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叠秀寨里张灯结彩,庄毅和赵秋灵的婚礼如期举行了,并大宴全寨近五百人,个个喜气洋洋,纷纷道贺。这场婚礼自然是草草举办,段忠实为证婚人,男方庄毅是孤儿,没有父母高堂到场;女方别说父母了,甚至连送婚使都没来,自然也是没有多少喜气可言,赵秋灵心里的委屈怨怼可想而知了。
庄毅可没想那么多,他根本就不重视礼仪这回事,只要夫妻恩爱,婚礼隆不隆重,有没有人祝福,又有什么关系。可出身官宦之家的赵秋灵自小耳濡目染,对礼仪却是格外重视,心里难免不愉快。庄毅自然是好言安慰,百般呵护,让赵秋灵的心结稍解,渐渐开朗起来。
可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作为一个胸有大志的人,尤其是大业刚刚起步,庄毅不可能长时间腻在新婚的娇妻身边,他的时间很紧迫,有很多事要做,他得走了。
半个月后,这天是七月初一,庄毅召集一众军官交待了后事,便带上了张郎中,沙固和边武等五十名亲卫,史大忠、康正和领第三都一百精骑随行,大队人马盔甲齐备,全副武装,一路出了叠秀寨,到了马都山以北一处山口停了下来。庄毅让车夫将马车赶到路边,准备下车改乘战马了,可是赵秋灵挽着他的胳膊不肯松手。
“夫君!你就带上我吧!不管在哪里,不管有多么危险,我都愿意陪着你!”赵秋灵脸上满是泪痕,楚楚可怜地说道。
“我也想带上你,可是这里也需要有人看着啊!段先生需要照顾这里和白狼山,他会两边跑,忙不过来的。你也是主母了,说话也是有分量的,可以帮着稳定人心,为了你的诰命夫人身份,为了你能体面地回家,也是为了我的事业,先忍忍吧,也就几个月而已,你的苦我会记得,尽快赶回来。”庄毅安慰着说。
“哼!你这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坏人,我还不知道你啊!你是去找艾兰公主吧?打算什么时候娶她?我也好作些准备。”赵秋灵的语气带着醋味,最后一句怎么听着都有些底气不足了。
“应该是明年吧!明年一切都会好走来,我们不会再有离别这种事了,你要乖乖的,快松手吧!我这就要走了!”庄毅轻声说着,轻吻赵秋灵光洁的额头。
“我才不要什么诰命夫人,我只要夫君你平平安安……”赵秋灵居然摇晃着他的胳膊,撒起娇来。
庄毅不由笑了,又吻着赵秋灵细长的脖颈,坏笑着说道:“不会是昨晚没爽够吧!我也会想你的,这真的要走了!”
“你这个坏人!”赵秋灵笑骂着,伸手狠狠地一拧他的腰间,终于松手了,又语带哭腔:“去吧!上了战场要小心点,早点回来!”
话未说完,她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又赶紧地别过头去了。这让庄毅也跟着揪心起来,叹了口气说道:“无聊的话就帮着段先生做点帐务上的事吧,这样时间过得快点,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珍重!”
庄毅跳下马车,开口大声吟道: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赵秋灵已经泣不成声,庄毅朝她挥了挥手,去边武那里牵来了大黑马,翻身而上,高声大喝:“出发……”
众人也都翻身上马,长长的马队跟着缓缓小跑,渐渐滚滚向前。赵秋灵手里提着裙裾跟着跑向了一处小山坡,眼望着马队渐远,仍挥舞着手绢,泪流不止。采萍和雨荷连忙跟了上去,劝自家娘子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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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护真河,也叫任纥臣水,是辽河的支流,奚王吐勒斯的本部和牙帐就在美丽的土护真河畔,为了应对契丹人不停地沿河南下骚扰侵袭,奚王不得不沿着土护真河向南退却百余里,并将部落迁到了土护真河南岸,让出了大片水草丰美的牧场,但这并没有让契丹人满足,反而得寸进尺,进一步骚扰试探着奚王的底限。
可奚王吐靳斯派出解剌和艾兰公主为使南下幽州求援,又没有成功,这使得奚王忧心忡忡,偏偏他的王妃又卧病不起,让他焦头烂额。好不容易等到解剌和长女艾兰公主先后回来了,二人都先后向他禀报了,一名叫庄毅的幽州盗寇,自告奋勇愿意帮他练兵御敌,这让奚王有些哭笑不得,一个盗寇怎入得了他的法眼。
恰好此时,黑车子室韦人来了,不但带来了真挚的问候,而且还带来了结为盟友的诚意。承诺盟誓达成后,会支援两千名轻骑和一万头牛羊,这让奚王吐勒斯喜出望外。但令他苦恼的是,黑车子室韦部的使者也提了一个条件,他们部落年轻的酋长要迎娶艾兰公主,以增加互相之间的信任。
奚王自然是大喜地去问艾兰,可艾兰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让奚王吐勒斯恼羞成怒,却也毫无办法,因为他那久病的王妃也一心想要艾兰嫁到幽州去,可幽州又不肯帮他,这事就这样暂时拖延了下来。奚王一心想要劝说艾兰改变心意,可艾兰却是急在心里,日日盼望着庄毅的到来。
“已经一个多月了,那个混蛋再不来,我就只能答应阿爹了!”艾兰公主站在碧草连天的一处矮坡上,低声呢喃着,她伸长了脖子远眺南方天地相接处,希望能等到南方来牙帐的哨骑,可是这天黄昏的等待,眼看仍是一无所获了。
“艾兰!我心爱的女儿啊!你每天黄昏都站在这里,不会是在等那个盗寇吧!他真值得你这么信任么?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艾兰公主长叹了一声,心中失望之极,转过身来看着父亲,他为部族的生存操透了心,才四十二岁,却两鬓已生白发,一张方脸上的皱纹,像是刀刻的沟壑。艾兰鼻子发酸,红眶开始发红,哽咽着说道:“阿爹!你真的不能再等几天了么?我和你说实话吧,我就是在等他,他一定会来的,阿爹到时见上一见,再决定是否和黑车子室韦结盟,这样女儿也心无怨言。”
“可是阿爹不能再等了啊!奥失部的去诸族长已经带着他的两部向西南迁徙了,都是阿爹没用,劝不住他们。剩下我们三部的人马如何挡得住契丹人的进犯呐,那个盗寇再有能奈,他有多少兵马,能挡得住契丹人吗?”吐勒斯愁眉不展,心中满是忧虑。
“阿爹!你就听我这一次吧!还是等他来了再说,他一定有办法的,应该就在这几天了,如果他不能拿出办法来,让阿爹满意,我一定亲手杀了他。”艾兰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还要等多久?三天够吗?”吐勒斯下了最后通牒。
“阿爹!真的不能多等几天了吗?”艾兰心中快要绝望了,哪怕是一天,她也想要争取。
“艾兰啊!你都知道,阿爹也不忍心逼你,但如今形势逼人呐!最后的三天,就看他能不能赶来吧!”吐勒斯说完,转身上马扬长而去。
艾兰再也忍不住了,伤心地哭了出来。婢女雪莲忙走上前来劝道:“公主!外面风太大了,我们还是回去吧!那个庄郎君今天是赶不到了,其实嫁到黑车子室韦不错……”
“你说什么?这是你能过问的事吗?你是不是收了室韦人的好处?”艾兰打断了雪莲的话,怒声斥问道。
“公主息怒啊!奴婢跟了你五六年了,一向忠心耿耿,怎么会做这种事呢?”雪莲吓了一跳,连忙辩解道。
“但愿你没有,那些室韦人可不一定是好心,你要当心点,否则我一定饶不了你!”艾兰训斥道。
“奴婢知道了!公主还是回去吧!”雪莲低着头说道,一双眼睛却是滴溜溜乱转。
艾兰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拿起手绢擦了擦潮湿的眼角,转身走向自己的白色战马,扳鞍踏蹬而上,挥鞭打马而行。婢女雪莲也连忙骑马跟了上去,二人打马一阵疾奔,回到了部落的营地。
营地里成片的营帐错落有致地分成了几个区间,拱卫着营地中心位置的王帐。王帐并不是一座单独的帐蓬,而是由一圈半人高的大木围成的栅栏军寨,占地直径约五十亩。外围堆放了鹿角,寨墙上设置了角楼,箭塔,瞭望塔等防御设施,这就是王帐的临时所在地,竟是如此的简陋。
高高的门口摆设了拒马,两边站着两排牙兵,这些牙兵是经由各部落的年轻青壮大比后,挑出来的勇士,常年宿卫牙帐,并承担奚王分派的各项任务。如此将分散的各联盟部落紧密地联合在一起,王权也回此而悄然涎生。
艾兰带着雪莲在门口下了马,将战马交给了守卫的牙兵,步行着走向母亲的营帐,门前倒了一大堆药渣,散发着浓烈的药味,艾兰皱了皱修长的黛眉,心情沉重地上前掀帘而入。
两名婢女正在帐内一角用红泥的小炉煎了一陶罐的草药,不住地用团扇扑扇着,吹的蓝色烟雾四散,火星乱闪。艾兰被浓烈的烟雾一呛,不住的咳嗽起来,加快脚步进了后帐。
里侧的卧榻上,躺着一名三四十来岁的妇人,她骨瘦如柴,脸色腊黄,头发已是一片花白。艾兰上前握住了她放在薄被外枯瘦的手,哽咽着轻声唤道:“阿娘!你怎么样了?现在好点了吗……”
哪知话未说完,忽地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忙起身跑到门口,忍不住一阵呕吐,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兰儿啊!你过来!”卧榻上的妇人轻声唤道。
“阿娘!我没事!服用了这些草药,你觉得好些了吗?”艾兰一脸关切地问道。
“兰儿啊!阿娘病了那么久了,还死不了,你就不用担心了,你今早也是干呕,这都好几次了,把手伸过来,让阿娘看看……”妇人沙哑着嗓子,很有些中气不足的样子。
艾兰温顺地伸出手去,担心地看着阿娘,见阿娘缓缓伸手探向了她的腕脉,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良久,妇人长嘘了一口气,一把松开了艾兰的手,竟然一阵挣扎着坐了起来,满脸的喜色,高兴地急声说道:“兰儿啊!你是怀上了!孩子的父亲对你好么?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娶你?”
“啊……”艾兰惊呼了一声,只觉头脑瞬间一片空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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