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冲霄见段宇翔如此说话,他又不敢向段宇翔出手,只能叹了口气,咳嗽几声,说道:“此事说来恩恩怨怨,老夫当真好生为难。”这两句话声音嘶哑,颇有苍凉之意。他慢慢将康敏给他的信拿出来,说道:“这封便是马大元的遗书。大元的曾祖、祖父、父亲,数代都是丐帮中人,不是长老,便是八袋弟子。我眼见大元自幼长大,他的笔迹我是认得很清楚的。这信封上的字,确是大元所写。马夫人将信交到我手中之时,信上的火漆仍然封固完好,无人动过。我也担心误了大事,不等会同诸位长老,便即拆来看了。拆信之时,太行山铁面判官单兄也正在座,可作明证。”
单正道:“不错,其时在下正在郑州徐老府上作客,亲眼见到他拆阅这封书信。”
徐冲霄掀开信封封皮,抽了一张纸笺出来,说道:“我一看这张信笺,见信上字迹笔致遒劲,并不是大元所写,微感惊奇,见上款写的是‘剑髯吾兄’四字,更是奇怪。众位都知道,‘剑髯’两字,是本帮前任汪帮主的别号,若不是跟他交厚相好之人,不会如此称呼,而汪帮主逝世已久,怎么有人写信与他?我不看笺上所写何字,先看信尾署名之人,一看之下,更是诧异。当时我不禁‘咦’的一声,说道:‘原来是他!’单兄好奇心起,探头过来一看,也奇道:‘咦!原来是他!’”
单正点了点头,示意当时自己确有此语。
赵钱孙插口道:“单老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是人家丐帮的机密书信,你又不是丐帮中的一袋、二袋弟子,连个没入流的弄舵化子硬要饭的,也还挨不上,怎可去偷·窥旁人的隐私?”
别瞧他一直疯疯癫癫的,这几句话倒也真在情在理。
单正老脸微赭,说道:“我只瞧一瞧信尾署名,也没瞧信中文字。”
赵钱孙道:“你偷一千两黄金固然是贼,偷一文小钱仍然是贼,只不过钱有多少、贼有大小之分而已。大贼是贼,小毛贼也是贼。偷看旁人的书信,便不是君子,不是君子,便是小人。既是小人,便是卑鄙混蛋,那就该杀!”
“赵钱孙,我本来觉得你这人ting胡闹,不过你这几句话说得在理,单正,你这等人也配称铁面判官,没事就到处窜,真正不平的事没管,管的尽是些死板规矩,屁用没有,与街头泼妇无异。从今往后,不准你再用铁面判官的称号,不然我打你。”段宇翔冷哼道。
“混账!你是什么东西?!我爹铁面判官的称号又不是你封的!”单正的大儿子单伯山大怒道,单正也是脸色铁青,竟然没有阻止他儿子的喝骂。
“啪——”一声,单伯山打着转飞了出去,单正和四个儿子大惊,连忙奔过去扶起单伯山,只见单伯山右眼多了一个清晰的拳印。
“再说话给你们全家配一整套的熊猫眼。”段宇翔装逼上瘾了,很淡定的收回手,轻描淡写地说道。
“阁下是要与我泰山单家为敌吗?”单正铁青着脸沉声说道。
“与单家为敌?你们还没这个资格做本王的敌人。”段宇翔冷声道,“徐冲霄,你继续说。”
徐冲霄低沉着嗓子说道:“众位兄弟,到底写这封信的人是谁,我此刻不便言明。徐某在丐帮七十余年,近三十年来退隐山林,不再闯荡江湖,与人无争,不结怨仇。我在世上已为日无多,既无子孙,又无徒弟,自问绝无半分私心。我说几句话,众位信是不信?”
群丐都道:“徐长老的话,有谁不信?”
“信与不信自在他人,你说便是。”段宇翔摆摆手说道。
徐冲霄道:“我看了此信之后,思索良久,心下疑惑难明,唯恐有甚差错,当即将此信交于单兄过目。单兄和写信之人向来交好,认得他的笔迹。此事关涉太大,我要单兄验明此信的真伪。”
赵钱孙看向单正道:“徐长老交给你看,你当然可以看,但你第一次看,却是偷看。好比一个人从前做贼,后来发了财,不做贼了,但尽管他是财主,却洗不掉从前的贼出身。”
段宇翔很喜欢赵钱孙这说法,也没有阻止他开口,徐冲霄也不想跟他胡搅蛮缠,说道:“单兄,请你向大伙儿说说,此信是真是伪。”
单正怒视段宇翔,只是心中忌惮徐冲霄称呼段宇翔前辈,一时不知道他的底细,况且段宇翔刚才教训单伯山的手段自己都没有看清楚,真要打起来万一(实际上是一定)输了可就颜面无存了,这时候听到徐冲霄问他话,深吸一口气,平静了心情,说道:“在下和写信之人多年相交,舍下并藏得有此人的书信多封,当即和徐长老、马夫人一同赶到舍下,检出旧信对比,字迹固然相同,连信笺信封也是一般,那自是真迹无疑。”
徐长老道:“老朽多活了几年,做事万求仔细,何况此事牵涉本帮兴衰气运,有关一位英雄豪杰的声名性命,如何可以冒昧从事?”
众人听他这么说,不自禁的都瞧向乔峰,知道他就是徐长老所说的那一位“英雄豪杰”。
徐长老又道:“老朽得知太行山谭氏伉俪和写信之人颇有渊源,于是去冲霄洞向谭氏伉俪请教。谭公、谭婆将这中间的一切原委曲折,一一向在下说明,唉,在下实是不忍明言,怜可惜,可悲可叹!”
“事情你都做出来了,还装什么慈悲。”段宇翔嗤笑道。
“我就算觉得可叹,但是事关重大,就算我徐冲霄名誉扫地,也不得不做。”徐冲霄说道,“谭婆说道,她有一位师兄,于此事乃是身经目击,如请他亲口述说,最是明白不过,她这位师兄,便是赵钱孙先生了。这位先生的脾气和别人略有不同,等闲请他不到。总算谭婆的面子极大,片笺飞去,这位先生便应召而到……”他继续解释道,也说清楚了这些人为什么来到丐帮,原来是他请来作证的。
“你都请来也好,也免得我一个个去找,今天一并说个明白。”段宇翔说道、。
徐冲霄有些捉摸不透段宇翔出现在是什么意思,不过反正这件事情他原本就是计划着在这里挑明,索性不去管段宇翔,继续说道:“赵钱孙先生。请你当众说一句,这信中所写之事,是否不假。”
赵钱孙正在跟谭公谭婆纠·缠不休,哪里有功夫搭理徐冲霄,他本就是冲着谭婆的一封信而来。若是知道徐冲霄是为了让他来替雁门关的事情作证,那他是死也不会来的。
徐冲霄再问一声:“赵钱孙先生,咱们请你来此,是请你说一说信中之事。”
赵钱孙道:“不错,不错。嗯,你问我信中之事,那信写得虽短,却是余意不尽,‘四十年前同窗共砚,切磋拳剑。情景宛在目前,临风远念,想师兄两鬃虽霜,风采笑貌,当如昔日也。’”徐长老问他的是马大元遗书之事,他却背诵起谭婆的信来。
徐冲霄无法可施,向谭婆道:“谭夫人,还是你叫他说罢。”。
不料谭婆听赵钱孙将自己平平常常的一封信背得熟极如流,不知他魂梦中翻来覆去的已念了多少遍,心下感动。柔声道:“师哥,你说一说当时的情景罢。”
赵钱孙道:“当时的情景,我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你梳了两条小辫子,辫子上扎了红头绳。那天师父教咱们‘偷龍转凤’这一招……”
谭婆缓缓摇头,道:“师哥,不要说咱们从前的事。徐长老问你,当年在雁门关外,乱石谷前那一场血战,你是亲身参与的。当时情形若何,你跟大伙儿说说。”
赵钱孙颤声道:“雁门关外,乱石谷前……我……我……”蓦地里脸色大变,一转身,向西南角上无人之处拔足飞奔,身法迅捷已极。
眼见他便要没入杏子林中,再也追他不上,众人齐声大叫:“喂!别走,别走,快回来,快回来。”赵钱孙那里理会,只有奔得更加快了。
“想走吗?现在可不行。”段宇翔轻笑道,身形一动,在众人肉眼不可察觉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赵钱孙奔走的毕竟之路上,赵钱孙反应不及,一下朝着他撞了过去。
“哎呦——”赵钱孙大叫一声,仿佛撞上一堵墙一般身体朝后仰去,不过他毕竟是个高手,一个后翻问问站定,并没有摔倒,摸着有些发红的额头,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拦我去路,我不知道什么雁门关,我要走了。”
“我不管你知不知道,事情没有完结之前,你走不了。”段宇翔说道,“事情完结了,你走不走得了还要看我的心情,我心情要是不好的话,说不得还要给你找点罪受。”
“你!”赵钱孙怒道,就要出手夺路而走。
“施主既然来了,何必着急离开,事情关系到武林气数,正要你说清事实。”智光大师劝道。
“这和尚,所谓武林的气数,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大义凛然。”段宇翔笑道,“你自己伟大甘为天下献身就罢了,绑架他人可就惹人厌了。”
“这位究竟是?”智光和尚看向段宇翔,向徐冲霄问道。
“这是一位前辈,智光大师可以先不用理会,大师德泽广初,无人不敬。但近十余年来早已不问江湖上事务,今日佛驾光降,实是丐帮之福。在下感激不尽。”徐冲霄说道,他拿段宇翔没办法,采取的办法只能是先把事情说开,至于到时候段宇翔是否会插手,他也只能勉力应对了,至少到时候就算自己等人尽皆死在这里,那乔峰的身世也已经大白于天下,他再想做这个帮主也已经不可能了。
智光道:“丐帮徐长老和太行山单判官联名折柬相召,老衲怎敢不来?天台山与无锡相距不远,两位信中又道,此事有关天下苍生气运,自当奉召。”
赵钱孙忽道:“雁门关外乱石谷前的大战,智光和尚也是有份的,你来说吧。”
智光听到“雁门关外乱石谷前”这八个字,脸上忽地闪过了一片奇异的神情,似乎又兴奋,又恐惧,又是惨不忍睹,最后则是一片慈悲和怜悯,叹道:“杀孽太重,杀孽太重!此事言之有愧。众位施主,乱石谷大战已是三十年前之事,何以今日重提?”
徐冲霄道:“只因此刻本帮起了重大变故,有一封涉及此事的书信。”说着便将那信递了过去。
智光将信看了一遍,从头又看一遍,摇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旧事重提?依老衲之见,将此信毁去,泯灭痕迹,也就是了。”
徐冲霄道:“本帮副帮主惨死,若不追究,马副帮主固然沉冤不雪,敝帮更有土崩瓦解之危。”智光大师点头道:“那也说得是,那也说得是。”
他抬起头来,但见一钩眉月斜挂天除,冷冷的清光泻在杏树梢头。
智光向赵钱孙瞧了一眼,说道:“好,老衲从前做错了的事,也不必隐瞒,照实说来便是。”赵钱孙道:“咱们是为国为民,不能说是做错了事。”
智光摇头道:“错便错了,又何必自欺欺人?”转身向着众人,说道:“三十年前,中原豪杰接到讯息,说契丹国有大批武士要来偷袭少林寺,想将寺中秘藏数百年的武功图谱,一举夺去。”
智光说到这里,段宇翔忽然一抬手,隔空解开乔峰的穴道,道:“乔峰,你听仔细了,我只不过想找个陪酒的容易吗,罕见的要动脑子想事,知道我脑细胞多贵吗?刚刚你不帮我说话也就算了,还想坑队友,坑队友就是在坑你自己啊,只好把你禁言一会儿,过会儿认真听完故事,放心,有本王给你罩着,不让你给人欺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