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一个别人的故事,本来我已经不打算再讲述别人的故事了,因为我发觉自己一直在逃避,当初写这本传记的本意是在有可能是自己最后的日子里,为这一生的回忆以及和朋友们一起度过的最后时光留下点痕迹。结果越写下去,就越偏离初衷,我不清楚,是否这两千年的时光让我学会了畏缩与逃避,也许我最适合的,还是做一个尘世的旁观者。
好了,不打岔了,这个故事可是冒着一点点风险的代价写下来的哦,希望看客们能够喜欢。
我从出生起就已经是个女神,因为我是天界地位非常崇高的三眼破坏之神――湿婆神的女儿,我的名字叫玛拉。湿婆大神赋予我幸运与美丽,因此在幼年时期我的生活是非常幸福的,我们一起住在澜陀罗――一个遍地盛开莲花的城市,人们都很崇拜我们,我知道那是因为湿婆大神的缘故,大神有很多形态不同的分身,他既是保护之神又是破坏之神,代表死亡和新生,婆罗们对他又敬又怕。至于我,则生活在大神耀眼的光辉下,无忧无虑,那时我真的以为会这样度过一生。
神的成长是很快的,那些金色的莲花第二次开放的时候我就已经长大了,有一日大神来到我面前告诉我他将把我嫁给天界的生命守护之神――有着不逊于湿婆大神的地位的妙毗天做妻子。妙毗天掌管宇宙万物的生养,性情温和相貌神俊,但是我拒绝了,不因为妙毗天是我的长辈,不因为他地位高我数倍,只是因为当我看向他的时候,并不感到他使我的灵魂振动。我坚持自己的理由,不理会众神的游说,从那以后湿婆大神便很少见我,别的人也不再搭理我,我终日像个游魂般无聊的游荡。
一日听到传闻,那个迦毗罗卫国王子化成的佛释迦牟尼来到了澜陀罗参禅,出于好奇我便前去拜访。没想到等我到达的时候门口已经聚集起了一大堆邪魔鬼怪,难道它们也是来听佛讲禅理的吗?我悄悄的站在人群后面,魔鬼们嘈杂的叫嚣着,四处施放毒物把大门口弄的乌烟瘴气,要是在平时我早就动手处理他们了,虽然是女子身,但是骨子里却继承了湿婆神骁勇善战的本性。可是这次我不会那样做,听说佛是法力无边的,我必须亲眼见到才会相信。
没过多久,紧闭的屋门敞开了,一阵响亮的佛号传出,耀眼的金光从屋里照射向四面八方,朵朵碗口大的金莲随金光旋转着飘出来,所到之处一切妖魔皆灰飞烟灭。金光照射到我身上,一阵刺目的眩晕,我施法护身,心中不禁恼怒起来,放出数条毒蛇射入屋内,毒蛇一触到金光纷纷化为青烟,我又放出乌云遮住金光,乌云遇到莲花便纷纷化雨。斗了一阵,我终于渐渐不支,眼看被金光压住动弹不得,忽然间金光散去,佛祖釋迦牟尼出现在我面前。佛祖法相端庄慈祥,那一双法眼注视着我,顿时穿透了我的灵魂,我没有开口佛祖已知我的悲苦,他问我是否愿意跟随他左右做个护法,我叩拜行礼说我愿意。
于是我告别了美丽的澜陀罗,离开了梵天。作为护法战神,佛祖收去了我一直引以为傲的美丽容颜,换上一副赤发青额的凶恶相貌,拿起三叉天杖,骑上能腾云飞行的黄骡,从此以后我不再叫玛拉,三界诸神,八部诸天,凡尘间所有生灵都叫我吉祥天。
当上了护法的我,过着与以前决然不同的生活,我终日骑着黄骡飞行于三界之外,与各色各样的妖魔作战,以天下无双的武力捍卫佛法。我颈上佩着惨白的骨环,手里捧着用敌人的头颅做成的血碗。对于迷途知返的灵魂,我不是念颂经文而是用汪洋血海去超度他们,在很多人眼里,我便是死亡的代名词。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我自己都不记得,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样子。
有一次我与称霸西方的魔王作战,寡不敌众受到了重创,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伏在佛祖脚边,我请求佛祖的降罪,佛祖却派我前往雪域高原喜马拉雅,告诉我一位新的圣人即将诞生在那里,要我去守护他,帮助他,使他带领那里的教民脱离苦海。
我感激佛祖的宽容与仁慈,马不停蹄的赶去了那里。谁知中途遇上喜马拉雅女神和捻青唐古拉大神在打架,虽然他们不在我佛的教化之内,但他们都是藏域本土的大神,在本土有非一般崇高的威信,既然要在他们的地头办事那还是小心对待不要招惹为好,于是我费了好些事,绕了一个大圈子才避开他们。等赶到圣人的出生地香笆拉的时候,圣人早已经出生好久了。
我在仁钦朋圣山下的一个小村子里找到了这个背负了雪域百万教民希望的孩子,(这么形容不知道是赞美这孩子的尊贵还是替他感到悲哀)那是时他已经有七八岁的模样,父亲早年去世,与母亲和祖母住在一起,他有黑黑的皮肤和大大的眼睛,顽皮淘气一如当地的寻常孩子,看来等到这小家伙成为新圣人还得有好一段日子。我在山脚下弄了间小屋子住下来,在人间办事必须遵循人间的规则,我甚至考虑弄点营生来做做。
就这样,我在镇上开了一间小小的酒庐,守护着孩子过起了平静的日子。说也奇怪,已经习惯了打打杀杀那么多年,忽然改变,竟也是那么快就适应了。
香笆拉是个美丽的地方,身处喜马拉雅雪山脚下,却也能四季如春花草不断,完全无愧于雪域仙境的美名。只是人烟稀少了些,每年十月里山外的大雪便把进山的路封了,待到来年四五月间方能恢复,因此山里的居民很少出去,山外的人也绝少进来。虽说这里是我佛门几位圣人的诞生地,但这里的人们还是以信奉本土教派的居多,他们的僧侣六根不净不受斋戒,可饮酒食荤,也可取妻生子,甚至一个教派的上层领导者们都是由父子叔侄的血缘关系组成。
“这里是喜马拉雅女神的脚下,你的佛祖管不了这里的事情,你还是回家去吧!”每每我在自个屋里做功课祈祷佛祖的光辉早日普照这里的大地的时候,仁钦朋山神就会跑来取笑我。我则瞪着他放大声音颂念梵语经文,他听不懂梵文,还以为我在念咒做法,就吓的赶紧溜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日复一日像个凡人一样的生活,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新圣人长大了,依然未看出任何宿命的迹象,只是有一点――他长的越发英俊了。修长的身材,俊美的五官,还有那种与日俱增的摄人心魄的风采,使得他在那一干众生里显得格外独特引人注目。我与他有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知道他在部落头人家里做事,头人的女儿喜欢着他,生活很快乐,当然在他眼里,我是一个买酒的老女人。
这样的日子过了六七年,几千年来我纵横三界从来没在哪里停留过这么久,有时候我不禁会想起自己在天界的领域是否有人照看,那些在血海里沉浮的灵魂是否会被及时超度,偶尔我会感觉自己不是在执行任务而是被流放了,这样的念头存在只是一瞬间,我不可以对佛祖怀有疑问。
在第七年的冬天劫难终于来了,在当地一年一度庆祝丰收的望果节上,来了一群来自北方苦寒之地的蒙古人。他们的民族是一些靠游牧打猎为生凶猛彪悍不应我佛教化的野蛮人,他们的王想统治雪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新圣人的降生,于是派杀手来到香笆拉制造混乱,趁机刺杀新圣人,妄图把雪域未来的希望扼杀在萌芽状态。我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我跟他们打了起来,其中我忽视了一点问题:我自皈依佛教以来,自身的全部力量就来自于民众对佛的信仰,这里正是我佛正教信仰薄弱的地方,因而我的力量也跟着有所衰减,就如同上次在西方与魔王一战失败的原因一样,我只有在自己的领域里才能战无不胜所向披靡。这个道理我明白的有点晚了,虽然最后我拼了一命保护住了新圣人的安全,消灭了蒙古的杀手,但自己也中了蒙古巫师的法术受了伤。更加糟糕的是这一下引发了我先前未复原的旧伤,我一口气带着新圣人离开了香笆拉飞过了雪山,然后就昏死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看见星斗满头,发觉自己躺在纳木措湖边,他坐在我身边不远处,我走近发现他已经坐着睡着了,因奔波而疲惫的脸上挂着一丝悲伤,大概是为了死于蒙古人之手的母亲和祖母。我感觉身上的伤没有那么难受了,于是坐下来运转体内周天,发觉体内已经有一股神力在帮助我疗伤。我顿时明白了自己躺在这里的原因,是纳木措女神帮助了我们,我起身走到湖边向住在深深湖底的纳木措女神致以诚挚的谢意,松绿石般的湖水泛起微澜,是女神在默默向我答礼。在我教陷入众人窥视地位的这个危机时刻,她还能不顾身份与教派隔阂对我施以援手,我心底不由对这个小小的地方神灵充满了崇敬。
东方升起第一缕阳光,是该启程赶路的时候了,我告别圣湖女神,低头,澄清的湖水中映出一张美丽非凡的脸,那是数千年前属于玛拉的美貌,怎么回到了吉祥天的身上?!我呆住了,半晌才茫然的站起来,转过身正迎上他醒来的目光。
既然新圣人的身份已经暴露了,那么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尽快跟藏域佛教的中心――拉萨城里的布达拉宫取得联系,可是拉萨城距离这里很远很远,我又因为受伤暂时无法运用神力,于是我们决定先徒步走到最近的佛教寺庙寻求庇护。
在途中,我向他解释了一切,出乎我意料的,待我说完他的身份和宿命后他的表情很淡漠,只是略点一点头,转而把眼睛望向苍茫的远山,那眼神虚缈淡漠。我也不禁有些戚然,问他是否在为亲人的死难过,又或者是怨恨宿命的安排?他轻轻的摇头
其实我自出生起就感觉的到自己终究不能有常人一样的生活,现在一切果然如此,那么以后世间的悲喜再也与我无关,想想倒也安心了。
我吃惊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圣人,原来他的内心早已觉醒,倒是我这个守护者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看着我的表情,转而又笑笑:我倒是一直不知道你在默默保护着我,真是难为你了,把如此美丽的容貌换做那么苍老。我不是的…我想澄清一下,但他已转身离去。
蒙古王的刺杀行动受挫之后似乎偃旗息鼓了,我们一路上并未遭到任何袭击,也幸亏如此,不然以我虚弱的身体未必能护的了他周全。在经过一座本教寺院的时候,我们目睹了一次求雨仪式,顺手救下了一个在仪式上要被当做祭品杀死的少女。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异教民的求雨祭祀竟然不是向雨神祈祷而是向旱魔进贡,不敬神却敬鬼,真是邪教。被我们救下的少女名叫卓玛,是这一地区的圣女,自幼被选出来专门侍奉神灵,救下她以后她就一直跟着我们,赶也赶不走。
我生来就是要为神献身的,你们救了我,就等于我叛了教,让我跟着你们吧,我可以做你们的奴仆。她这样说,最终他同意了。一路上卓玛很细心的服侍照顾着新圣人,真的像奴仆一样,我看得出她很喜欢他。从上次以后,我不再把新圣人看作是小孩子了,他越来越接近宿命中所注定的样子,我逐渐开始正视他,尊重他的决定,我知道他很快将会成为整个雪域高原百万民众的领袖。
几经辗转,我们终于到达了距拉萨城不足百里旺波日山上的甘丹寺,而布达拉宫也派了使者确认了新圣人为活佛转世,准备择吉日举行仪式。甘丹寺是藏地正教最古老的三座寺庙之一,地位上仅次于布达拉宫,新圣人会在这里受戒、拜师,开始他佛门修行的历程。新圣人抛却了以前的俗家姓名,由他的上师――五世*为他取法名:仓央嘉措。我和卓玛自然不能随他入寺,我们住在山下的农家。随着入宫的日子临近,我越来越少见到他,他要忙着学习礼仪、佛法,接见、认识藏域教门中的所有上层人物。一切进行的比较顺利,等到布达拉宫坐床大典行过之后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卓玛总是在偷偷流泪,我无奈,凡人的感情就像飞蛾扑火,明知会在痛苦中毁灭却还是勇敢而执着。
十月里,入宫的日子到了,那场面宏大的不亚于天界的朝觐大礼,在悠悠号角和阵阵*声中,两队雪白的牦牛头上缠绕着鲜红的经幡在前面开道,他穿着黄色氆氇大袍身披哈达手持法杖端坐在宽大的莲花宝座之上,由教徒们抬着向前行进,无数藏民磕长头匍匐在通往拉萨城的大道两旁。我站在人群外默默的看,剃去了乌黑头发,他的面容依旧俊美非凡,目光悠远的望着前方并不看一眼在地上的人群,表情平和淡然,真的像一尊神灵,我想起了他的话,轻轻叨念
此后世间的一切悲喜都与你无关了,身后传来了卓玛嘶哑的哭声。
我没有回去向佛祖复命,因为我隐约觉得自己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我和卓玛在拉萨城里租下一间小铺,依旧买酒。拉萨是藏域宗教的圣地,也是最繁华的城市,有热闹的八廊街,有贵族人家高大的宫殿门楼,有穿着五彩氆氇的美丽少女,还有每日我一推开门就能望见的,玛布日山上的布达拉宫。坐床大典那天,全城的人都云集在白宫的广场上,我没有去观礼,因为知道即使去了,在那样的人海中我们也无法看见彼此。
转眼就入了冬,高原上的冬天是漫长寒冷的,不知道生长在温暖的香笆拉的仓央嘉措能否适应,卓玛早就赶着为他做了冬衣,并再三请求我进宫送给他,反正我也正打算去看看他入宫后的生活,就答应了。籍着拉萨的佛门浩然圣气我的法力早已恢复到最初的强大,轻松的潜入宫中,守卫布达拉宫的神灵并不能阻挡到我。我一路通畅来到他休息起居的西日光阁,他正在秉烛夜读,我默默的站在他身侧看着他。仅仅月余未见,他的眉宇间充斥的是悲凉,眼神中布满了忧伤,这还是那个宣称不再把世间的悲喜放在心上的人么?一个沙弥打扮的少年僧人叩门入内,想必是服侍他起居的仆从
上师,第司大人在东日阁等候您,少年僧人轻轻的说。告诉他我已经休息了,他头也不回。可是,第司大人他…行了不用说了,他摆了摆手,用无奈的语气像是自语的说,我虽空为担这教主之名,但休息的权力总还是有的,你下去罢。
小沙弥退下后,仓央嘉措也不再看书,而是起身负手立在窗前,西日阁的居室面东而建,从窗口望去,看得见山下拉萨城的灯火,他长久的伫立默默凝神。我看了半晌,终于没有显身,放下冬衣悄悄离去了。
有了卓玛在身边我的时间空闲了很多,事事都不需自己亲手操办,每日除了必要的修炼,剩下的时间都在游荡。我转遍了拉萨的每一处角落,在八廊街,在大昭寺,大道上每天都能看见风尘仆仆的信徒手持*口唱经文的一步一磕长头的匍匐前进,我在世间任何地方都没有看见如此虔诚的信徒,他们把一生的力量都献给了佛,然后从对佛的信仰中取得生命的全部意义。我常常什么也不做,就裹一张毛毡毯坐在街角,从日出看到日落,考虑很多事情。布达拉宫里的情况我也渐渐了解,那个看似和善可亲的第司桑结嘉措在过去十几年里一直独揽政教大权,看来如今他也同样没有打算把权力交给仓央嘉措这个布达拉宫真正的主人。另外在离这里千里以外的那个北方野蛮人的草原上,蒙古王拉藏汗依旧没有打消吞并雪域的念头,他正在处心积虑的搜罗这里的一切讯息,寻找可以突破的入口,整个雪域高原正处在暴风的前夜,稍有偏差则会演变为连天战火,到时候美丽圣洁的雪域将会尸横遍野生灵涂炭。而能够力挽这场狂澜的主角,雪域最高的圣人领袖、神灵、佛祖的代言人活佛仓央嘉措,却像一颗微弱的火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佛祖啊,请赐我无上的力量和勇气吧,教我如何才能守护的住这颗风中的火星,助他完成大业呢?一个人的时候,我常常这样祈祷。
不过也有让我欣慰的事情,那就是雪域百万教民的心,他们是那么笃定的认可了这个在尘世埋没了十五年才浮出水面的转世少年,从甘丹寺的受戒仪式到布达拉的坐床大典再到大昭寺的辨经论坛,成千上万的信徒们匍匐在地,一张张虔诚的脸上带着希望和欢乐,没有人敬仰不崇拜不信服这位佛祖派往人间的使者。有了教民们的支持,我也就有了继续下去的信心。
前面的路还有很多艰难,我感觉自己还需要更多的力量,尽管这里是我正教的圣地,但源于民众的力量还不足以让我有跟邪恶势力对抗的完全把握。我整夜整夜的长坐于玛布日山巅上,汲取来自于天地间万物的能量,也曾动过返回西天极乐净土寻求佛祖帮助的念头,但是我的尊严不允许我这么做。
一个寒冷的雪夜,我在山顶静坐,忽然心血来潮,再也不能平静下来调息运气,于是下山。夜已经很深了,酒庐里的灯依旧亮着,我没有马上推门,因为我已经感觉到了另一股气息的存在,属于那个人的。我隔着木门看见,火炉里烧的旺旺的,红红的火光映着两个偎依在一起的身影,仓央嘉措环拥着卓玛,卓玛散着长发穿了一件白色的茧绸亵衣,靠在他的怀里,紧紧的闭着眼睛,任他的唇划过她光洁的脸颊和鲜红的嘴唇,凭他的手指佛过她白皙的颈穿入她的怀中….我猛的一掌拍开门,脆弱的木门竟不能承受我这一击,哗啦一声碎裂开,惊的门里的一对人儿瞬间急速的分开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的怒火不受控制的灼烧起来,几乎要将两人吞没。
对不起,玛拉(自从在纳木措湖仓央嘉措醒来以后,我就让他们称我为玛拉),不是他的错,都是我!是我勾引的他!是我不好!
卓玛一面掩着敞开的衣襟,一面奔过来跪在我脚下,求我不要责罚仓央嘉措,断线的泪珠一串串从娇美的脸上划下。看着这个爱哭的女人,突然觉得她很美丽,而且很幸福,她的幸福在于她对希望追求的勇敢,包括她的眼泪,都是因为勇敢才流的出来,忽然的,怒火就不知道从何发起了。
转而看向仓央嘉措,他很平静的整理好衣服,坐好,好像未发生任何事情一样,我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道:你们这样有多久了?
从卓玛托你送来冬衣开始,仓央嘉措看了我一眼说道,好像我多此一问似的。
你知道你的身份是多么特殊吗?你怎么能!….我说不下去了,他却笑了,多久没有看到他的笑已经不记得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很能使人着迷,我注意到他特意带了假发穿了便装,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一袭白水貂毛滚边的油褂大袍使他活脱脱变成了香笆拉山上那个英俊倜傥的美少年。他继续说下去
是我故意找上卓玛的,其实除了她,我还有好些其他女人,反正我这个黄教的教主也是虚空的,反正我连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也得不到,所以我现在什么也不在乎。
你什么都有了!你知道自己现在的地位有多重要吗!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去找给你!
我想要的,永远也得不到,谁也给不了我,仓央嘉措站了起来,定定的看着我说了一句
你知道么,从家乡逃出来的那个晚上,我坐在纳木措湖边,守着那个在地上昏迷的姑娘,我想,我可以不害怕将来发生的任何事情,我可以面对命运给我的所有劫难,只要是这个姑娘――她可以属于我!
他的话让我心头一震,仿佛被人推了一把,不等我说什么,他以绕过我走出门去,雪地上留下两行足印。
自他去的方向传来歌声
常想上师相貌
并不显现心上
没想情人容颜
明明朗朗心间
…..
第一最好不相见
但曾相见便相知
第二最好不相识
安得与君相决绝
歌声悠扬而放浪不羁,在我听来那却充满了心酸与哀伤。
当夜我便返回天界去了,抛下了世间的一切烦尘,居住在人间久了,神也会沾染上凡人的缺点,再也不能无悲无喜的生活。
在佛祖座前,我跪拜请求佛祖责罚我的罪过,佛祖不语,我抬头看去,佛祖正微笑看我,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直照到我如深潭一般的心底在这目光下我所有的想法都无所遁形。回到久违的住处,一切依旧,只是物事人非,滚滚血海照不出我的样貌,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吉祥天还是玛拉。刚刚佛说过的话,在我心底如槌鼓声声,我到底该怎样做?
天上一幌的时间人间已经数年,再回雪域时,一切已变得不可挽回。那个雪夜过后,仓央嘉措留在雪地上的足印使得整个拉萨城都知道了他们有一位不守戒律的情圣教主,蒙古王拉藏汗借机生事指责仓央嘉措是假教主假活佛,是执政第司找来迷惑广大民众的,尽管以三大寺院为首的宗教上层人士都坚持力保仓央嘉措,但是拉藏汗最终还是以此为由发动了战争,同时联合起一些反对正教的藏域地方势力共同声讨执政第司和假教主。蒙古自古以游牧和征战著称,而藏域只有几个支持正教的大部落首领的为数不多的几支军队,这场力量悬殊的战争没有持续多久,就以藏域教派的战败告终,执政第司被蒙古王的刺客毒死,仓央嘉措被废黜。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蒙古境地的青海湖,当时他以带罪之身正被押解入中原,入夜我化作一股清风潜入他的帐内,几年不见他长的更高了,正伏在案上摆弄着什么,我走过去,原来是一张羊皮纸,上面写着很多诗歌,随眼一瞥,当头的一首是这样的
在那东边的山顶,
升起皎洁的月亮。
未嫁少女的面容,
渐渐浮现在心头。
难为他在如此时刻还能有心思写诗歌,我正欲显身,忽听他说道:我已知道他们打算今夜动手杀我,你不必担心。我吃了一惊,环顾左右,并无旁人,难道他看得见我?正惊诧他继续道:生死我是不放在心上的,我到现在也不离开就是料得你会来。说着他回过头来,我吓了一跳,他原本俊美丰盈的脸庞已经削瘦的不成样子,那双星辰一样闪亮的眼睛变得黯涩无光像蒙上了一层灰,他已经瞎了。
你的眼睛…?我显身出声询问,
没关系,他说,虽然看不见,却准确的对着我的方向
自从眼睛瞎了以后我才看得见更多东西,也幸好如此,才能看见你。你是天神,真好啊,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来往于三界。你来是想带我走么?我说是啊,我是你的守护神啊。他笑了,笑容里没有了昔日摄人的魅力,但是很温和,他说:我已经知道自己以后该做些什么了,已经不需要你的保护了,今晚过后咱们就不会见面了。
你要去哪?做什么?
修行之人随遇而安,走到哪里就修行在哪里。他微笑着向我伸过手,我不禁把脸靠过去,他轻轻触摸了我的脸,这是数千年来第一次有人触摸我的脸,他的十指滑过,柔软而温暖,我闭上眼睛,听见他轻轻的在我耳边说到:
你知道么,其实我真的是个虔诚的信徒,我爱上的,是佛。
他就这么走了,像风一样的消失,他的法杖留在青海湖畔变成了一棵大树,后来我几次下界都听说过人们传颂着他的故事,说他到过很多地方,走到哪里便把佛法的慈悲带到哪里,众说纷纭。不过,我的确没有再见过他。
后来我便分别化成了两个化法身,一个是赤发青额的凶神,一个是清丽绝伦的白衣少女。凶神吉祥天继续斩妖除魔捍卫佛法,少女吉祥天则穿梭三界六道点化一干有情众生。
(亵渎完)
后记:写这个故事还是有些危险性的,毕竟有侵犯到人家隐私之嫌,什么?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哼,我修行两千多年是妖怪,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不过,这个故事你们听听也就罢了,千万别讲出去哦!我可得罪不起她,回头还得求人家给我解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