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邨怀揣关群师长的私信和单位介绍信,陪同后勤部营房科长来到省林业厅找左厅长办理采购木材的手续。进到楼里,办公室秘书科的人说左厅长去医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办公室,说:要不在接待室里等一会,要不直接去医院找他。西邨与营房科长商量了一下,决定直接去医院。
左厅长果然在医院,他是来办理左璇的出院手续、接女儿回家的。在走廊里见到西邨,他很热情地伸出手。“来啦?我就知道他关姥爷是不会打折扣的!走,一块儿去我家里说!”
“不不,左厅长,不麻烦了,您批好了我们马上要赶回部队销假的。”西邨记着关群打的预防针。
“急什么?有战备还是死了人要赶去奔丧呐?没那么急嚒!走吧,小徐,左璇她妈知道你医术那么高明,救了左璇,还不留疤痕,她想请你也给她把把脉。还有,这家医院的老中医也想见见你,说要跟你切磋切磋。小徐,这不为难你吧?你不能推托吧?再说你两个还是第一次到哈尔滨吧?住下来,不用开旅馆,就住到我家里去,让左璇陪你们到处逛逛!”
这是盛情还是弯弯绕的美丽圈套?也许两者都有。可以谢绝与老中医的见面,但左厅长明明白白邀请西邨去给他老婆看病,能推托嚒?人家一张嘴就答应了八百立方米的木材,价钱又让你吓一跳,能拒绝?那也太不礼貌了。“下次,左厅长,下次吧,等我们把手续办了,把木材拉回去了我专门来一趟可以吗?”
“好小子!”左厅长拍拍西邨的手背。“你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吧?怕我赖账?”
“不、不是,不是的左厅长,我们师长和政委等着材料上马呢!”
“等材料?那行,我现在就给你把字签了。你们不是来了两个人吗?让他——”
“他是我们的营房科长。”
“行家嚒,你,营房科长,我在你们的介绍信上签个意见,你就拿着它去我办公室找秘书科长盖个公章,然后让他们给黄炎屯林场挂个电话,你就直接去黄炎屯拉就行了。这么点小事,用得着一个烧香一个拜吗?一个人就行。你,小徐,留下来,这不就两全其美了?是不是?你要是还不放心,我到了家给你们的关姥爷打个电话给你请个假,这总行了吧?”
还能怎么说?左厅长都把话说绝了,没了一丁点退路,再不答应,那就太没人情味了。就是明知前面有陷阱,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跳。“左厅长如此爽快,小徐连长,你就留下来吧,事情我去办,情况我去向关师长汇报。”
西邨很不情愿地同意留下来。左厅长当即在西邨带来的介绍信上批签了几个字,营房科长拿着批签过的介绍信兴高采烈地走了。
既然同意留下来了,西邨就随左厅长去病房搀扶左璇出院。一见到西邨,本已下床的左璇连忙躺到床上。“爸,我不出院!”“怎么啦小玉?昨天是你吵着要出院的,现在出院手续都办妥了你又不想走了,你这是发的什么神经啊?”“爸,我还没好呢!”
“好了!你如果不好,医生会同意出院?”
“那——,爸,你先出去一下,让他给我检查一下,如果他说好,我就出院。”
左厅长哭笑不得。“好好,你个死丫头!”他朝西邨摊开双手。“小徐,那就麻烦你给她检查一下。”
西邨挡住要离开的左厅长,“这里的医生不做检查是不会同意出院的。左璇同学,走吧,不用我做检查,那是多此一举,还是对你的主治医生的不敬。”
“你不检查我不放心,你不检查我就不出院!”左璇很固执,翻过身去朝里躺着,臀部高高地隆起。
“小徐,这丫头拧着呢,非得依着她,你就多此一举给她查查吧。”左厅长朝西邨使了个眼色,然后对左璇哄道:“好,小玉,别犟了,起来吧,爸要去上班了,先走了,就请小徐给你做个检查,等检查完了就请他带你回家。”
左璇又翻回身,见她父亲真的离开了病房,连忙坐起来,嘻嘻地向愣着的西邨招招手:“你傻站着干吗呀?你过来呀,给我查一查嚒!”一边说,一边撩起上衣。“你不是说不落疤痕的吗?你看看现在有没有落下,你过来嚒,你给看看嚒!要是没有,我就让你扶我回家!”
如果左璇把衣服再往上撩,那她的如房就要露出来了,在这种场合是不合适的,西邨连忙跑过去阻止她继续撩衣服。却不料左璇趁势展开双手抱住西邨。“徐连长,我的身体对你已经不是秘密,你都看了摸了,我就是你的了!”
西邨极力推开左璇。“左璇同学,那是治疗的需要,是治疗必不可少的过程。我说过,在医生眼里,你只是病人。你的胸前后背,还有腿部肩部,都有很深的擦伤,如果不剥开你的衣服,怎么检查怎么上药?我看到的不是人,是伤,懂吗?”
“不管怎么说我的酮体被你看了摸了!自从我成年后,连我妈都没看过,却被你看了还摸了,你就要对我负责!”
“要我负责?负什么责?”
“我是你的人了,我要你娶我!”
“你这是什么逻辑?还大学生呢!我见义勇为反倒给自己惹上了麻烦,治了你的病还要对于的终身负责,这算什么事哟!按照你的逻辑,那外科医生还敢给人看病吗?”“那我不管,我是我,我就要你娶我!”
“你这不是讹人吗?你是不是疯了?天底下有土匪抢亲的,哪有女子强嫁非要逼人娶妻的!”
“你答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不活,因为我没脸活了!”
这时候的西邨是走不是不走也不是,他担心一根筋的女学生头脑一冲动真的做出寻死觅活的傻事来,那他浑身张嘴也说不清。他要给部队的恩人左厅长带回一个囫囵的人。“左璇同学,你不能钻牛角尖,你千万不能这样想更不能这样做,婚姻恋爱是要双方你情我愿的。我们萍水相逢,说得切实一点,叫邂逅,此前我两人从不认识,你凭什么非要嫁给我、我非要娶你?就因为我给你治病时看过你的身体外表?没道理嚒!你这是对你自己也不负责嚒!”
没想到左璇不依不饶。“我知道你是想说我们两个还没有感情基础,是不是?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嚒,你不承认?徐连长,你为什么不想一想,为什么我们两个会遇上?为什么就是你给我治病?为什么我的酮体被你看了还被你摸了?这是机遇,这叫缘分!我相信缘分。有句现成的俗语,叫‘千里姻缘一线牵’。这话的意思你不懂!什么意思?这古人留下来的名言是说,凡是好姻缘都是隔着很远很远的,都是事先双方都不相识的。我们俩就是事先谁也不认识谁。但是,上帝,西方人说的上帝就是咱们中国说的命运,是上帝,是我俩各自的命运把我俩拉到了一起。否则,为什么那天我去了那座山而不是早一天或者晚一天去了别的山?为什么要掉下山去在那里等着你来救?为什么你要去追那对狍子走了那条道、要下到山崖下面去救?这都是缘分,是机缘。哲学上有句名言,叫偶然性中隐藏着必然性。我们的相遇实属偶然,这是事实;但这里面却预示着我俩终究要认识的必然。现在我俩不就相识了?我俩从现在开始交往不就相互了解增进感情了?谈恋爱谈恋爱,恋爱是谈出来的嚒!你不信?你不信我信!你是嫌我丑还是嫌我没文化?我的身体你都看见了,丑吗?皮肤不白不滑溜吗?三围不标准吗?脸蛋不美吗?难道你的审美观点与常人不同?”
西邨插不上一句嘴。这女学生真是厚颜无耻。她老子左厅长是个温文尔雅的弯弯绕,怎么生了个快嘴泼辣的女土匪?被惯出来的!这也就不难解释她为什么会跑到远离城市的大山里去冒险了。西邨觉得没必要对她的歪理进行辩驳,没必要与她一般见识,但不把话说透她会胡搅蛮缠不放手。“左璇同学,你的文化的确很高,口才也有一套,可以称作诡辩家。你很直率,也很坚贞,你很勇敢,也很顽强。可是,你一冲动你忘了最基本的现实,我们的差距太大:你是在校的大学生,我是个当兵的;你是高干子女,我是贫下中农;你在繁华的大城市,我家在落后的农村。你不是喜欢用哲学来证明吗?哲学上还有一句话,叫‘物质是第一位的,精神是第二位的’,还有一句意义相同的话,叫‘物质是基础,物质决定精神’。”
左璇不等西邨讲下去,立即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计较,我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你不知道贫苦也能产生高贵的爱情吗?你不信我信!再说了,你家在农村怕什么?你是当兵的我不知道?到你转业的时候,我让我爸把你调到他的厅里去,你不就是大都市大机关里的干部了?所以,你就别那么多的顾虑了。”
西邨后悔说了那些废话让左璇产生了误会。“你误解我了,左璇同学,我没一丁点要与你比较的意思,我有女朋友了,真的,我在老家有朋友了。”
“我知道!”没想到左璇毫不迟疑。“我爸的老战友关师长说了,我才不在乎呢!但是,你们结婚了吗?没有吧?没有结婚之前就存在不确定因素,就存在变数,就不算婚姻,我就有机会而且有权利与你的女朋友抗争。你可以告诉你现在的女朋友,就说在哈尔滨有个女孩叫左璇,小名叫小玉,要与她较量较量,就好比我跟她拔河,要看谁的劲儿大计谋高。我可以拔上二年、三年,等我大学毕业了,那时候你不会结婚了吧?那时候你该提拔营长、团长了吧?我就来找你结婚!不,让你转业到哈尔滨来结婚!哎,徐连长,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璇’、小名叫‘小玉’吗?原来我爸给取的名儿不是这个,现在的名儿是我自己改的。你知道是什么含义吗?玉,既有美丽宝贵的含义,更有坚硬刚强的意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总听说过吧?我取这个名儿就是要向世人宣示我的性格。”
真是名如其人、人如其名!遇上这么个顽强不屈、胡搅蛮缠的女人,西邨真是无计可施。为了表示自己的坚决,他咬咬牙,说:“左璇同学,你是标标准准的剃头挑子一头热!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是根本不尊重我的感情,说得直白一点、难听一点,叫强奸我的民意!”
“强奸你?”左璇在床上蹦了起来。“我喜欢你错了吗?我没权利吗?我被你看了摸了还没找你算账呢!正是因为被你看了摸了,我才下决心从一而终的,你倒理直气壮起来了,你坏!呜呜!”她嚎啕大哭起来。
为了不致吵闹起来,为了不致惹出别的麻烦,西邨忍住性子。“别哭了!我一没打你二没骂你,你哭什么哭!有些话回去以后再说,我们之间的事今后再谈。你不是说准备两年、三年吗?你不是说要拔河吗?你就这点能耐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不是说你刚强吗?原来是个懦夫!左璇同学,别哭了,别赖在医院里让人看笑话,回家吧,你妈还等着我把脉呢!”西邨连哄带骗把她骗下床,骗出医院,陪她回了家。
左璇她妈烧好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在家焦急地等待女儿的归来,等待被女儿说得神乎其神喜欢得死去活来的救命恩人的到来。她想亲眼见一见被老公描绘的既是军官又是神医的青年才俊。她要为女儿的亲事把好第一道关。厅长家的千金不能下嫁,更不能错嫁;厅长家的女婿应当是金龟婿,有钱有势还得品貌双全。为了见,为了当面审查,她对老公假托说要请懂医术的青年来家里为她把把脉。
现在,那个被她想象过各种模样的军人来了,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宝贝千金走来了。女儿的身体紧靠在青年的胸前,头歪倒在军人的肩头;军人的手紧搂着她女儿的腰,脸却紧贴着女儿的脸。这成何体统!她不知道是她的为所欲为的宝贝女儿赖在了军人的身上,不知道走来的青年几乎是托着和拖着她女儿走回来的,却认为是青年趁机沾了她女儿的便宜,是别有用心的利用,是耍流氓的无赖。什么人品!她还没看清西邨的脸,一股无名火直窜脑门。“流氓!放开她!滚!给我滚远点!”
西邨惊了,惊得目瞪口呆;西邨怒了,怒得怒发冲冠!愤怒之下,他一把推开左璇,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