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油烟味顺着门缝飘了进来,陈以墨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闻出了土豆味。
又是土豆啊。
不一小会,便听到了老妈那洪亮的嗓音,“吃饭了!吃饭了。”
陈以墨应了一声,声音很小,不急不缓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这期间老妈又不厌其烦的听了好几遍。
餐桌上一看,青椒土豆丝,莴苣炒鸡蛋,京酱肉丝,青菜汤。
她转身进了狭窄的厨房,拿起勺子开始装饭,一共是四碗。
推开弟弟房间,房间直对着楼梯走道,即使是白天也没有一丝阳光能够照射进去,活像是个黑洞。
他正缩在床上,电脑反射出幽幽的光线,表情很是模糊。
“吃饭了。”她说了一遍,也不管有没有回应,转身便又关上了门。
父母的房间里,爸爸背对着门,坐在床上也是对着电脑,正在网上下象棋,看上去还要厮杀一会。
“爸,吃饭了。”
“嗯。”
等到她坐上餐桌,还只是她一个,拿起筷子,便开始吃饭。
爱吃不吃。
老妈端上了最后一盘生菜,见到没有人,“喊了没有?”
“叫过了。”陈以墨手中的动作甚至没有一个停顿。
洪亮的声音,中气十足一遍一遍回荡在各个房间,“吃饭了,刘山,刘宇。”
“来了。”那是弟弟的声音。
过了大约五分钟,两个人姗姗来迟,眉头紧皱,看上去也是满脸不乐意。
陈以墨一向是食不言寝不语,埋头苦吃,根本不注意他们在饭桌上说些什么,实际上早已神游天外。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耳畔从未中断的说话声停了下来,一个白色物体从她眼前飞过。
陈以墨心下一惊,心跳仿佛也停止了下来。
她的目光掠过那碎裂的白色菜盘以及地上和墙上散落着的莴苣炒鸡蛋,青色的黄色的很是漂亮,可是现在却零落成泥。
家里能这样的只有爸爸了,她的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果然是气冲冲的站着,狠狠地锤了一下木质的桌子,然后吱吱的一声,凳子划过地板,他大步走了出去,门砰的一声被关拢,撞在门框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一开一合。
空气凝滞了。
她的手指有些僵硬,握着的筷子放了下来。
妈妈的脸色同样难看,愁苦的像是干瘪的桔子,像是要哭,却再也挤不出一滴眼泪。
陈以墨不知道说些什么,弟弟看上去也是吓傻了。
“吃吧。”许久,才听到她极度压抑的两个字,从牙缝之中挤出来。
陈以墨低头吃饭,不时地为自己夹菜,目光却不惹人注意的放在地上那碎裂的盘子上,无比的刺眼。
她心里冷笑了一声,手指却有些颤抖。
她看着空荡荡的碗,放下了筷子,迈过那盘支离破碎的菜,便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可是空气之中那味道却好像一直飘荡在鼻端。
她反锁上了门,拉起窗帘,拿着手机,缩进了被窝,用力的蜷缩成了一团。
手机幽幽的光线照亮了那一片地方,温热的机体,颤抖的身体,恐惧、迷惘、悲伤,泪水席卷着种种情绪砸在了手机上,一滴又一滴。
她在哭,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落泪,明明不在乎的,家里怎么样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小心翼翼的哭泣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干渴的鱼,只有泪水才滋润着那枯萎的心灵。
为什么会这样子呢。
她想不通。
许久,她的呼吸终于平静了下来,眼睛很是酸涩,心里却是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在忙什么?手指犹豫着敲出了一条短信。
没事,怎么了?
王浅风看着手机上那几个字,有些惊诧。她不是爱说话的人,除非必要,从来不会主动联系他。
她出了什么事情?
陈以墨想说些什么,手指轻轻的一遍一遍划过手机屏幕,却始终没有落下去。
陈以墨,方便电话不?
王浅风的短信又来了。
嗯。
不方便,可是真的想要找个人说话,不然堵在心里,她该如何是好。
电话声在下一刻便响起,她放在耳边,听着他有些焦急的声音。
“陈以墨,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说给我啊。别闷在心里。”他一遍遍的说着,即使对面没有任何的回应。
“我......”她张开嘴,声音便化作了哽咽,那种压抑着的哭声从嗓子里面出来,像是一把迟钝的刀子,慢慢的磨着他的心。
他从未听过她哭泣,在他面前,她一直是冷漠的,高傲着的,偶尔微笑着,可是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走进过她的内心。
不知道你的内心为谁而打开,你的笑靥如花,你的喜怒哀乐,谁又能够主宰?
“说吧,没事的。我在呢。”他的声音放的更加的轻柔,却也没有因为她的哭声而有任何的不耐烦。
那样的人,哭起来也是这样小心翼翼。
“我,不知道怎么说。”许久,她才终于开了口。
“那慢慢说,我听着呢。乖。”
“我弟弟考上大学了,三本,家里没钱。一年学费都要一万多。”她很是难为情的说着,在他以为或许是要开口借钱的时候,却忽的转折,“我父母到处借钱,天天吵架。结果今天吃饭的时候......”
她花了好久才终于将这些话说完......
语无伦次的,声音还一抽一抽的,很多时候都是颠倒着,幸亏他早已适应了她这样的表达方式。
“我知道了,你听我说。父母的事情你担心也没用,该怎么样还是那样。知道吗?你做好自己就可以了,他们在一起几十年来,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脑开。他们只是这段时间心情不好而已,过去了自然也就恢复正常了。听我的,现在去洗把脸,然后好好睡一觉,不然下午又会犯困了。”
“不想洗。”陈以墨把自己向着被窝深处卷了卷,声音带着微微的嘶哑和慵懒。
“那就睡吧。有事打我电话。”王浅风可以想象到她那缩成蚕茧的模样,便也不再打扰,知趣的便挂了电话。
“倒也挺好。”陈以墨听着房门外的动静,没有争吵,也放下心来。
就像是他说的,这些事情,哪里是她能够插手的呢。
她算什么呢,哪有发言权。
她的嘴角翘着,带着些讥诮。
这就是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