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1)

事后人们才知道那场“亚洲金融风暴”其实是一场奇袭式的战争,是残酷无情的战争。它像飓风,像山洪暴发,像泥石流,排山倒海,摧枯拉朽,所经之处,玉石俱焚。处在旋涡中心的、根基不牢固的、经验不老到的、意志薄弱的、应对错位的大大小小的企业纷纷被摧残、被打倒、被撕烂、被吞没,许多掌舵人连喘口气都没来得及就倾家荡产了。而在当时,对应对它的西邨来说,他还看不透它背后的黑洞,他要极尽所能把控“西邨跨国集团公司”这座大厦不致倾倒。

两天下来,西邨集团所有上市公司的股票市值莫名其妙地无踪无影地蒸发掉百分之五十,而且毫无止跌的迹象,西邨决定把公司所有的流动资金填进张着血盆大口的股市,试图阻挡颓势起死回生。可是,财务部告知,各大银行为了自保自救,早已冻结这笔资金以偿还他们的贷款。这真是大难来临各自飞!怎么办?如果观望,无异于坐以待毙。不能眼望着公司就此崩盘。崩盘就意味着整个公司塌垮。迫不得已,思虑再三,他果断动用私人银行存款以图一搏。可是,投去的几十亿美金和港币犹如一颗小石子投进大海,毫无回音,顷刻间灰飞烟灭。

正在犹豫之时,公司法律顾问催促西邨立即宣告公司破产,说现在宣布公司破产还能保住在欧美的部分与人合资合作的分公司,不致全军覆没。西邨何尝想不到?可是,一旦宣布公司破产,那么,“西邨跨国集团公司”就不复存在,与欧美合资合作的分公司就失去了母公司,“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分公司还能走多远?

更重要的是,在内地十多个大城市设立的近二十个分公司中有的项目已经上马,有的开工一半,有的正在起步,一旦总公司宣布破产,这些分公司和项目也就宣告彻底失败,这种后果是可以想象的。

宣布破产,就意味着向突袭的风暴举手投降,就意味着他和他的公司从此退出历史舞台,个人的名誉彻底扫地倒还在其次,还意味着罪孽,还意味着公司上万名员工的失业。现在不比从前,年龄不饶人,他再无血气,要想东山再起,谈何容易!不能宣告破产。无论如何要救活公司!

原来的合作伙伴催促货款的电传像雪片也似的飞到他的面前,催问的电话接二连三地打来,惊得人心惊肉跳。上市的公司股票继续滑落,市值继续蒸发。正如病入膏肓的病人奄奄一息,亟待救援。不能坐以待毙!不能见死不救!

可是,还有救命钱吗?

老靳和老肇提议发动公司员工捐资和集资救市。可是,西邨坚决不同意,理由一是时间不等人,二是他不忍心从员工的口袋里去掏糊口钱。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济世良方?这个风暴只认钱!可到哪里去筹措出一大笔救活公司的钱来?现在公司能够动用的、还剩下的就是脚下总部的这栋办公楼宇了。按当初的造价,值二十多亿港元,如果抵押或者拍卖能变现多少?十亿还是五亿?不管多少,总是钱啊!也许只要这么多就能够救活公司。四两拨千斤的事是常有的。也许急跌的股市就要反转,只要再投入,公司就有救了。公司的办公可以临时租用房子。到救活了公司,可以赎回来,或者可以造更高更大的楼,如果不救,就什么都没有了。干!

西邨立即令人寻找卖主,变卖总部办公楼宇。

有希望了。希望驱赶了满脸的愁云。西邨的心情顿时好转。

正在等待之际,原来的一位合作伙伴非洲王子也是石油大亨委托律师找上门来,说可以按楼宇造价的三折买下这栋楼宇,而且还有一条附加条件,西邨必须同时出让他的私人住所——城堡式宫殿楼。

三折?这是把黄金当黄铜卖嚒!附加条件?必须同时出让私人住所?这个石油大亨看上的不是公司的公办楼宇而是他的住所,这是釜底抽薪要让西邨无家可归啊!真正倾家荡产!这欺人太甚了,简直是趁火打劫!难道是哪次交道中得罪了他,他现在来报复?不能受此奇耻大辱!不卖!

可是,挨过两天,再也无人登门闻讯。公司股票的市值快要跌到撤市的界限,再不施救,即使不主动宣告破产股市也会宣告公司破产,公司就彻底没救了。西邨只得忍气吞声,把楼宇与自己的私人住所拱手让给非洲王子的石油大亨。

救命钱到手了,立即投入股市。股市如海,投出的钱打了几个滚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西邨跨国集团公司”最终没有逃脱覆没的命运,从全球各大股市消失了,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司已不复存在,私人的住所成了非洲王子的巢穴。西邨从天上掉到了地下,从总裁变成了流浪汉,流落街头。他是失败者,成了破落户,像输光了家产的赌徒。他不得不承认,已经飞到天上的徐家鹞子被飓风撕得粉碎,刚刚翻转后亮相的鹞子满目疮痍浑身是血。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他后悔啊!懂医的西邨知道世上根本就没有后悔药可治后悔病。悔恨毫无意义。可是不后悔是做不到的。面对彻底的失败,面对黯淡的前景,他不能不悔恨,不能不感叹人生。难道自己的命就该如此?难道徐家鹞子的根基太深最终要受牵制回到地面?难道他是上苍栽种的一株只配瞬间一现的昙花树?难道人力永远无法抗拒飓风的侵袭?西邨不是哲学家,更不是科学家,他的思想陷入迷茫。

公司破产了,还有一连串棘手的麻烦需要了结。分散在亚洲、欧州、南北美州和澳洲、非洲各地分公司的上万名员工正如嗷嗷待哺的雏鸟在等待着遣散等待着安置。他们中的许多人当初与自己一起呕心沥血同甘共苦才创下了公司。现在公司破产了,他不能一走了之,理应向他们致歉,理应与他们告别,作出力所能及的帮助。特别是与当地合作合资的分公司必须立即解除合作合资关系,避免枝外生枝。还有在国内刚设立的公司也必须作个了断。已经投下的资金是收不回来了,只能移交给所在地的政府或合作合资的企业。不能留下后遗症。否则,他的后半生不会安宁。

他毕竟曾经是世界级大财阀的阔佬,是显赫一时的大老板,一下子从天上跌落地面,别人是无法体味个中的滋味的。按照现实主义的观点,无论过去多么富有,现在终究是失败着,是破落户,是赌徒。在香港是没法立足了,颜面早已彻底扫地。花花世界是有钱人的世界,是要用钱支撑脸面的。他只能回内地去了。且不说先祖的牌位安放在老房子里,他必须回到祖地去陪伴他们,就是金莉和海兰也需要陪伴,何况海兰已身怀六甲。他必须尽早回家。

写《红楼梦》的曹雪芹说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壮”,说的是大富豪败家后也比寻常百姓富。西村地面上就有这样的俗语,说败了家的地主“穷虽穷,扫扫角落还有三担铜”。此刻的西邨虽然没有马大,却还没到一文不名的地步,还有“三担铜”。他的私人飞机和高级轿车还值几个钱,也许不止“三担铜”。而且,在总公司还没有成立之前,他在香港渣打银行的某个小储蓄点里还有一笔不菲的、比普通老百姓的存款要多得多的储蓄。所以他还不能叫乞丐,还不是叫花子,过普通人以前和现在正在过的日子是没问题的。他原本就是苦出身,大不了回过头去再过普通人过的日子。凭借现有的财富,他足可以养活婉晴、海兰和金莉,足可以把即将出生的两个儿子抚养成人。但是,他这辈子是没有希望翻身了。翻身的希望只能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他相信这个希望并不是梦想,他会把经验与教训传授给两个儿子。徐家再次翻身的日子是一定的,而且并不遥远。想到这些,他的心情舒展得多了。

西邨变卖了私人飞机和汽车等资产,取出存款,在许姓叔叔小儿子家的附近租了间简陋的房子把婉晴安顿下来,给远在内地西村的海兰挂去电话,随后带领老靳和老肇及总部的法律顾问去东亚、南亚、西亚和欧美遣散分公司员工、了结合资合作公司事宜。他计划处理好海外的事务后再回到内地处理内地公司的事。等这一切处理完了之后,他就带上婉晴回老家安度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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