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昏沉的天空之上,一道电光横向划破天际,扯出一个悠长的电弧,雷云之中猛烈地发出滚滚雷鸣,震得人心颤!
随着老妇人低沉缓慢的步伐,雷云缓缓汇聚,仿佛永无休止,电光照亮夜空恍如末世。
老妇人往前走了约莫两丈左右,积雪覆盖的地面上,坚硬的岩石表面,陷下些许,弥留着一个个寸余的脚印,并且不断加深着。
短短四五丈的距离,却似乎过了一生,跨过了几个世纪。
终于到了星弋昏迷倒地的地方,老妇人缓缓蹲下身子,那一刹那,上方的雷云似乎也下沉了一丝,接着一股气势缓缓展开,将地上的星弋、雨砂、灵风笼罩其中。
小灵风眨巴着剔透的大眼睛看着老妇人缓缓而来、缓缓蹲下,眼中不含一丝杂质,看了看上空浓浓的雷云,在看看嘴角带着一丝温和笑意的老人,灵风歪了歪脑袋,脆生生道:“奶奶好!”
老妇人微微一愣,随即沟壑纵横的面庞上温和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微微颔首,袖中飞出一瓣晶莹的白莲,散发着丝丝清香。
看着悬在面前的一瓣白莲,小灵风眼中大亮,不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手挠了挠后脑勺,却没有伸手去接。
见状,老人笑意更浓了,轻声道:“吃吧,小家伙。”语声有些沧桑,却让人在不知觉间增加了几分亲切。
灵风这才接过白莲,说了声:“谢谢奶奶!”然后小手捧着便往嘴里送,白莲顺津而下,化作一股温和庞大的灵力传遍全身。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接着倏地飞到老人的肩膀上便坐了下来,接着小脑袋一歪,便悠悠睡去,一只小手还轻轻揪着老人的衣襟。
看了一眼安然睡去的小灵风,老人这才转过头看向星弋和雨砂,抬手搭在雨砂白皙的手腕上,平和、略显虚弱的脉象了然于胸,有些不解,继而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左肩上睡着的灵风,以及化作一团焰纹印在灵风胸前的赤炎晶石,随即恍然。
再将手落在星弋的手腕,老人眉头微皱,手缓缓收回,翻手一道微光在星弋身上来回探视了一周,最后老人目光落在了星弋流出丝丝血迹的双眼上。轻轻拨开星弋经闭的右眼,看着显得有些空洞的眼眸,眸底没有一丝生气,老人原本皱起的眉头更加深了几分。
原本温和的面色变得阴沉下来,扭过头看向远处呆站的两个身影,之前杀气四溢的厉长空和申屠户此时正满眼的惊骇,呆站在绝壁边缘,全身动弹不得。
之前厉长空急急追到雪女峰上,刚一落地便被一股强大的气息锁定,与偷袭星弋的申屠户化作石雕一般杵在雪女峰上,连一根指头都动弹不了。两人相距约莫一丈,同样的是两人眼中惊骇无比的眼神,以及如坠冰窟的心。
老人扭头转过来的那一刹那,看着那沧桑却又凌厉无比的眼神,厉长空、申屠户两人心头如遭重击,最后老人的眼神锁在了申屠户妇人身上,申屠户闷哼一声,嘴角缓缓流下一丝血迹。
老人缓缓站起身,朝着两人走了过去,雷云也随之移动,感受着天空之上如同大山一般的压力随着老人的脚步渐渐攀升,两人面色渐渐泛红,随后变紫,继而发青,最后泛黑,两人全身骨骼开始发出咯咯的声响,而后不约而同的瘫倒在地,如一滩烂泥。厌恶的瞥了一眼倒地的两人,故意减松了些许对雷云的压制,天空层层叠叠的雷云泄出一丝电光,落了下来,只是刚落到老人头顶的时候却是猛地变了方向化为两道,却是落向瘫倒在绝壁边缘的厉长空和申屠户。
“嗤”的一声,两道青烟飘起,瘫倒的厉长空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就连地上的血迹也不见了踪影,似乎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
老人转过身看了一眼远处的黄鸟,黄鸟会意,轻声低吟一声,只见星弋与雨砂的身体缓缓浮起,落到了黄鸟的背上,黄鸟柔美的羽翅舒展开来,轻轻扑动,飞入洞中。
深深舒了口气,老人转身拄着木拐定定站在原地,面朝神女宫主峰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神女宫主峰处,原本胶着的战况已经到了尾声,急忙赶来的秦飞云、傅长老、伍羽帮着神女宫众人收拾着战后的残局,空旷的场地上一片惨淡,鲜血、尸首遍布,众人清扫着战场,注意力却是不断落在台阶上银光缭绕的白可儿身上。
上空中墨玉一般的夜空渐渐被一片片云朵缓缓遮掩,皎洁的月华也点点消散,白可儿身上先前清冷且凌冽的气息缓缓内敛,原本清丽无双的容颜变得如纸一般苍白,扫视了一眼下方,看到了秦飞云和傅长老之后,拱手道:“多谢秦首座、傅长老相助,可儿还有要事,招待不周的还望赎罪。”
秦飞云、傅长老抱拳回礼,秦飞云说道:“白宫主言重了。”
见两人没有什么不满,白可儿这才转头对大长老道:“元姨,您待我招待一下两位贵客。”
大长老恭声道:“放心吧,宫主!”
安排完全之后,白可儿才急切的跃身而起,朝着雪女峰方向飞掠而去,心中焦急万分。
不过她刚越过众多宫宇,便看到了雪女峰上滚滚雷云下静静站立的老妇人,紧绷的心悬瞬间送了下来,气息有些不稳,险些从半空坠下,不过只是一瞬便缓了过来,将速度降下些许飞了过去。
老人面带柔和的微笑看着越来越近的白可儿,眼中有着一丝宠溺。
终于到了雪女峰近前,天空中原本巨大的压力却是对白可儿没有丝毫影响,老人身上浑然天成的气息将白可儿严实地裹在其中。
“青祖婆婆!”刚一落地的宝白可儿急忙上前两步,来到老人的近前。
看着白可儿眼中关切的眼神,老人心中是淡淡的暖流,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儿,丫头!”
昂首看着天空还在缓缓聚集的雷云,白可儿眼中缓缓流下泪水,满是自责道:“都是可儿不好,要是我把那些人挡在山外就不会打扰婆婆了,也不会……”
伸手轻抚着白可儿低垂到腰间的青丝,婆婆摇着头打断了她的话,轻叹了口气,似是解脱、似是不舍,眼中尽是慈爱,“丫头啊,这么多年了,当初我看着你师傅长大,然后又看着你长大,你师父去世的时候我没能救她,你怪我么?”
闻言,一向镇定的白可儿眼中蓦地涌出泪水,用力摇着头,“不怪,可儿怎么会怪婆婆呢,那时您正在闭死关,再说了,就算您出手也不一定能就师傅的,可儿从来没有怪过婆婆。”
婆婆眼神转向远处天际,似有追忆,好半晌才悠悠道:“那时,倘若我能用我这条老命,还是能将你师傅换回来的,十余载,终究也只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这天地,万物本就是尘土,早几年、晚几年又有什么区别呢?该来的总会来,逃不了,也躲不掉!”说完便神色恨恨的看着天空,那里雷云翻滚,电光闪烁。
白可儿满脸的梨花带雨,看着婆婆,却不知该说什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日月无情,转千世屠枭雄。这世间本就如此残酷,况且对于婆婆来说这修行之道又何止比常人难上百倍,那大大小小的劫,或许连姥姥都记不清了吧,看着天空愈来愈浓的劫云,白可儿默然无言。
从绵延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婆婆笑着摇了摇头,“走吧,看看里边那两个小家伙怎么样了,等这一切了解了,该来的劫就让它来罢!”说着一步步往洞口处走去。
白可儿乖巧的挽起婆婆的一只手,触手处如同树皮般干燥的皮肤触感传来。
白可儿这才注意到躺在婆婆肩膀上的小灵风,不禁莞尔,见小家伙睡的香倒也没有吵她,揽着婆婆的胳膊,一步步缓缓向前走着。
好半晌,进到洞内,洞内是一片广阔的空间,如同另一个小世界,远处靠近左侧的空旷处是一块十余尺见方的寒玉,玉床上安静的平躺着星弋,雨砂却是靠坐在边缘的石壁上,黄鸟静悄悄的立在一边。
一进来,白可儿便发现了两人,看着无恙的雨砂,微微舒了口气。
走到了寒玉床边,白可儿松开婆婆的胳膊走到一旁查看起昏迷的雨砂来。
婆婆将右手的木拐靠在一旁,抬起手,双手间顿时流光溢彩,一点点流淌在星弋的身子周围,小半晌之后,婆婆轻叹了口气,白可儿闻声看了过来。
“这小家伙这双眼睛是废了!”语气之中慢慢的无奈。
白可儿秀气的眉头微皱,随即缓缓疏开,没有说什么,既然婆婆都说没办法了,那就真的是没办法了。
摇了摇头,婆婆浑浊的眼中有些遗憾,轻轻坐到床沿,轻轻抚着星弋还稍显稚嫩的脸庞,喃喃低语道:“小家伙啊,婆婆虽然活了着许多岁,却也救不了你这双眼睛啊,你莫要怪罪婆婆。只是可怜你这小小年纪……”说着,干涩的眼角缓缓流出几滴浊泪。
一只温柔细腻的触感从另一只手上传来,转过头却是白可儿那双绝美的容颜。
温和一笑,婆婆揽过白可儿,坐到自己身旁,白可儿乖巧的将脑袋抵在婆婆的颈间,静静地,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