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平城硝烟滚滚,到得早间清晨才迎来曙光希望,开始了劫后重建的各种工作。而百里之外连绵起伏的山脉中,一座高耸的山峰似乎也收到了陵平城的动荡影响,自深夜而起的厮杀声一直持续到了天亮,山间林木丛中到处都洋溢着血腥的杀戮气息,野兽的哀鸣不绝于耳,鸟儿不是起落逃亡,想要躲避开肆虐的瘟神。
那座隐匿在深山中,外表的华丽气派全部被时间冲刷干净的宫殿群,内里却奢华无比,光彩依旧,流光四溢的饰品到处都是,精美的壁画足以传世千年而不落俗套。矮几上的茶具,高架上的瓷瓶,悬挂在屋顶的灵力华灯,哪个不是珍藏价值大到无法想象。
最最耀眼的还是宫殿最内间的一个座椅,其上雕龙画凤,由宝石金子雕铸而成,其中蕴含着的灵力波动象征着这个物件应该还藏有特殊的材质,若是有属性相和的高手用心感知,则能发现那座椅竟然真的可以发出龙凤般的嘶鸣,让人既畏惧又渴望。
所以吴承熙直接施展了特殊秘法,将其上的灵力波动直接锁死,以防在微妙处蛊惑人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自昨日深夜到现在的早间清晨,战斗一直是以摧枯拉朽之势进行着的,直到现在的完结,魔宗几乎都没有进行一次有意义的抵抗,无非是拿出一下用来垫底的炮灰,送死的棋子来暂时阻挡军方的凌厉攻势。
吴承熙自嘲般的笑了笑,盯着面前一道玄妙无比的荧光漩涡,这是跳跃阵法的通道口子,魔宗真正的高手,那些足以重建魔宗的顶尖力量全部逃亡,仅仅留下了一个不知是否为陷阱的破绽。
“好一招妙手。”吴承熙身边的一位老者为魔宗的后手而感叹。
吴承熙在心头快速复盘这整个计划,局中之局本来应该以自己一方全面胜利告终,谁知出现了天魔降世的大变故,而围剿魔宗老巢的行动有七成精锐出击,加上五百甲士,这甚至都让凌平城中实力积弱,不足以对抗天魔。
所以他才会下令更加猛烈地进攻,谁知到得如今对方的一个跳跃阵法就保住了顶尖的实力,让魔宗还有机会换个地方重新建立。
一切原因有二,一是因为魔宗陆沉的伏笔太多,实力雄厚,早就在军方不知情的时候安排下了许许多多足以颠覆整个城池的种子,对方所谋甚大,虽然所制定的计划算是将对方的安排全部打乱,但是如今的损失之大实在无法向朝廷交代。
二是因为军方对魔宗的了解还是太少,没有那些能深入敌人内部的奸细,所以对魔宗的后手一无所知,这才有了如今大的缺陷以及漏洞。
不过事到如今,埋怨或者懊悔都无意义,他们能做到的都已经做到最好,吴承熙不再思索,将目光放在如今,他招了招手,道:“周长老,您应该可以探知到跳跃阵法的出口吧。”
“嗯,想必如今这座阵法已经彻底形成了一个绞肉的杀阵,确实不该进入,计划没有纰漏,出了岔子无非天灾人祸而已,将军莫要太过自责,等到探查出口再行追捕便是。”
那锦衣老者白发如雪,面容苍老,然而气质却非凡人可比,最惹人注目的是双对眸子深邃而幽深,想必是一位历经漫长岁月的智者型人物。
吴承熙对这位周长老同样十分尊敬,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就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让老者去阵法之前仔细推演。
周姓老者双手一抹,淡淡的灵性光辉便萦绕指尖,从储物的金玉腰带中取出一复杂难言的星盘状物件,然后他就直接盘腿坐下,星盘放于膝上,双手齐出一同在星盘之上指指点点,有灵性的光辉蜂拥而入,在星盘上点映出许许多多的光点,然后再连成直线,形成图案,整个过程玄妙无比,就像是古籍所载的占卜家一般神秘而充满未知。
大约有盏茶功夫,星盘之上的图案渐渐黯淡下来,老者才收起法宝,站起身来整理整理衣衫,才开口道:“还在这片山脉之内,对方同样有擅长推演以及阻止推演的高手,只能判断出大致的地点。
依照距离和山势判断,有几处疑似的地方,都在伏牛山脉的北面,往龙窑州的州界处偏离,分别是望夫山,独琦山,青袖峰,暂时就这三个去处,若是要想更加准确的判断,我还需要去三个地方再做观察。”
吴承熙皱眉沉思,再考虑之后的打算,他不准备放过那些可恶至极的魔宗首领,但是凌平城历经劫难,正是用人之际,重建城池,安抚百姓,这些一刻都不能迟缓。
吴承熙无奈地叹了口气,召集手下将领下达命令,“听我号令,留下后勤营搬运缴获的财务,其余将士即刻随我出山回城。”
周长老倒是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这是他年龄阅历所赋予的处事不惊,然而淡定并不意味着他对此行任务的结局没有失望懊恼,相反他同样对胆敢召唤天魔,为恶四方的魔宗恨到了骨子里去,他朝吴承熙抱了抱拳,请命道:“将军还望拨派少量精锐,随我一同去追查魔宗余孽的行踪。”
吴承熙本想拒绝,周长老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甚至在朝廷在圣上面前都能说的上话,如此危险的任务他也不愿意交给年事已高的老人去办。
然而周长老态度坚决,丝毫不愿意让步,“老朽一副风烛残年的身躯,年轻时哪怕骄傲狂纵,却总是少了些责任感,到得如今才发觉自己贡献太少,愧对陛下圣恩,年过七旬了还要当缩头乌龟,实在没有必要。”
老人说到这个份上,吴承熙再反驳就是不通人情了,“长老要去就去,何必妄自菲薄,您现在的一切,包括陛下的圣恩都是您应得的赏赐,我会分派二十名最精悍的斥候以及数位出众的将领听从您的安排,到时有任何发现,可通过迷蝶传讯。”
清晨的山间没有阳光照耀带来的温暖,阴冷的感觉随着血液的漫布以及乌鸦的飞舞显得更加刺骨。
大军出动没有获得预想中的成果,倒是满金库的宝物对方没有来得及带走,给这些拼死拼活的军士留下了最后的安慰,周长老已经率领不到三十人离去,大军依旧浩浩荡荡地往城池的方向赶,只是气势有些颓败,昨日凌平城中的惨祸如今大家心头或多或少都有了认知,大多数人的亲朋好友就在城中受难,他们又怎可能提得士气。
现在没有人崩溃是因为他们留着一口气,急着去城中确认真相,他们还留存着一星半点的侥幸和希望,有人埋怨吴承熙的安排这是必不可少的,虽然昨夜这些勇猛的将士听从了命令,选择了暂时抛弃家园,投入到血淋淋的剿匪行动中,然而当血性以及荣耀感过去,意识趋于清醒,他们就会发觉自己太傻了,应该返回城中守护自己的家人才对。
吴承熙的面色中带着少有的苍白,身为青狼军的统领,两万精锐边军的统帅,陛下最亲近的戍边将领之一,宦海沉浮,纵横沙场,这番大风大浪他还能承受的住。
他只是无法面对那些城中受苦受难的百姓,无法给自己手下的将士一个满意的答复,心头的愧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若是没有解决办法,这样下去铸就心魔也只是时间问题,这场魔宗犯下的重罪他不可避免地要承受大半谴责。
在吴承熙烦躁地思索着对策之时,赵楷已经将自己的一切秘密隐藏起来,城北的天魔彻底消失,曲煌忙于安排重建工作,没有来探究这边的动静,这就给了赵楷充分的时间完善谎言。
身上的伤势不需要再故意加重,因为之前与天魔战斗的时候该有的痛苦都已经承受,要不说撒谎是个技术活呢,赵楷不能展现出自己绫罗境圆满而获得的良好精气神,也不能就地解决自己的伤势,进行包扎处理会让伙伴们的关切缩减很多,倒是没了伤势的掩护,冷静地伙伴们怕是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但赵楷还是施展增加了数倍不止的精神探查,搜索着自己四位同伴的身影,忍受着身上的痛感,心头却是没有太大的波动,既为自己破境而振作精神,又因为百姓受难而高兴不起来,终于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他终于发现了两道相隔不远的熟悉气息,正是彭九和秦渐尘二人。
所以赵楷跌跌撞撞地上了路,朝两位急切寻找自己的伙伴而去。
秦渐尘已经悲伤地不成样子了,自从天光初防,天魔消失的时候,她就陷入了找寻赵楷而不得的心障中去,所以旁边才会跟着一个防止她崩溃出事的彭九。
她说不清在自己心里赵楷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儿,实力稳压自己一头,平常还爱跟自己拌嘴,是自己在军营中见到的唯一一个与他人不同的男子,他几次三番地在危难时刻保护自己,令得秦渐尘自己也在无声无息中将赵楷放在了心中最柔软的位置,独属于爱恋的粉红色已经覆盖了那里。
所以当赵楷出现在秦渐尘眼前之时,她在一瞬间地愣神后,直接飞奔入伤痕累累的赵楷怀中,然后就是哭哭啼啼地抽噎,弄得赵楷摸不着头脑,一边的彭九拿手捂住脸,转过身去,还是一条光棍的他实在看不得此番场景。
虽然赵楷不能完全理解秦渐尘的心情,只当人家为好友重逢而激动,轻抚着女子小幅度抽动的光滑脊背,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家,不过他知道自己的戏算是白演了,因为他遇到了两个真正的伙伴,三人之间的关系是不需要谎言来维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