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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兽阿墨 后篇(1 / 1)

『你……吃饱了?』『嗝~~好饱,好舒服哦!』『……干吗用这样的眼神瞪着我?难道吃饭也有罪吗?!好,好,别发火,知道你一直在这里等着我,我继续讲故事就是!』从哪里说起呢……唔,就从见到我现在的主人开始吧。

因为通过非正当路径投胎(见前篇),我没有被消除生前的一切记忆,很多人都说保存前一世的记忆是一种折磨,因为那等于背负了前世的所有痛苦,我似乎没什么特别痛苦的回忆,所以无所谓了。

我出生在一间犬舍,犬舍就是人类开的专门养狗卖狗的地方,幼年唯一的痛苦便是,从睁开眼就要和一群傻乎乎的狗兄弟们争夺妈妈的*。与前世的强大相反,这一世的我似乎特别羸弱,吃奶的时候争不到一席之地不说,还要被我的兄弟们踩在脚底下,我的幼年,唉,不说了,全是眼泪……

痛苦的记忆截止在两个月的时候,那一天是狗仔们出更的日子,犬舍老板一早把所有小狗都抱出窝,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脖子上挂了号码牌,放在散发着木屑味道的大木头箱子里。一群对未知世界充满好奇的小家伙,争先恐后的踮起后爪探出头去想看个究竟,我则找了个宽敞的角落蜷缩起来,这群傻叉,一点也不知道自己不过是待价而沽的货物。

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我突然被一双手抱了起来,耳边传来一个女孩子兴奋的声音『这只的睡相好可爱哦!』接着是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可是看起来有点瘦啊!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呵呵,这可是只好狗啊,瘦点怕什么,回去好好喂喂就壮实了!』犬舍的老板赶紧在一旁打圆场,说着暗中捏了我一把,大概是示意我赶紧醒过来摇晃摇晃小尾巴给买主看看。我的觉还没睡够,真的很不愿意给他这个面子,不过他很快又捏了我第二下,好疼啊,我只好勉强睁开眼。看见了两张离我距离很近的脸,『看,它睁开眼了!好可爱啊!』女孩子高兴的把我又摸头又揪耳朵,弄的我极为不舒服,真像张口咬她,不过看在她有一双很大很水灵的眼睛的份儿上,还是打消了念头。

这一对男女是两个恋人,他们对养狗显然完全是外行,在犬舍老板的连吹带哄的攻势下喜滋滋的付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银子,抱着我回去了。一路上我坐在他们的车里,听着女孩开心的像只的麻雀似的唧唧喳喳说个不停,不禁暗自好笑。这两个傻瓜,他们被老板骗了,我一生下来就有很严重的关节病,身体状况很差,走路都很勉强。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一点,到时候大概会把我扔了吧。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只对了一半,很快,细心的女孩子首先发现我不像其他小狗那样活泼,很少出窝活动,走路也是摇摇晃晃的。她以为这是由于我太瘦弱的关系,于是对我加倍呵护,照着那些宠物杂志上的介绍,给我买来一大堆的营养品。随着身体的飞快生长,我的后肢越来越难以担负起身体的重担,没过多久我就站不起来了,膝关节处肿起了俩大包,可怜的后腿几乎变成了X型。到了这时候就算傻子也知道自己被骗了,果然,男孩子气乎乎的打算把我退回去,女孩子不同意,她开始带着我四处求医问药,坚信能够把我治好。

那端日子,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昏昏噩噩中度过的,除了睡觉,每天要按时吃药打针,膝关节要打洞排脓,只能吃流质食物,大小便需要人帮助才可以解决,而为我做这一切的,都是那个女孩。她为了照顾我,干脆在客厅的地上铺毯子打地铺,就睡在我身边,只要我醒来,总能看到她的身影在眼前不远处。我开始在清醒的时候观察女孩,小雨,我听见别人是这么叫她的,女孩有一双很清灵的大眼睛,和那个人一样,不过除此之外,她的相貌可真是一无可取。但是在我看来,一个女人就算相貌不好也没关系,只要温柔一点,还是会受男人青睐的。

也不知道是她的诚意感动了老天,还是我天生命硬,就着样熬过了两个月,我竟然康复了。病痛并没有在我身上留下任何不好的影响,在小雨的照料下,我健康如常的长大了,变成现在你们看到的这只黑色的高大的威武的猛犬。小雨家里很有钱,这点我从踏进这个装饰豪华的像皇宫一样的家的时候就知道了。小雨没有母亲,父亲是个商人,似乎很忙的样子,总是不在家,偌大一座房子只有小雨一人独自居住,所以她也就种点花草,养个宠物什么的,以排解寂寞。虽然她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但我知道她很不快乐,从她经常神经兮兮的对着我说话这点,就能证明。

她那个男朋友,被我称作猪头三(不好意思猪小弟,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只是拿你的形象做个比喻而已),似乎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除了长相还算过的去,外加有钱之外,简直就是一无是处,不但没脑子,蠢的要命,而且心眼儿还不好。真不明白小雨看上他哪一点,难道只是为了打发寂寞?看到那个家伙带着一脸自以为很英俊的笑容亲近小雨的时候,我就会忍不住低声咆哮,心底有种想冲上去撕烂那个家伙的冲动。

『小雨,你看你的傻狗,冲我呜呜个不停』『哈哈,他那是吃你醋呢!再叫你对我心怀不轨!』『胡说,哪有!我可是正人君子』每当这个时候,小雨就会笑着跑过来,搂着我一阵乱亲,把她的口红胭脂什么的都蹭在我脸上,弄的我难受的一个劲儿打喷嚏。呸、呸!胡说,谁稀罕吃那个猪头三的醋,我只是看不顺眼而已,虽然小雨算不上一朵鲜花(最多也就是颗狗尾巴草花),可是也不应该插在他那坨牛粪上。

说实话我本来打算长大后就离开这个『家』的,因为我实在是厌倦了有主人的生活,我向往自由自在的日子。这个计划从我病愈后就开始酝酿了,待到我身体条件日趋成熟,适合独立的时候,一些别的事情又把我的计划打乱了。

先是小雨的父亲经商失败,一夜之间倾家荡产不说,自己还身陷衙囹,小雨眼睁睁看着一大群要债的蜂拥进门,把家里的东西搬了个一干二净,连一卷厕所手纸都没给她留下。要不是我及时『出牙』制止,恐怕连我那柔软温暖的狗窝都要不保了。债主们走光之后,小雨呆呆的坐在大厅空荡荡的地板上两眼发直,可怜的孩子,人世间的冷暖炎凉让她一下子尝了个遍。我漠然的看着,我知道人类总是很脆弱的,一点小小的打击对他们来说都足以灭顶,不过命运似乎不想就此罢手,打击接二连三的来到她身上。

没过几天,另一批人来到小雨的家里,拿了一张写满字的纸给她看,对她说什么这栋房子将被查封等待拍卖云云,我明白了,小雨就要无家可归了。那些人走后,小雨给她的猪头三男朋友打电话,自从小雨家出事以后,那个猪头三就没有再出现过。小雨电话拨了几十遍,那个家伙总算是接起来了,但是小雨听着听着就把电话摔到了一边,趴在地上大哭起来,这种老套剧情我见的多了,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家伙把小雨抛弃了。

小雨足足哭了好几个小时,好像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出来似的,债主来抄家的时候我都没见她这么哭过。小雨也太傻了,瞎子都能看的出来,那个猪头三缠着她只是因为她有钱,这样的男人,用得着为他哭成这样嘛。

夜里,小雨在地板上趴着睡着了,我悄悄的叼起一张毯子给她盖上,月光从大落地窗子里冷清清的照下来,照在她的小脸上。脸上还带着依稀的泪痕,眼皮有些肿肿的,小鼻子也在隐隐抽动,大概是梦里还在哭,以前从来不觉得,其实小雨睡着的样子很惹人怜爱。我紧挨在她身旁卧下,本来打算今夜离开的念头暂时打消了,我准备在她身边再待些日子,权当算是她当初救我一命的报答罢。

三天后,小雨收拾了非常简单的行李,带着我搬出了这栋毫宅,在城市的偏远地带租了一处带小院子的简易民房安顿下来。接着,她开始捧着一堆厚厚的报纸四处搜寻招工信息,工夫不负有心人,没几天居然还真被她找到了一份。从此以后她每天很早起床坐着公共汽车去市里的一家杂志社上班,我对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的看法开始重新改观。

很短的时间里,小雨学会了收拾家,学会了洗衣烧饭,学会了节俭。她知道用洗完衣服的肥皂水刷地;每天下班之后挎着篮子到农贸市场上买便宜菜;趁周末超市打折提一大袋便宜鸡蛋、大米或者生活用品回来;每个月底都提着好吃好喝的坐很长的车去探望父亲……原来人类也不都是那么脆弱的,受打击之后也可以很快接受现实并且继续奋斗。不过即使是在这样的生活环境里,小雨对我的生活标准却从未下降过,我依然每顿吃高级犬粮或是新鲜牛肉,用专用沐浴液洗澡,睡在小雨床边铺羊毛垫子的窝里。她甚至因为没有时间带我散步怕对我身体不好,而从本来就所剩不多的积蓄里硬抠出一笔钱来,给我买了一台犬用跑步机。尽管我不怎么喜欢那玩意儿,用那玩意跑步感觉怪怪的,尤其是小雨为了激励我,还在上面吊了只小白耗子。

小雨经常在忙碌一天之后,搂着我的脖子自言自语的说『还好有你在我身边,阿墨……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哦……』每当她这么说以后,我只有把离开的行期一拖再拖的份儿。

我们住的这地方算是这个城市的贫民窟之一,因为房子租金便宜,很多生活在社会地层的人都住在这儿,人多而且杂乱。打工仔,拾荒的,卖迷幻药的,做妓女的,当小偷的,总之是乌七麻黑什么人都有,警察几乎每月都过来清查。每天晚上我都会保持警醒,随时关注屋外的动静,经常能看到一些人类黑暗龌龊的一面。还好小雨白天太累,每天晚上睡的很沉,打雷都未必醒,否则让天真的她看到那些事情,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样。

不过常在山中住终会遇老虎,有一个夜里,三个男人摸黑翻进了院子里,小雨因为第二天不用上班,所以就没有早睡,三个贼进院子的时候她刚洗完脸正在看电视。我听见了动静立刻从窝里蹿出来,对着门外狂吠起来,小雨还不明就里的叫我不要吵了邻居睡觉。我一叫,附近所有的狗都叫了起来,一时间四处犬声鼎沸,三个入侵者吓的躲在墙根下不敢动弹。

我拼命的吼叫,希望左邻右舍的人们能够出来查看一下,可是叫了半天嗓子都冒火了,周围的住户们如同睡死了一样,没有一家肯打开门看个究竟,也许住在这里的人们对某些事情已经熟视无睹了。过了一会儿,三个入侵者也感觉到没有什么危险了,于是明目张胆的开始撬门,小雨这时候才知道出了什么事,吓的蜷缩成一团哭了起来。门眼看就要被撬开,我不再吼叫,缓缓的走到了门边的角落里,伏下,摆好了攻击姿势。

随着哗啦一声,门锁上的链子被挣断,第一个贼闯了进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屋角的小雨,立刻向她走去,没有看到蹲在他身后的我。我迅速的纵身向那人扑去,张开嘴一口咬住那人的小臂,这是我惯用的偷袭招数,强大的冲击力足以把对方拽倒。果然,那个打头的贼一个站不稳,『咕咚』一声向后仰着倒下去,这个倒霉的家伙倒下去时,脑袋正磕在小雨平时切菜用的木头菜板上,当场就晕过去了。后面跟着进来的第二个家伙没搞清楚状况,一抬脚就被自己同伴的身体绊倒了。我又飞快的扑向第三个人,用我近四十公斤的体重直接撞向他,他只『啊』了半声就被我撞的直接摔到了门外,接着我爪牙并用开始向他脸上使劲的招呼,他只剩下惨叫的份儿。

忽然小雨叫了一声『阿墨小心!』耳后有风声袭来,我迅速的从那家伙身上跳开,但还是稍迟了一拍,身后砸过来的钢管打在我的后腿上。是刚才被绊倒的家伙,他下手够使劲的,疼的我龇牙咧嘴,小雨吓的『啊!』的惊叫出声来。不过还好是钢管而不是砍刀,不然这条腿可就要跟我说再见了,我就地打了个滚儿,避开了他的第二棍,然后瞅准机会一口咬在他手腕上,他惨叫一声拼命想甩开我,钢管掉在了地上。这家伙力气很大,我被他甩的头晕目眩的,但是就是不松口,他的手腕几乎要被我咬断,热乎乎的血咕嘟咕嘟的流进我嘴里,味道真还不错!

他见甩不掉我,有开始用脚拼命踢我,我肚子上挨了两脚,难受的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心里开始后悔平时没有好好锻炼一下这副身体。这时忽然听到『哗啦』一声,这家伙踉跄了两下栽倒在地上,我慢慢松口嘴,回头看到小雨正哆嗦着站在身后,手里还举着个小马扎儿。我无声的笑了。

等警察闻讯赶来,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小雨那时候正搂着我的脖子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后来听到警察私下里跟小雨说,那三个家伙是警察重点缉捕的流窜抢劫犯,个个身上都背着好几起的血案呢。嘿嘿,这么说我这也算变相当了一回英雄,只可惜我是一条狗,没人给我记个功发点奖金什么的。不过,打那以后,小雨家的门口悍然成了禁区,别说没人再有胆量翻墙入院,就是小雨晒在大门口的咸菜都没人敢动一动。我也出名了,一条狗勇斗三名入室匪徒的事迹被周围村子里的人们一遍一遍夸大其词的传颂,我一夜之间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凶狗。弄得我只要一出门,周围那些母狗一个个都向发了情一样搔首弄姿的往我身边靠,简直烦死了。更烦人的事情在后面,很多人听说我的事迹之后,大老远的跑来要看我,还有狗贩子找到小雨想出高价买下我。小雨自然不会搭理他们,于是那些人就隔三差五的骚扰小雨,那些被金钱利益驱使的人们,竟然置自己性命于不顾,踊跃的出现在大门口,要不是小雨早把我栓起来,哼!谁也别想囫囵着离开!

面对这些人的骚扰,最初小雨也没怎么当回事,他们一找上门来,小雨就佯装要放狗出来,几次折腾下来有些人也就知难而退了。但是她和我都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一件屁大点的事情,竟然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挑起祸端的罪魁祸首是一个记者,大约就是在那些要出高价来买我的狗贩子和商人来上门骚扰的时候,这个该死的记者也登门了。他西装革履打扮的蛮斯文的,还戴着金丝边的眼睛,说话也很有礼貌,和那些开口就嚷嚷钱的家伙们不同,小雨就客气的接待他。后来才知道,他是报社的记者,是来采访新闻的,小雨自己也是在杂志社打工的,说起来跟他算是半个同行,再加上这家伙巧言令色的一番夸奖,说我是什么护主忠犬,应该大大宣传什么的,小雨这个天真的家伙就被他说动心,同意了他的采访。

小雨不但在他的要求下把那天的经过详细的叙述了一遍,还允许他给我拍了好几张照片。最后那个年轻记者很满意的再三道谢离开了,小雨还傻乎乎的一路把人家送到村口,我看的出,她对那个小白脸的记者蛮有好感的。

没过两天,报纸上就出现了我的照片和相关新闻,详尽的描述了我是怎样把那三个歹徒咬成重伤的,只是对那三个歹徒的身份掠过不提,只说是入室行窃。为此小雨还嫌报道的不尽实,不满的好发一顿牢骚,真是个傻丫头,这么点道理都不明白,如果公开那些流窜犯的身份,不就等于跟老百姓们说:警察局的一帮人还不如一条狗么?

没想到,就是这一篇小小的报道,却如同向平静的池塘里丢了一颗大石头一样,激起了无数的浪花和波涛。大概是那个小白脸记者把打斗场面描写的过于血腥,又或者是照片把我拍太过凶猛,据说报道出来的当天就有很多市民打电话到报社,提出了一大堆质疑的问题,总结一下不外乎是:『这么凶恶的狗怎么能留它在城市里?』『万一咬到人怎么办?』之类。尽管记者一再解释,这只狗只是养在城市边缘地带而已,还是有很多市民提出反对观点。甚至有不少好事的人专程为此写了评论发到报社,其中一篇文章我也看到了,题目好像叫《论人与狗的生存空间》,里面大道理说了一堆,最终的意思就是:『狗的存在严重影响了人类的生存空间,人口密集的地方不应该有狗,城市里不应该养狗。看完这些评论,我已经把那些家伙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狗招你们惹你们了?!想当年你们人类窝在山洞里的时候,还不是老子的子子孙孙帮你们打出来的天下!忘恩负义的东西!气死我了,我咬~我咬、我咬咬咬!

『阿墨!你干吗呢!……啊,我的资料!!!』

小雨的惊叫让我从狂怒中清醒过来,赫然发现自己嘴里正咬着小雨写了一半的稿子,眼见着小雨拿着擀面杖冲过来了,于是赶紧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石头扔下去之后,浪花溅起来以后,还会有一圈一圈的波纹无限扩大开来,事情并没有完结,一些持反对意见的城市养狗人也开始在报纸上发表反驳意见,争论的对立方迅速由人跟狗变成了人跟人。

人们争论的越来越激烈,反而便宜了那些报社,他们乐得有文章可做,见反对养狗的人数居多,就立马倒戈支持起反对养狗来。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家伙,居然从卫生局弄来了一份本年度被狗攻击以及狂犬病发作人数详单登在报纸上。小雨看了气得直跺脚

『这些该死的记者,每年车祸死伤的都不止这个数字,怎么都不见他们报道?!揪着狗尾巴不放算什么能耐!』

这个小小的城市里,人与狗,人与人的矛盾,像煮开了的锅,激烈沸腾着,我最初的气愤,已经慢慢变成淡漠,最后,变成了好笑与悲哀。

人类真的是大神们最得意的作品,这群没有尖利的爪牙,没有发达的肌肉,没有强大的法力,看起来脆弱无能的家伙,其实有着空前绝后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从千万年前走出山洞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一步步把原本共同生活在这一片苍天下的其他生灵,一个接一个的从这片土地上赶走。先是妖怪,后来是猛兽,接下来是飞禽走兽小动物,再接下来呢?

远古之初,女娲造人,人类在凡间只不过占了巴掌一样大小的地盘,不过万年时间,人类已经把足迹扩展到天下间每一寸土地上。人类把所有妨碍自己生存的生灵都赶尽杀绝了,可是仍嫌生存的空间不够,到底要多么大的地方才能满足他们呢?我的子孙们,当初是被人类为了生存和利益硬拉到他们的种群中去的,它们为了人类已经放弃自己的所有,包括尊严。如今人类又要把它们从自己的群体里赶出去,是要把它们也赶尽杀绝么?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小雨下班回家,满面的焦急神色,放下皮包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把本来就不多的那点家当倒了个底儿朝天,嘴里还不断的叨念着:『坏了,这下可坏了,放哪去了呢?』

我趴在地上看她折腾,感到莫名其妙,家里一共就那么点儿东西,都翻三遍了,没找到就是肯定没有了嘛,可她还翻,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么要紧。小雨翻了很久很久,直折腾到满头大汗才放手,坐在板凳上累的喘气,我慢慢走过去,*在她身边,感觉她的身躯在微微颤抖,怎么了,生病了么?我仰起头看着小雨,一滴水落在我的鼻子尖上,小雨竟然在流泪!她紧紧的咬着嘴唇,忍着自己哭出声来,但是一滴滴的泪水却不停的从眼眶里涌现出来,原来女人无声流泪的样子显得更加悲伤,更让你看了心疼。我伸出舌头,轻轻的舔去她腮上的泪珠,怎么了小雨,是什么事情让你这样难过?你讲出来啊,至少让我可以替你分担!

『阿墨……怎么办……我不要跟你分开…………』小雨搂住我的脖子哽咽着,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的打在我身上,

『……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只有你陪着我……没有你,我怎么活?我怎么活啊……』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说,但是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心也要跟她一起碎了。我又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只有一遍又一遍舔她腮上,手上的泪珠,小雨摸着我的头

『阿墨对不起……他们要来打狗了……我把你的狗证给丢了……』

我这才明白她伤心的原因,想起今天下午在院子里听到村子里人的说话,似乎谈论的也是这件事情。说是村里有只疯狗咬了人,因为这里依旧属于市区范围,怕引起狂犬病的蔓延,村委成立了打狗队,要把那些没有办『犬类准养证』的狗都打死。当时我听了也没怎么在意,第一觉得这个消息不一定真实,第二我记得小雨把我买来没多久就花了大笔银子替我办理了许可证,还说什么这样养着放心。

小雨哭了一会,忽然抹抹眼泪站起身来,从柜子里拿出银行存折,又从把钱包里的钱全部掏出来,摊在桌子上开始数。数着数着,又掉眼泪了,我知道她现在已经拿不出那么多钱再办一张许可证了,她把钱推到一边又开始翻箱倒柜

『不行,我再找找,也许能找出来的……』

就这样,小雨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个晚上,饭也没吃,我看着她无声的叹了口气,看来离开的时候真的到了,只是没有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那天晚上小雨很晚才睡着,我则整夜都没睡,静静的望着小雨,真奇怪,从我能独立走路开始就想着要离开她,可真到了必须离开她的时候反而有些不舍了。小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类,虽然天真迷糊,又特别爱哭,但其实内心坚强乐观又勇敢,特别是她的善良,她对我的感情……我想我终究还是看不懂人类。

第二天小雨临上班前,把屋门锁好,院门用铁链大锁紧紧栓住,我知道她是怕我出事,我也就表现的格外安静听话,静静的趴在窝里一动不动。小雨终于走了,我出了窝,用爪子和嘴把门锁的按钮拨开,这一招我早就十分娴熟了。接着我来到院子里,默默的扫视一圈,向这个住了半年的小院子告别,在我看来,这里远比那个生活了一年的豪华大宅要温暖的多。围墙有一人多高,我小跑两步一跃而过,不知道小雨看到曾经羸弱多病的我现在能跳到这么高是什么表情。

清晨是很宁静的,除了偶尔匆匆走过的上班人,四周一片空寂,我趁着薄薄的晨雾奔跑在乡间的土路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出了村子,我考虑了一下,向不远处的山上跑去,心里总觉得就这么一下子跑了有点不太妥当,给自己找个借口:怕小雨有什么意外,还是先观察几天再说。

我在山上暂住下来,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遛回去看看小雨,令我惊奇的是,小雨居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号啕大哭。在我离开的第一个晚上,她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悲伤,像往常一样吃过饭,写点稿子,看会电视,睡觉,只是依旧在我的食盆中盛满狗粮,放到院中。看她这样我心里真是五味俱全,知道她心里很艰难,既希望我平安躲过劫难又希望见到我,其实我心中何尝不是这样。恍惚间想起另外一个人,曾经也是一样的牵挂,我想笑,可是忍不住又是涕泪横飞。

三天后的一个清晨,打狗行动正式开始,我在睡梦中被吵醒,山下的村子里隐隐的传来喧嚣的锣鼓声吵闹声,这些家伙,打狗还要敲锣打鼓,唉。我换了个姿势,躺下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脑中渐渐浮现出一幕幕血腥的场面,远古的狗儿们死在战场上死在强悍的敌人手中,如今的狗儿们死在自己的家里死在自己主人的手中……锣鼓声夹杂着狗儿垂死的惨叫一直到黄昏都喧嚣不绝,山风吹过来的时候我能嗅出淡淡的血腥味道,我把头深深的埋进身体里,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我无能为力。

喧嚣声持续了四五天才渐渐偃旗息鼓,空气中的血腥味也不是那么重了,我猜想四邻八村的狗大概都被打净了。我想起小雨,莫名的担心涌上心头,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一股很强烈的执念牵动着我想回去看看。好容易捱到了太阳下山,天渐渐黑了下来,我悄悄的溜进了村子。

一路上静悄悄的,再也听不到一声狗叫,只看到土路边上、石头墙根下,一滩滩已经变黑或是还散发出腥气的血迹。我咬紧了牙,努力不让自己去注意这些痕迹,但是狗死去后留下的强烈气味却充斥在整个村子的空气中,仿佛那些惨死冤屈的灵魂在向我呜咽*。我的牙齿咬了再咬,胸中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燎得我的心肺火辣辣的痛。

小雨家的大门敞开着,里面灯光大亮,有很多人吵吵嚷嚷的声音,我警觉的隐到一旁,侧耳倾听,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就把狗交出来吧!现在村里的黑狗(无证狗)已经都打净了,你不能再把狗藏着揶着了!』

『我没藏着揶着,它真的早就跑了。』小雨的声音冷冷的

『小雨,撒谎也得有个谱儿不是!谁不知道你们家那狗是出了名的护主忠犬,这可都是上了报纸的!它会跑了才怪!』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听得出他好像是村委的一个干部,估计也是这次打狗行动的带头者

『跑了就是跑了,我骗你们干吗!』小雨坚持着

『少说废话,跟这小妮子磨叽个啥!搜!』

『就是就是!搜!』几个男人的声音不耐烦的叫嚷者,

接着是一阵锅碗瓢盆儿摔到地上的哗啦乱响,夹杂着小雨的惊呼,

『看!狗食盆子都是满的,这狗一定在!』

有人叫喊着,又是一阵淅沥哗啦的响声,似乎有些东西摔在地上,碎了,清脆的碎裂声中有小雨的啜泣。

不过随即这一切都停了下来,被一声长长的狼嚎一样的声音给盖住了。所以人都停了下来,他们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我。

根据后来某人的记忆,大致描述出了我当时的样子,很帅气,黑夜把我的身体几乎全部掩盖了,只留下两只闪闪发着绿光的眼睛和银白的牙齿,以至于那些要抓我的人在最初的一刹那大概以为自己看到了狼。直到我慢慢走到有灯光照射的地方,他们才惊呼着认出了是我。

『抓住它!』

那个村干部喊到,几个男人们捏紧了手上的套索和铁钩子,借着屋子里射出来的灯光,我看到那上面斑驳发黑的血迹,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不!阿墨快跑!』

小雨在那些人身后叫喊着,一个女人死命的拉着她,不让她冲过来。

两个男人首先*了过来,这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关于我的传说,看来他们是比较有准备的,没有硬生生向我进攻,而是围着我转悠,轻轻挥动手里的套索。那东西是一根长长的空心竿子里穿出一个打了活结的绳扣儿,只要套到狗脖子上,竿子那头人一勒紧,狗就被勒的动弹不得,想咬,也够不着。这时一旁的铁钩再钩住狗的身体,使狗不能挣扎,然后棍棒齐上,很快就能把狗打到*迸裂。

我灵活的躲闪着,两根套索怎样挥动的捱不着我的身子,一个拿铁钩的男人急了,轮着钩子向我挥来,他的动作在我的眼里像慢镜头一样笨拙。我轻松避过他的手,纵身一扑将他扑倒在地,他吓的哇哇大叫,我鄙夷的瞟了他一眼,轻巧的从他身上跳开,他连忙连滚带爬的逃到了一边,其他人更加胆怯,不敢莽然上前了。我就这样和他们僵持着,带着戏谑的眼神扫视着每一个人,这时有谁喊了一嗓子

『用网,快用网罩住它!』

网?我没有反应过来,愣神之间,看到一张黑色的大网向我盖下来,我想躲开,但是躲不掉,人类常说的一个词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意思。总之,我还是被罩在了这张网中,网一收紧,我就像被捞上岸的鱼一样动弹不得,一时间棍棒、铁钩都向我身上招呼而来。

人类啊,总是有办法捉住我们的,这个局面千万年前就已经注定。

『不要打阿墨,不要杀它!』

小雨凄厉的喊声在喧闹中显得那么渺小,我头上挨了数棍,血迷了我的眼睛,使我看到的景象都染上了一层鲜红。红色的月光下,我看到披头散发的小雨扯着一个打我的男人,想把他从我身边拉开,却被那个男人一巴掌打倒在地。她似乎磕破了膝盖,嘶哑着嗓子喊着我的名字,我感到视觉和听觉在渐渐离我远去,最后一眼看到的小雨的身影,和另外一个翠绿色的身影在我脑海中重叠起来,然后又渐渐消失不见。

我感觉自己开始变得轻快,像一片被风吹起的羽毛,飘飘然的升高,再升高,这是我第二次经历死亡,照理说已经没有什么新鲜感了。不过很快的,我发现这一次有些不同,我眼前浮现出一张笑眯眯的脸,青色的皮肤,幽蓝的长发,还有两只嘴巴遮不住的小虎牙。

『葻?!怎么又是你?』我兴奋的叫着『你这次是替接引使者值班么?』

『不是,我是特地来看你的,你的时候还未到呢!』

一颗燃着火的赤色珠子出现在我眼前,温暖的火光从照射出来,像个小太阳一样照耀着我的灵魂,驱走了所有疼痛和寒冷。很温暖而且很熟悉的感觉,我不由的伸出爪子去拥抱那颗小太阳,它渐渐和我的灵魂融合在一起。

『这是你的东西,现在还给你。』

葻微笑着对我说,接着我又开始变沉,又开始下坠,慢慢的又回到了原先的驱壳中。视觉、听觉、疼痛的感觉……一切再次回到我的身体,我缓缓的的睁开被鲜血迷住的眼皮,再次看到这个丑恶的世界,还有那些恶心的面孔。他们正说笑着收拾那些染血的器具,男人似乎很为打死了我这条出名的恶狗而骄傲。小雨失神的坐在地上,拖鞋不知道哪去了,赤着两只小小的白脚丫,磕破了的膝盖还在流血,月白的裙子沾了好多血迹和泥污,或许上面还有溅上去的,我的血。

胸中的火焰又冉冉腾起,似是要冲破这副躯壳,一直烧到外面去,这时有人走过来抓住我的脚爪想拖走我。

『不许你们再碰它!』失神的小雨突然清醒过来喊到,这声音使我领会了什么叫『撕心裂肺』,抓我的男人被吓得一哆嗦,不由的松了手。

『狗都死了,嚷嚷个啥!村里规定,死狗统一处理!』男人说着,瞪了一眼小雨,又伸手来捞我,可是,他摸了个空。

因为,我已经自己站起来了。所有的人,包括小雨,都瞪大了惊讶的眼睛,半天发不出声音,刚才捞我的男人看到站在他身边混身是血的我,更是吓的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几秒钟后,人们才醒过来

『打、打死它!快!』

除了小雨之外,所有的人都以一种看到魔鬼的眼神看着我,葻后来对我说,那是因为我的双眼变成了血色的,而我也同样以一种魔鬼的眼光看着他们。然后,魔鬼的利爪和嗜血的尖牙开始活动……垂死的恐怖尖叫瞬时划破了夜空。

再次清醒过来,我看到所有的人都倒在地上,包括小雨

『放心,他们只是昏过去而已,等他们醒来会把今晚的一切都忘掉的,对他们来说,你已经死了。』

葻的手轻轻抚过我的身体,热热的真气霎时间流入四肢百骇,伤口开始渐渐愈合

『那小雨……?』

『她也会忘记今晚的事情,你想留在她身边还是和我一起走?』

『我……』我看看她,再看看葻,不知道该选择什么

葻笑了

『我看你还是继续留下吧。』

『那个,我想问个事情……』我不知如何开口,葻却早已知道

『不用说了,知道你想问什么』

『那……她是不是?』

『这个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要相信自己的感觉,想什么就是什么啦!』葻笑嘻嘻的说着,跟第一次见到时的无赖笑容一般无二

…………

一个月后

『阿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书稿出版社同意发表了!以后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嘻嘻』小雨说着,搂着我又亲又捏,弄得我喷嚏连连

『我知道,这都是托了阿墨的福啊!等拿到稿费,给你买一大堆好吃的,还有好玩的!哦,对!还要带你去爬山!哈哈……』

我做出傻乎乎的表情,看着小雨开心的又蹦又跳,在葻的帮助下,我们离开了那个地方,搬到了新的住所。小雨还替我办了新的狗证,说来好笑,我和小雨这两个傻瓜都不知道,原来在城市以外的郊区办『犬类准养证』的费用是非常便宜的,难为小雨,白哭了一场。

风波过去了,我们又恢复了原先安逸平静的生活,或许小雨现在已经用不着我的守护了,她现在正和那个给我写文章的年轻记者打的火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经习惯了在她身边的日子,葻说我的时辰还未到,那么就继续留在她身边看着她好了。陪她一起开心,一起伤心,也好,反正,我就是一只狗,除了爪子和牙齿,我什么都没有,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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