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浣衣局时,众婢女刚刚洗完一拨衣服,正收拾着东西,看到慕容寒枝进来,彼此交换一个或妒忌、或羡慕的眼神,又低下头去忙。
临镜赶紧几步迎上去,看她一切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埋怨,“寒枝,你怎么去那么久,没出什么事吧,你脸色好难看。”
她虽没有见过太子,可每次慕容寒枝去东宫,总会耽搁很长时间,她怕这样下去,慕容寒枝早晚会吃亏。
“没事,”慕容寒枝摇了摇头,神情很疲惫,“我昨晚没怎么睡好而已,对了,临镜,昨晚的惨叫声到底---”
话没说完,一名宫女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脸容冰冷,神情高傲,“今天是谁跟我去拿衣服?”
什么?
慕容寒枝一怔,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一般来说,如果有需要洗的衣服,都会有内侍送过来,洗好后再由她们送回各宫,什么时候需要她们去拿了?
她来的时间不长,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更叫人意外的是,众婢女一见到她,好像见了索命阎王似的,个个变了脸色,面面相觑,谁都不应声。
慕容寒枝越发奇怪起来:去拿个衣服而已,何必吓成这样?
难道,会有什么人比太子还要可怕?
楼嬷嬷显然对这种事习以为常,扫了她们一眼,“今天到谁,快点,别让淑妃娘娘骂。”
淑妃娘娘?那就是当今圣上孤竹烈的妃子了,她很可怕吗?
慕容寒枝心里动了动,意识到这宫中肯定有不同寻常的事,而且这事情必定由来已久。
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回应,楼嬷嬷恼了,一下叉起腰来,“你们---”
旁边一个十七、八岁,相貌平平的婢女突然拉了拉楼嬷嬷的衣袖,对她使个眼色,“嬷嬷,她……”
她看的人,是慕容寒枝。
临镜自是看得分明,心头大怒,狠狠瞪了那婢女一眼,抢着开口,“嬷嬷,这恐怕不妥,寒枝才进宫---”
“才进宫就是大小姐吗?她们做的事,她也得做,不然岂不是我偏心?”楼嬷嬷显然是在偏袒别人,还好意思说这话,“慕容寒枝,你随她去。”
我?
慕容寒枝怔了怔,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本能地站了起来。“去……哪里?”
虽说她不知道去哪里,但却猜得到,一定不是好地方就对了。
不然,好事哪儿轮得到她。
“嬷嬷?!”临镜急了,眼看做不得楼嬷嬷的主,她立刻一把拉住慕容寒枝,“你别去,我去!”
看她神情那般绝决,就跟要上刑场一样的,有那么可怕吗?
慕容寒枝心头一暖,淡然笑了笑,“不用,我自己去----你别跟我抢,有些事情我必须要自己面对的,你帮我一次可以,能帮得了我一世吗?”
临镜,谢谢了!此生有你这个姐妹知己,愿足矣!
“我---”临镜一下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看着她随在那名宫女身后,背影慢慢消失在大门外。
寒枝,你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不能!
她两个一走,众婢女立刻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总算又躲过一劫!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后干脆都让慕容寒枝过去拿衣服送衣服好了,她们不就不用担心会没命了?
人心都是自私的,她们会这样想,原也无可厚非。只是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祸福难知的,她们个个避之惟恐不及,却绝想不到,对慕容寒枝来说,这一去却是她以后人生的一次绝大的转折!
这名前来叫人的宫女叫清歌,是她们所说的杨淑妃身边的侍女,杨淑妃很得皇上宠爱,而她又很得主子宠爱,所以为人就相当不怎么样。
这一路走来,也不知道是没话说,还是没把慕容寒枝放在眼里,她一直紧闭着嘴,脸容也很冷。
“姑娘,你要带我去哪里?”
越是走下去,慕容寒枝越觉得不对劲,眼看着这地方越来越僻静,哪里像是妃子住的地方?
难道,是被打入冷宫的弃妃吗,所以她们才一个一个都不愿意前来?
“多问什么,到了就知道了!”清歌没好气地回一句,很不屑的样子,“该着你倒霉,知道太多,有什么好。”
慕容寒枝心中一凛,越来越觉得诡异,抬眼看了看两边高墙上露出的、灰蒙蒙的天,她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过,这路走进来很长,只是因为要绕过一座偏殿,而清歌带她去的地方,就在浣衣局后面不远处,是一处小小的院落,大门紧闭,房瓦有很多破损之处,像是年久失修的样子。
“这是---”
慕容寒枝怔怔地抬头看,这地方那么荒凉,让她想起了年幼时眼看着孤竹国的军队一把火烧掉流苏国皇宫之时,那低低呻吟着的断壁残垣,眼前立时模糊了起来。
“叫你不要多问!”清歌恶狠狠地吼了一句,推开门走了进去,“进来!”
慕容寒枝轻抿一下唇,心道这姑娘好大的脾气,为免自讨没趣,她也就不再多问,迈步跟了进去。
果然,院子里跟外面看起来一样破败,院中有棵半死不活的柏树,树下一张斑驳的石桌,旁边摆了两个石凳。
而此时,石凳上正坐了一位女子,一身水绿色宫装尽显奢华,满头钗环尽显富贵,在阳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慕容寒枝才看到她的背影,就不禁为其自然流露的风韵气度所折服,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到了这女子跟前,清歌也没了脾气,恭敬地过去,轻声开口,“娘娘,浣衣局的人来了。”
哦?
慕容寒枝眼睛亮了亮:莫非这就是她们所说的淑妃娘娘?可怎么看,她也不像被打入冷宫之人呀,这到底怎么回事?
宫装女子,也就是杨淑妃闻言,慢慢回过身来,一张足以倾国倾城的脸就玻对上了慕容寒枝的眼睛:细眉凤目,高鼻薄唇,肤如凝脂,仿佛吹弹得破,真个是我见犹怜。
“看起来面生得很,是刚刚入宫的吗?”
杨淑妃愁眉紧锁,说话时语声也有些沙哑,似乎不胜疲惫。她目光在慕容寒枝脸上一转,眼中立时有了惊讶之色:像慕容寒枝这等绝色,毕竟不多见。
“回娘娘话,她是叛臣慕容落之女,慕容寒枝。”
清歌这话回的,相当清楚,却也相当伤人,惟恐别人不知道慕容寒枝的身份似的。
慕容寒枝脸色一白,咬紧了唇,却并没有低下头去。
“是吗?倒生得一副好相貌,”杨淑妃却并不怎样吃惊,回过头去,“衣服被单在那边,你拿了去吧。记得,要戴手套。”
手套?
为什么?
慕容寒枝一听这话,登时愕然,转头瞧了一眼那边满满地两篮衣物,回不过来神。
身为沅衣女奴,什么样的脏衣服她没有洗过,又几曾戴过手套了?
“娘娘吩咐过了,你还不走?”
清歌不耐烦了,见她只是发怔,上前推了她一把。
“哦?”慕容寒枝猛一下回神,“是,娘娘。”
她恭敬地行了一礼,过去提起篮子来。然这一动,她立刻闻到一股腥臭味儿散发出来,而且那衣物上还染满了红红黄黄的污渍,显然这些衣物的主人得了什么病,而且很严重!
她早晨起来还不曾吃东西,胃里正难受得紧,再一闻到这股味儿,心口一阵烦恶,张口就要呕吐。
“你敢---”
清歌大怒,抬手就要打,却被杨淑妃阻止:
“罢了,这有什么,人之常情而已。”
看她神情那么淡然,显然已经习惯这样的情形。清歌恨恨地放下手,却下意识地离慕容寒枝远了些。
“娘娘恕、恕罪,奴婢告、告退!”
慕容寒枝不敢再多做停留,提了篮子快速离去。
看来,这里有很多事她还不知道,而且这个患病之人必定不是杨淑妃本人,那会,会是谁?
如果真如她们所说,杨淑妃正得皇上宠爱,那她在意的人也一定得皇上在意。
如果,她能帮到这人的话,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