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念头不改本性,有关武学:“若是我央她将北霆门的招式偷偷跟我说呢?”
“她入门不久,又是卧底,三天两头放省亲假,学的只能是皮毛,但我跟黎绍之打过,他的刀路我记得很清楚,大可以举一反三,拿来作练剑的依据。我在牢中得不到师父传授,却可以一边琢磨‘捕星式’,一边拟想北霆门刀招的破法。”
“不,为人怎能这样卑鄙?虽说北霆门都不是好人,无须以光明手段对付,但万一偷招事发,南霄门颜面何存?即令没传出去,单是对她说出这等卑下意图,就够她瞧我不起、瞧南霄门不起了。可这是刺探北霆门招式的大好良机,又怎能坐失?”
好生难以委决,第二个可怕的念头又挥之不去:“事情不对,那师徒二人有甚么地方不对路。”
“她假意拜师,使用假姓氏,在北霆门中再如何被忽视,到底也是受过冷云痴的师恩…她师徒俩究竟有何图谋?她潜入蜀宫在先,卧底北霆门在后,二处都是绝大险地,绝不是她这个年纪历练的小姑娘应该孤身前往的。她师父一定有甚么惊人的算计。”
“但她名分上可还是冷云痴的弟子,这样阴谋对付北霆门,事情一穿,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他从来只知道司倚真娇容可喜、风度可佩,聪敏的心眼儿更教他好奇欲探。那日在树林中才见到第二面,他已管不住自己的情苗。虽一向见她有些神秘,也并没怀疑她能有不轨之心。直至此刻,他心思特别清晰,才醒悟到,司倚真和她师父或许并非好人,是自己一厢情愿,看错了人!
这对师徒,连同那个小丫头、那一群仆人,个个无不高深莫测,难道竟是甚么邪门派别?
康浩陵胸中热情稍冷,长叹一声,“但盼不是。她那样的人,怎会是坏人?”
又忆起,在蜀宫之中初见,司倚真的短棒被风渺月宝刀削断了,二人后来躲在飞阁中,她爱怜地瞧着自己的残缺兵刃,那惆怅而真挚的模样,历历在目。“她对一把兵刃都如此长情,怎会作恶?一定不会的。她卧底于北霆门,一定有她的苦衷…她师父能教出她这样的人品,也不会是邪派。”
想来想去,总是离不开司倚真的来历、与偷招的念头,为了迫自己收心,跃起身来,右手虚拟持剑,便使动“流星式”。
初时心烦意乱,逐渐地凝神定心,右手手掌张开,五指并拢,不知不觉间,又使出了那日攻击黎绍之的徒手驰星剑。手臂一时柔软、一时腾跃,忽而是手臂、忽而幻化成长剑,手腕一时发劲敲击、一时又化作剑刃的一部份,这条手臂的剑意,竟似与自己持了十来年的剑一般流畅。
他心头微喜,自觉使这等“无剑之剑”,也不是全然妄想。他进退趋避,脚镣乱响,都不理会。反正自己动与不动,北霆门都不会放人,为何往日荒废功夫,一味枯坐默想?
他越打越快,眼前彷佛出现了“无剑之剑”四字,在导引着自己领悟,可也不敢多想。要知他受义父与师父的严格规训,身旁之人尽是同样规矩的南霄门人,也知道世上有一批“西旌”死士,不问因由、誓死效忠李继徽,他虽非身在营伍,却在军纪般的薰陶下成长,早已养成了死板顺从的性子。倘有甚么武学相关的念想,只要师父未教过、未认可,他全当是旁门左道。
他却不知自己的天资其实远过于此。一板一眼的套路练法,等如扼杀了他的武学天分。这又不能全归咎于师门,而是康浩陵自己为求进步,却不巧生就一门倔脾气,只知死守成规,潜能尽都被压抑了。
——终于到了这黑牢之中,师父管不到、师兄点拨不到,有疑问只能自己求解,解出来了也没人能说他是对是错。只求战胜,反而成了突破的契机。
因为武道原本便是求胜。可是此刻的他,对于这一层至为简单、至为清楚的道理,尚未觉悟!
他空手的“剑”使到后来,自然而然,眼前幻出了黎绍之的身影,在给他喂招。黎绍之招数活、膀力沉,正是内外兼修的极妙敌人。这时他又真盼望黎绍之赶快来送饭了,好让自己验证验证。他执着于武,与人过招后“覆局”的本领甚高,黎绍之在“弥确巷”的招式,以及那天将他摔了一记的拳法,臂腿躯体的每一寸动作,不住在他脑中涌现。
眼前恍如刀光重重,自己穿插其中,要伺机突出一招“捕星式”的绝招,将敌人当头笼罩……
记得黎绍之有一招原是兜头猛斩,自己斜身一闪,黎绍之刀锋忽而急偏,改为横削左耳,由直转横的劲力却回旋得极是巧妙,不但能削去左耳,还可能将自己半个头颅砍下。当时自己应以半招“捕星式”的“鹊惊丛中”,以相对轻薄的剑刃将刀锋往上一带,险险格开,却没能发挥下半招攻势,将比自己高大的黎绍之罩在网内。
“列雾刀法这等迅疾,有时根本是使剑的法子,偏锋打法甚多,偏偏伴以沉猛力道,难练难挡。为甚么北霆门上代要这样创制刀法?”
“本门驰星剑术虽说是剑,到最高境界,则是以浑厚剑网相攻,敌人再快也逃不脱。小时候师父骂我好高骛远,妄想练成浑厚内劲,只因师父说内劲是捕星式的重要辅佐,而我好生向往…为甚么剑术反倒如使刀一般厚重?”
一时之间只觉自己既不懂刀,竟亦不懂得剑,惶惑了片刻,一个奇想骤然掠过心头!
“若是以剑使列雾刀、以刀使驰星剑,又是甚么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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