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子确实还是很虚弱的,可心里的那一点急于得到解答的心情,却让我走到了前厅。好在,有小翠一直在旁扶着。
还在前厅外面的廊上,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声女子的低泣声,断断续续的。
我刚踏进前厅,就见到有一道白影飞快地走了过来,是苏翌洛。
“你怎么来了?”苏翌洛看着我的眼中有一抹不认可,旋即想起什么似的,伸出探了探我的额头,脸上的不悦才有所缓和。“这烧,总算是退了……”
“我没事了……”我答道。
“还说你没事,烧刚退,稍不注意又复发了怎么办?”我微微笑了笑,让他安心。我猜他现在心里想的是,倘若可以,直接一只手把我拧回床上躺着去才好。这一点,不由得自己都觉得好笑。
“我想来看看。”我抿了抿嘴,嘴角仍有一丝笑意。
身旁的人似乎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很轻很轻的,一不小心就抓不住。然后,把我身上披着的披风紧了紧,才拉着我到一旁坐下。
我逐一向在场的人请安了。抬起头却看到阮诗莹也在看着我,眼中有些疑惑,而站在她身后的盈绣,显然有些不那么善意地瞄了我一眼后偏过头去。
我心里一笑,倘若只是因为小砚奇的误会,那我也可以理解。真相……也即将解开了不是?
移开视线,看着那个一直跪在大厅中间低泣的人。身上穿的是苏府下人的衣裳,那身影,看来竟有点熟悉。我不禁微微地皱了皱眉,难道是……
正想着,苏翌洛已走了过去站在她面前。“说吧,你认不认事情是你做的,嗯?”语气轻轻,仿若是平常的寻常问候,却让人感到一股不容抗拒的压力。
我的心揪紧了,唯唯诺诺的女子声音飘入耳际:“……是……是奴婢做的……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话语中的哭腔也越来越重。
我的眼睛却一下子就瞪大了。居然……居然真的是她!
“那你说说,你该死在哪里?”声音依然不紧不慢,云淡风轻,却一步步地将人逼入困境。
“奴婢不该……不该给砚奇少爷做小人偶……不该嫁祸给二少奶奶……奴婢知错了,请老爷夫人饶命……”
我的心,随着她说出口的话,一点一点地寒下去……
一直在一旁坐着不说话的阮诗莹,此时脸上只是盛怒,却依然强制忍住,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反倒是站在她身后的盈绣有些耐不住了,想冲出去质问那个人,却被阮诗莹拉住了,只能不情愿地走回了原处。
我看着此时眼前的这个人,感觉竟是如此的陌生。我猜不透,是什么事竟让她怨恨我至此……
“锦玉姐,你怎么能这样!”小翠倒是一下子就冲了出去,快得让我来不及扯住她。“锦玉姐,你忘了,二少奶奶以前对咱们那么好,你怎么能恩将仇报?你居然做出这样子的事来!你难道全都忘了吗?你生病了,二少奶奶大半夜地跑去给你弄姜汤,把自己的被子都给了你……这一切,难道你就全都忘了?为什么你要这样子做?就连砚奇少爷那么小那么可爱的孩子,你也下得了手来,锦玉姐,我对你太失望了!”小翠显然真的是很生气了,双眼都涨红了。
是啊,跪着的人,就是锦玉。当初,我被遣到浣衣房,除了小翠,锦玉是最说得来话的人了。巧得是,我与她还是挨着睡的。有一次大半夜里她突然发烧,我是第一个知道的,连忙去弄了碗姜汤来给她,怕她冷,还把被子也给了她,被小翠拉去同她挤在一张小被子里面。这一切,仿佛还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然而,现在,就是这个人,却承认她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锦玉抬了起头,眼中的泪不停地流下,有些怨恨地望着我,冷哼了一声。“我也想问为什么……凭什么如今她能成为二少奶奶,凭什么?凭什么我就得一直呆在浣衣房?我怨……我就是怨……我怨世事不公,我怨老天爷对我不公平,我怨她……我怨她能够有这样的好运气而我没有,我怨她有那么多人关心而我只能一个人在浣衣房里受苦……我受够了受够了……”锦玉的眼神越来越犀利,说到最后有些竭斯底里。
我的心里一沉。原来,锦玉竟是这样子想的。我竟不想,原来锦玉竟是这样一个人。那样一个会在半夜醒来帮我盖好被子的人,那个会帮我把活干完再走的人,那样的一个人,如今却……
是我太天真了。天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只要你对她好,好就一定也会对你好。
苏翌洛的眼神越来越深沉,却始终抿着嘴一言不发地任锦玉哭着说话,我却知道,那必然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而已。
始终放任苏翌洛审问锦玉的苏仲威,此时猛然地用力拍了一桌子,脸上也是一副盛怒的模样。单是看着他的表情,便已经让人不寒而栗地发抖。
“苏府的下人容不得妒忌心如此强的人,如不整顿,岂不让人看了笑话去!来人,给我拖下去家法伺候,杖打八十,再赶出苏府,永世不得再入苏府一步!”
命令一下,马上就有下人过来把锦玉从地上拖了起来。
锦玉一听苏仲威的话,脸色立马大变,一脸恐惧。一下子就冲到了我的脚边,不停地嗑着头。“二少奶奶,锦玉错了,我错了……你救救我吧……我给你嗑头了……”
我心下不忍,刚想开口求情,却想到小砚奇所受的那些苦,到口的话也生生地就在嘴边停住了。正在犹豫间,却有两个人一下子就把锦玉拖了开去。
木棍打在皮肉上的声音闷闷作响,伴随着锦玉的一声声哭叫。已经淡去的记忆此刻却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这种经历,曾几何时我也经历过,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八十大板,打下去肯定是皮开肉绽……我心下有些不忍,已经酸了鼻头,却有人走了过来挡住了我的视线,把我揽入怀中。
泪已经流了出来,湿了眼前人的衣裳。我终是不忍,伏在他胸前低低开口:“……就别打了吧……”只几个字,喉间已经哽得说不出话来。
耳边的一声声哭叫声越来越凄厉,渐渐地却低了下来,终于,只剩下木棍落下的闷响。
“停!”苏翌洛开口。“爹,锦玉已经昏了过去,就让下人们拉出去吧。”
苏仲威点了点头,唤来了人把锦玉拉走。我从苏翌洛胸前抬起头来,却只看到锦玉眼睛紧闭而苍白的脸,心中更是一阵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