要淌这趟浑水,这么做是与仙界为敌。”
青玉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一味地笑道:“其实,要早知道苍痕与你势不两立,我就帮你了,毕竟大家认识,可是,我先答应的他,那就没办法了,要信守承诺,说话算话。”
赫容将她的手握紧了些,“苍痕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等他恢复,难保不会反咬一口。”
她嗤的笑出了声,“不会的,我是不死之身,他杀不了我,就像仙界也杀不了我一样,我能永生。”
看着她的笑颜,赫容怔住了,以前的青玉就如同一张白纸,只需一眼,就能明白她的所思所想,可如今,站在面前的她,好似深不见底的湖水,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每一个眼神,虽然看上去如往昔一般,可他知道,不一样了,就算细细斟酌也辨不出真假,她的身上似乎套上了一层一层的框架,是善是恶,是好是歹,都看不分明。
最终赫容还是笑了,“我答应过古藤老君好好照顾你,渡你成仙,保你安康,已经失信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第二次,就算你与整个仙界为敌,我也不会与你为敌。”
他最大的愧疚是,每一次都没能及时来到她的身边,没能及时阻止。
“哦……古藤爷爷早就消逝了,不必对这个承诺耿耿于怀。”
青玉的语气很平淡,眼里依旧一片澄澈,可此时此刻他宁愿她哭得撕心裂肺,宁愿她满目怨恨,也不希望是这样。
“你说要信守承诺,说话算话。”
“那是我,不是你。”青玉笑着挑开话题,“我都放下了,非要说有什么不痛快的小疙瘩,嗯……我没有杀子逸姐姐她们,可是他们都不信……”
“我信。”赫容脱口而出,“我信。”
“那就好。”她低了低头,“其实你没什么亏欠我的,而我,亦是如此,所以赫容,如果到了不得以而针锋相对的时候,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因为我也不会,为了帮他保不准会不择手段。”青玉将手挣脱出来。
赫容不自觉握紧拳头,“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
“嗯,我不想半途而废,也不想食言,而且这看上去是件挺有意思的事。”
唯一无法避免的是杀戮,或许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青玉会将杀戮轻而易举地看作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正如仙界不公,抢夺帝陵,毁灭巫谷,以莫须有的罪名对她施下天罚,怎么可能不恨?怎么可能风清云淡?怎么可能一笔勾销?她终究是恨的。
赫容生平第一次觉得口中干涩,过了好一会儿,才低沉地问道:“琥珀呢?”
青玉转过身背对着他,道:“琥珀在睡觉呢,昨晚上闹腾久了,这个点还没醒,我也没忍心叫醒它,赫容,它也不会跟你回去的,若是哪一天,它乐意回去找你,我也不会阻止。”
“青玉,看着我。”
她转身从容地对上他的眼。
“你是不死之身,那么,琥珀呢?”
青玉脸上的笑容凝了凝,继而扬起脑袋一字一句地说:“复活之术,想让谁活着都可以。”
赫容脸色一沉,“这不可能。”
青玉摇了摇头,耐心地解释起来:“古老的传说里,世上有了两种亦正亦邪的咒术,冰封之术是其一,另外一个便是复活之术,超越生死,断去轮回,可以永垂不朽,生而不灭,只要意念足够坚定,亦能复活世间万物,琥珀为护我而死,如今还活着,你应该高兴才对,我也很是高兴,它能一直不离不弃地陪在我的身边。”
“青玉!”他握住她的肩,几乎吼了出来,“不会有!世上不会有那种咒术!”
青玉似乎被他吓到了,一双眼睁得圆圆的,一阵沉寂,她突然笑了起来打破僵局,“有的,你看看我,就算亲眼看到也不信吗?不仅仅是琥珀,我会复活整个巫谷,古藤爷爷,月落他们都会好好地活过来,到那时,你就该信了。”
他的脸色愈加阴霾,晃着她的肩,“不要笑,青玉,不要笑!”
“你走吧!”她赌气般的转过身,“赫容,你现在好奇怪,不相信就不相信罢,凭什么……连笑都不让我笑!你我又不是仇人,一定要哭丧着脸才好看吗?”
“你这是在折磨自己,我不想看到你这副模样。”
青玉捂住耳朵,“不听,你走!”
赫容抬起手想要触到她,在空中顿了一会儿,还是落了下来,皱着眉,一掌打向旁边的岩石,传来一声巨响。
青玉回过头,身后已经没了他的身影,只是不远处传来嘶嘶的抽气声,她朝着那堆碎石块走去。
石块下压着个黑压压的身子,若不是旁边裂成两半的面具,她还真认不出是鹜远,她蹲下身,仔细端详着那张白净的脸,原以为他会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凶猛长相,没想到,这幻化成人形的皮囊还真是……啧啧,出类拔萃,只是未免阴柔了些,不戴面具确实少了几分气场。
于是,鹜远在她长久的注视中晕了过去,青玉这才意识到要先救他,不过赫容这一掌打得太狠,差点儿就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