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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闯宴(1)自力走险(1 / 1)

当殷迟深入雪山秘城、一身血迹地摔倒在冯宿雪座下、吉凶未卜,数日後的康浩陵,却正身处蜀国禁宫之中,瞠目瞧着宫殿亭台之间的华靡夜宴。

远望嫔妃个个衣饰华美,也不知是甚么料子造的,衣裳处处流绘云霞,在灯火氤氲里,望之若烟笼雾罩。就连献艺的歌舞妓,衣饰之美亦远超出康浩陵生平见闻。而在这其中,蜀帝王衍醉态可掬,四下里追逐美女。

康浩陵身着禁卫军服色,面颊与下巴黏了须渣子,站在一条潺潺溪涧之畔。这小溪远远从一座楼阁旁顺坡流来,令得雕梁画栋的宫苑平添山野之趣,斜坡高低适中,每逢三月三,即可举行“曲水流觞”的雅事,可见得规划之匠心。

康浩陵自然看不懂其中的学问,也瞧不清楚王衍在那楼阁底下搞甚么花样,但觉身旁烛火映得如白昼一般,酒气与脂粉香隐隐飘送过来。只想:“这几夜以来,那伪帝都是这等喝醉扑姑娘的烂模样,也真亏了他夜夜笙歌,热闹非凡,我才摸得到这儿来。”

一边骇然、一边摇头,忽想:“那家伙就是靠他老子遗下的基业,还能有甚么戏唱?再由得他**几年,义父和岐王便可直入两川了。好,他夜夜笙歌才好。”

他心里才刚想到“有甚么戏唱”,那边居然跟他应和似地,登时响起酣醉歌声。原来是众歌妓在王衍命令之下,一齐咏唱新词,曲调委靡,闻之令人脸热。众人边唱边耍,左扑右闪。这样肆无节制的作乐,令康浩陵看得更呆了。

他隐约听见陪宴的群臣谄媚,说那词是天子御制、神思妙笔,更是大奇:“自称皇帝的人,居然写出那样的下流歌来?比之那几个军汉,也好不到哪儿去。”

心中胡思乱想,脚下却朝那宴会的楼阁蹑近了数步。

※※※那夜阿七遇害,康浩陵辞别殷迟之后,立时将阿七尸首抱至城中僻静之处掩埋。这番埋尸,与白天埋葬文玄绪等人不同,心头老想着那可怖的暗算手法,忐忑异常。埋毕,已出了一额大汗。

赶回客房后,严闭门窗,寻思:“她说我要见的人、要取的物事,都在蜀宫之中,明日闲花馆的娘子们要进宫,阿七曾说要我扮作女子混在里头,她不幸遭到暗算,无人指引我下一步,更不知道上哪里去找‘左三下四’其馀的帮手,那我,那我……”

旁徨绕室,只恐那信物随时被对头截下夺回,文玄绪及一帮江湖散人虽死,料必有同伙,阿七多半正是为他们所害。再拖延下去,这件差事便要失败得十足了!

“不,不能败。好,就这么办!想法子混进宫里。”

抬了抬左臂,仍是麻木,每日里仅能按压皮肤,但盼筋肉别要坏死才好,“混进了宫,我暗中查探。若探不出甚么,务必再想法子蒙混出来,再回到这客店。一过了第十日,若还是不见殷迟,我连夜赶返南霄门。”

是夜整晚未睡,欲待详加筹画,苦于根本不知要找的人在宫中何处,可是说要睡么,又怎睡得着?天尚未明,听得马厩之中有人解马离去,知是殷迟已上了路。“他如此年轻,却反应机敏、下手狠毒,究竟是甚么来头?若能说得动他投入赤派,给义父办差,那可太好了。将来我说不定可以做他的接引人呢。”

至于殷迟说要替他求解药,此言是真是假?是否殷迟其实是藉故脱身、一去再无消息?他却毫不挂怀,想也没想过有受欺的可能。既与殷迟三击掌订下酒约,便是信了他是朋友,那酒约是一辈子不变的了。

易容已毕,成了头戴宽帽、脚登草鞋、焦黄脸皮生着须渣的模样。王衍喜欢微服在城内游览,常自戴大帽遮掩。为了掩护天子行踪,官署迫令皇城内外的良民尽除小帽、改戴大帽。康浩陵从凤翔起行时,王渡已命他为此预备,一顶宽沿大帽是少不了的。他自知无法如殷迟一般,扮成他人时连举止说话都肖似,贴上假面皮后,便加意谨慎。

走出客店,天上冷风乍过,秋雨稀疏洒落。

他先攀跃进入“闲花馆”围墙,馆内众人为了进宫的事忙进忙出,全未有人议论阿七失踪之事,更别说出外寻觅了。他不明所以,只得再攀出墙外,坐在门口地下。不多时外边大街上碌碌声响起,有好几辆车的车轮碾地而来,来到离开巷口二三十尺处,停了下来。

接着这边闲花馆的门帘一掀,袅袅婷婷走出一群娼女,一旁还有几名小婢,张罗着递上油布雨披。康浩陵压着帽沿张望,假装被雨淋得难以抬头。见那闲花馆的义母年纪不大,风韵犹存,打着油伞,站在一列歌姬之后。

那义母眼一瞥,瞧见一个闲人无礼地注目,下巴一抬,问道:“有甚么好看?”

康浩陵道:“进宫的排场我没看过,让我跟着边上看,成不成?”

那义母听他是外地人,便向他打关洛口音的官话:“你是外地来的?这两天城里多事,你可知道?”

康浩陵微微一凛,明知故问:“是昨儿…昨儿禁卫军在街市那头的事?”

那义母脸色一变,道:“不跟你多说。”打量着康浩陵脸色老实,道:“你要看呢,别在我家门前看,到前边街上等着便是了。唉,出了那么大的事,咱们还得做这营生……”望见几名禁卫军的兵卒走进巷子来,立刻住了口。

康浩陵心想:“她家里一个乐师失踪,她却没甚么异样,难道她知晓阿七身份?”随即想起,师兄们闲谈时曾说过烟花女子的绯事,据说私妓跟外人私奔之事所在多有,也说不定那义母只当阿七私奔了,耻于张扬。当即站起身来离去:“好,好,谢谢阿姑,我到外边街上看。”当时之人常尊称年长女子为“姑”,他虽不大看得起娼馆的义母,但看在阿七份上,便也客气了几分。

他抢先一步到了车队之旁,那一群娼女抱着乐器家生,也正走向这儿来。他身旁一个兵卒挥鞭在地上击了一记,喝道:“闲人让开!”

康浩陵连忙装作惊吓之状,跌跌撞撞地跑开。跑开之时,侧头偷瞧那挥鞭的兵卒,见他面皮焦黄、颏生须渣,与自己的化装倒是巧合地有着六七分相似,心中一喜:“老兄,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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