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特选的旅店非常不错,位于伦敦西区的桑德拉大街,道路两旁高大的橡树为行人遮住了九月炙热的阳光,并和两旁希腊式的古典建筑相映成趣,颇有些闹中取静的意味在里面。那座旅店则是一栋四层的巴洛克风格的白色建筑,房顶还有雕刻精美的雕像,多是希腊神话里面的人物。
叶诗涵在看到浑身赤裸、充满了力量美感的阿喀琉斯的雕像时,脸刷一下就红了,还轻轻地啐了声:“这西洋蛮夷真是不知廉耻。”说完,叶诗涵这小丫头还别有深意地看了威克汉姆一眼。
威克汉姆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刚要张口跟叶诗涵解释一下什么是艺术的时候,又瞥到张名夏的脸红得跟个猪肝似的。威克汉姆顺着张名夏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玛利亚半露酥胸哺乳耶稣的雕像,一时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莲这个小辣椒看到威克汉姆一副好笑的样子,立马占了出来叉着腰嘟着嘴说道:“我说你看小姐的模样总是色色的,原来你们英吉利人个个都是大淫贼!”威克汉姆顿时满眼都是泪,没想到自己躺着也中枪,话说其实我是中国人好不好。
等威克汉姆一行人走进旅馆之后,旅店的男仆女仆们都沸腾了起来,争先恐后地跑到大厅里围观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这个年代的欧洲尚未称霸全球,在欧洲人的眼里中国依然是一个古老神秘又富有的国家,所以那些男仆女仆打量的眼神里带着是善意和好奇,还有没后来的鄙夷和轻视。
虽然围观的人没有什么恶意,但谁又愿意自己像只猴子一样被人围观?在看到叶诗涵轻皱的眉头后,威克汉姆便果断地将这家旅店的最顶层给包了下来。这可不是他学后世的富二代们装逼炫富,而是不想张名夏和叶诗涵在休息的时候被人打扰。
叶诗涵自然明白威克汉姆的用意,感激地说道:“谢谢你,林公子。”
威克汉姆忍住心中的滴血,表面上故作豪爽地摆了摆手:“叶小姐还跟我客气什么,你哥哥可是拜托我好好照顾你呀。”
听了威克汉姆的话,叶诗涵的双眸有些黯淡,心想对面那个男人难道只是因为哥哥的拜托,才如此照顾我吗?
一想到一路上威克汉姆的礼貌和疏远,叶诗涵的的内心便一阵阵的抽痛,对威克汉姆的态度也冷了下来:“林公子放心,没有你的照顾我也会生活得很好!”
说完,叶诗涵便“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将一脸错愕的威克汉姆关在了门外。威克汉姆有些不解,心想小丫头涵刚才不是好好地么,怎么一眨眼就翻脸了呢?女人心海底针,还真是伤脑筋,威克汉姆暗叹了一口气,也让没有放在心上,便摇着头下楼了。
“长官,既然你的朋友都安顿下来,我也该告辞了。两年没回家了,还怪想念家里那个老头子呢。”伯特见威克汉姆下楼来,迎上来告辞道。
威克汉姆点了点头,他知道伯特这家伙当年是偷跑出来参军的,说不定家里人现在还在生气呢,便交代道:“也好,是该回家看看了。对了,你回去问问切尔西先生,对我们在码头的那批货有兴趣没?”
伯特很快明白多来长官是在给他们切尔西家族送好处,有些感动地说道:“长官,你放心,那批货里也有我的一份,我一定会让老头子开个好价钱。”
出身于商人家族的伯特,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极为难得机会,运作得好的话,他们家族的业务就不会仅仅局限于航运业,也许能向销售终端渗透。
在送走伯特后,威克汉姆只觉得身心俱疲,这两年来的奔波生活确实够累人,就是铁打的汉子也有些吃不消了。匆匆就着一杯牛奶吃了几块羊角面包之后,威克汉姆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大睡。
等威克汉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嗅着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和床单,威克汉姆满足地伸了个懒腰,不禁感叹,睡觉睡到自然醒这种美事,他在两年前是一点都没有享受到,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要是再能数钱数到手抽筋就更好了。
下了床,威克汉姆换上了带着上尉军衔的华丽军装,准备去伯纳将军家拜访。
虽然说两年前伯纳将军对他的帮助有还人情的因素在里面,但威克汉姆还是十分感激那个和善的老军人,当年要不是他给海军部写的推荐信,也不会有他威克汉姆的今天。
这两年下来,威克汉姆也对英国军队的一些黑暗面有所了解,即使是出身贵族和乡绅家庭的子弟,在进入军队后一半是从最基层的军官少尉做起,而且大部分是民兵团这样的二线部队。想要更高的职位,即使是贵族乡绅也必须要花上一定金钱来购买了,因为这是从封建时代就流传下来的游戏规则。
但威克汉姆一个对军事一窍不通、有没有强悍背·景的年轻人,能够谋得皇家海军里中尉这样的职位,伯纳子爵绝对是出了大力气的,或许私下里伯纳子爵还出过钱。这样大的恩情,威克汉姆可不会忘记。况且现在海军部也没有通知让他去述职,索性就先去拜访伯纳子爵,一是表达感激之情,二也是拉一下感情。
整理完着装之后,威克汉姆从一个大箱子里拿出了两根洁白的象牙,还有一匹上乘的苏州绸缎,用棉布包好,然后出了房门。站在走廊里,威克汉姆见那边叶诗涵的房门依然紧闭,看样子还在生他的气。
“今天早餐的时候,那位东方来的小姐有没有下去过餐厅?”走廊里正好有一位男仆在打扫卫生,威克汉姆便出声问道。
那位男仆恭恭敬敬地朝威克汉姆行了一礼,说道:“上尉先生,那位东方来的小姐和她的贴身女仆一早上都没有出房间门一步,也许是身体不舒服吧。”
威克汉姆知道是怎么回事,便摆了摆手,向那男仆吩咐道:“算了,以后这位小姐的三餐都送到她的房间去吧。”说完,威克汉姆还递了一先令的消费给那男仆。对于这么的局面,威克汉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到现在还没搞明白叶诗涵那丫头为什么要生他的气呢。
想到昨天那些热情过头的旅店服务生,威克汉姆就头疼,他可不想叶诗涵再次被当成猴子被人围观,所以干脆让旅店的人将三餐送到叶诗涵的房间,正好省去这些麻烦。
“如你所愿,上尉先生。”那男仆拿了丰厚的小费,便心情愉悦地答应了下来,态度也热络了几分。
这个时候,张名夏带着他的随从虎子从楼下上来,见威克汉姆打扮整齐,便说道:“梓涵兄这是要出门?”
威克汉姆点了点头,回答道:“我这是要去拜访一位长者。对了,名夏兄,你早上这是上哪去了?”张名夏的样子明显是出去溜达了一圈,这让威克汉姆有些脸红,毕竟作为东道主的他,竟然丢下客人在房间里呼呼大睡,实在是说不过去。
张名夏知道威克汉姆在不好意什么,丝毫不在意:“你们英吉利的风土人情与中土相比完全迥异不同,为兄这也是一时好奇这才到街上走一走。”
经过一年的学习,张名夏的英语已经已经相当不错了,不过可能是因为经常和船上水手交谈的缘故,张名夏的口音沾染上了伦敦腔这种“下等人”的语音,和威克汉姆他们这种上流社会常用的“RP”腔还是有所区别。
威克汉姆想起来张名夏来欧洲的缘故,有些歉意地问道:“名夏兄,英吉利有众多的书院,天文地理、语言文法、艺术医学都有教授,不知道名夏兄对什么感兴趣,我也好早为名夏兄安排入学的事宜。”
张名夏可是寄托着威克汉姆复兴中华的愿望,他自然是希望张名夏能到英国的大学里学习一番。此时欧洲的大学汇聚了这个时代欧洲的最新思想,有利于张名夏开阔视野,不至于像清代旧式文人那样思想狭隘。
威克汉姆这么一说,张名夏也来了兴趣:“原来化外之地的教化文风也如此盛行,但是英吉利如此重视杂学、不修仁德,似乎有些不妥。”
张名夏内心深处还是看不起自然科学这种“杂学”,在他心目中“圣人之道”才是关乎国家兴亡、百姓安定的根本。对此威克汉姆没有出言反驳,毕竟张名夏是中过秀才的旧式知识分子,要他一下转变思想观念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希望接下来在英国的日子能潜移默化张名夏的一些偏见想法。
“梓涵兄,我听说你们英吉利有专门培养军官的军事院校,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门路?”张名夏在舰队靠近伦敦港的时候,恰好在甲板上看到了巡航归来的英国分舰队,其中两艘拥有一百门火炮的一级战列舰给了张名夏极大的震撼,他认识到中国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战术指挥,都已经落后于西方诸国,所以他就萌发了学习西方军事的想法。这样在回到中国之后,他才有信心在东南亚组建一支能打败西班牙、荷兰人甚至清军的武装力量。
威克汉姆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张名夏,没想到他竟然想去军校,不过这样也好,威克汉姆可不希望五十年以后在中国发生几千英军击败十数万中国军队的场面。
“好吧,我先去打听一下,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在英军中待了两年的威克汉姆知道,现在的英国陆军就有一所建立于1741年的伍德利奇皇家陆军军官学院,专门培养炮兵和工兵军官。他正好可以在拜访伯特将军的时候打听一下这个事,想来也不是什么难题。
“太好了,梓涵兄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见威克汉姆一口答应下来,张名夏神情有些兴奋。
威克汉姆拍了拍张名夏的肩膀,说道:“名夏兄,你还和我客气什么,举手之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