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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京华回首是旧梦(1 / 1)

艾婉望着远去的蔡玉和张博明,暗自神伤,转头却见孟惜领着一个人匆匆走来。美克文学每天都是忙碌着更新章节,客官记得常来哦。孟惜走到近前时,撅嘴对艾婉说:“姐姐,不知是公馆的人没说清楚,还是这边办事的人糊涂,学校这儿只给老爷和太太预备了一间房。”

艾婉脸色登时暗了下来,抿嘴问道:“没有别的空房间了?”

孟惜指了指不远处跟来的那位接待,无奈地对艾婉说:“我问了,校庆来人太多,校内一早就安排满了,连镇上都没富余的。”

艾婉轻叹了一口气,走到接待身旁说:“您好,学生宿舍也没有空的吗?毕业这么多年,很想再住宿舍重温一下。”

接地很是意外:“住宿舍?这个?为了接待回校的校友,好一些的宿舍都腾出来安排了。”

艾婉追问道:“那差一些的呢?”

接待想了想,有些支吾犹豫,最终还是咬咬牙说:“女生宿舍是有两间空置了好些年的宿舍。只是不大好用来招待客人。”

孟惜诧异地问:“怎么个不好法?”

接待小声说:“听说以前在那儿没过人。后来常有人看见鹦鹉在那窗外盘旋哀鸣。”

孟惜素来胆大,听来人说得绘声绘色也有些犹豫了,向艾婉说道:“姐姐,我们还是别住了。跟别的女学生挤一挤吧。”

艾婉竟丝毫不显害怕,只问道:“是静女楼吗?”

接待惊诧地问:“太太怎么知道?”

艾婉坦然说:“就住这两间吧。麻烦先不要打扫屋子,我们去了会自己打扫的。”

接待好心劝道:“太太不可以呀。那屋子闹鬼来着。”

孟惜听了这话也关切地说:“姐姐——”

艾婉轻拍孟惜的手说:“那是我大学住过的宿舍。即便有鬼魂,一晃多年,我也想见见!我累了,你帮我跟他们说一声,晚上的庆祝酒会便不去了。”轻叹了口气便沿着熟悉中的路径向静女楼去了。

艾婉推开熟悉的房门,随之而来的是清脆的风铃声。屋内的陈设一如往昔,只是平添了许多记忆中不曾有的灰尘。艾婉轻轻地抚摸着那些熟悉的东西,泪水禁不住在眼眶中打转。

孟惜见状上前想要安慰:“婉儿姐——”

艾婉轻轻拭了泪说:“没事。开始打扫吧,我记得门后放在扫帚和簸箕。”

两人合力打扫,等忙完之时,艾婉心满意足地看着当年曾住过的屋子,一如当年般整洁。

艾婉推开窗户,微风携了月光造访这位故人。孟惜一看夜色深沉,惊叹道:“都这么晚了。婉儿姐,我去拿晚饭。你稍等我一下。”

艾婉应了一声,目光仍旧望着久别多年的校园。微风时时造访,拨动风铃。远远地还能听见欢乐的乐曲声。艾婉独自出了门,沿着院中小河徜徉。月光洒在河湾处,两位年轻人在那里幽会。艾婉不忍打扰佳期,转身准备离开,仍不小心惊动了一对情人。他们像一对惊慌的白鹭,转眼便消失在洗练的月色中。艾婉觉得抱歉之后,又不由觉得好笑,这情景似曾相识,当年她不也曾白鹭扑飞、小鹿乱撞吗,她继续向前走,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荷花香。今夕何夕,花香似当年。她不由得出了神,闭目嗅闻花香,孟惜出来找时,她还站在河畔出神。

孟惜边走上前边说:“婉儿姐,夜深露重,咱们回去吧。你最近不是总说觉得累,像是要生病的样子吗?”艾婉闻声睁开眼,回头冲孟惜点点头,在孟惜的搀扶下往回走。她近来总觉得很疲惫,尤其是心。艾婉没走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孟惜问道:“怎么了?”

艾婉蹲下来,摸索着从脚下拾起一片东西,拿到月光下说:“像是个发卡。”

孟惜说:“看上去挺精致的,在夜里还闪闪发光呢。这个样式是什么花?”

艾婉道:“这是百合。丢了的人心里肯定很着急,会回来找的。”

孟惜不以为然说:“不过是一枚发卡而已。犯不着回来找吧?”

艾婉笑而不答,这些心思孟惜还不曾体验。

孟惜说道:“对了,刚才老爷说公务繁忙,只住一晚,明天一早便要回申江了。想问问——”

不待孟惜说完,艾婉便说:“他走他的,我们多逗留几天。对了,明天我要去山上祭拜朋友,你让他们准备一下吧。”

此夜,风声、珠帘声、舞会乐曲声,声声入耳,以至艾婉辗转反侧难成眠。她索性起身收拾起大学时的物件来。林琅的“爱莲”日记,林颦的“甄秦”书信,光阴荏苒,读来依旧催人泪下,令人扼腕叹息。艾婉被孟惜叫醒才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孟惜担心地说:“姐姐,你这个样子早晚会生病的。要不我们还是跟老爷一起回去吧。这里是你的伤心地。”

艾婉忍住了咳嗽声,笑道:“没事,我还要再待两天。”吃过早饭便领着孟惜沿着静虚崖的陡峭山道往后山行。静虚崖已安上了栏杆。艾婉边走边说:“原本想跟你去山里拜访韩先生和韩师母,但路途遥远,我俩又都是女眷,只得作罢。要尽览这范大的风景,除了从五车书库居高临下,便数灵渊阁后的流杯亭最合适了。上边便是枫林口了,你要小心些,这条路特别滑。”说此话时,艾婉下意识地朝崖外看了一眼,想起了赵胤。艾婉与孟惜走过枫林口,进入了几乎与五车书库平行的平坦林间道,往瀑布方向走,愈走愈能听见轰隆的水声。一座亭子从密林深处显露出俊秀的容貌,亭子周围虽长了些草,仍看得出时有人来光顾。

孟惜走进亭子,好奇地说:“这亭子真是奇怪咧!地上怎么这么些坑坑道道?”

艾婉说道:“‘流觞曲水’你肯定听妈说过吧。这些坑道就是用来曲水流觞的。”她边说边找渠道的源头,搬开一块石头,清澈的水流就顺着沟渠蜿蜒流淌,直到从另一端飞流而下。

“那外边是哪儿?”孟惜兴奋地跑到流水的出口,凭栏俯瞰时才发现下方正是灵渊阁,不由得笑道,“原来是这儿啊!”她目光随流水而去,艾婉却隔着栏杆看另外的景致:灵源阁后一条通向枫林的山道湮没在杂草和乱枝中——废弃好久了。

待流水冲走了枯枝败叶后,艾婉说道:“走吧!流杯亭里空流杯。”便重新堵上石块,流水就戛然而止了。她们继续往山上走。路过一片蒿草和矮树交错杂生的荒地。艾婉渐渐停下脚步,驻足沉思。孟惜顺着艾婉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蒿草丛里有好些断砖碎石,还有好些腐烂的梁木,那梁木黑黢黢的,显然是烧过的。艾婉自然是想起故人来,心中感慨,说:“惜儿,把篮子给我吧。”艾婉接过篮子,拿出祭品,聊作祭奠。

孟惜放下篮子,正要往外端,无意间瞥了一眼林子,忽然大骇道:“你是谁?”

艾婉闻声朝孟惜看的方向望去,原来蒿草丛里有个佝腰驼背的男人正直勾勾地望着她们。艾婉再一细看,那男人旁边坐着个蜡黄脸的女人。这两个人都好像遭受过火刑一把,形似枯槁,面目甚是骇人。穿着虽不富丽,甚至可以说如乞丐般破旧,但十分干净。

艾婉定了定心神,礼貌地说道:“不好意思,我这妹妹一惊一乍的,没吓着二位吧。”

男子大概是觉得自己的面目吓着人,连忙别过头去,摇头摆手。那女人则傻傻地望着艾婉和孟惜,眼中就留下了泪。男子赶紧背了女人预备离开。艾婉才发现原来女人不能走路,男子是带着她出来拾柴火的。艾婉不禁有些眼眶温润:夫妻情深,虽无誓言,仍守信约,三世两心,白首不离。艾婉回过神,慌忙从孟惜手中接过篮子,追上那对男女:“请等一等。”等追上去,艾婉微笑着说道:“这是我和妹妹早上蒸的馒头,二位若是不嫌弃,就拿回去吃吧。”

男子怔怔地站在那里,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艾婉。孟惜深恐艾婉把这对夫妻当做乞丐,冒犯了他们,赶紧跑过来要解释。那背上的女人却慢慢伸出手来,接过艾婉递的馒头、糕点,或是感激或别的原因,留下了热泪。艾婉微笑着点点头,那女人索性大哭起来,虽然不能清晰出声,但仍就感受得到那份强烈的感情。男子轻拍了妻子的背以示安慰,向艾婉鞠了一躬便提步快速向山上宛亭的方向走去。

孟惜见那对奇怪的夫妻走远,对艾婉说道:“婉儿姐,刚才好险。要是人家以为你把他们当乞丐,施舍给他们,生气了,跟咱们闹起来可怎么办。”

艾婉轻轻拭了泪说:“我只觉得看着面熟,见他们日子艰难的样子,想帮帮他们而已。把纸钱给我吧。”于是接过火柴,化了纸钱。

伫立许久,艾婉才起身,对孟惜说:“惜儿,回去请人来立个碑吧。”

孟惜问:“刻写什么字呢?”

艾婉自言自语说:“是呀,写什么呢?再说吧。”

二人再向山上去。枫林里的道路也是邻水而生的,溪水边觅食的白鹭被人打扰后厉声高飞。孟惜随着艾婉向前走了一会儿,刚看不见流杯亭旁的瀑布,却又听见溪泉之水天上来,原是上游还有一个瀑布。路也愈发难走了。过了一片大滩涂就能望见立于崖上的一座小亭子了。见到目标,艾婉加快了步伐。乱石之上即是通向对面的木桥。而亭子也尚且玉立。艾婉免不了回想起少女过河的场景来。相比流杯亭,这亭子显得更破了些。虽年久失修,草书写的“宛亭”二字却飘逸如昔。登宛亭回首来时路,亦可见流杯亭的尖顶。宛亭北上道路难以辨识,两旁蒿草正旺。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白云缓缓滚动下来。

望着北上的道路,艾婉流露出向往之情,孟惜见状说道:“再往前走的路就难走了。”

艾婉知道孟惜想劝自己打道回府,笑道:“这就回去了,再行路难!”忽而看见亭子的座椅上有个什么东西,目光一下子便被吸引了。她惊愕不已,慢慢靠近,随即快步走上前拿起来看。

孟惜亦惊奇地说:“这里竟然有一块玉佩?”

艾婉颤抖着手从贴身的衣襟里取出一块玉佩,与刚捡到的合起来。孟惜愈发惊讶,说道:“这两个竟然是一样的!”

艾婉说道:“它们原本就是一对。配起来戴在身上叮叮当当,琳琅清脆。当年大火,我拾得了其中一块,另一块就不见踪影。想不到竟然在这里。”

孟惜随即猜测道:“莫非大火发生的地方就是刚才那儿。”

艾婉点点头,眼中不觉已有了泪。她忽而站起身冲大山喊道:“林琅是你吗?林琅!”她喊着喊着,泪已悄悄滑落。一只鸥鹭被艾婉的呼喊惊起,从草丛里飞了出来。

孟惜劝道:“或许是那对夫妻拾到了这块玉,他们感念你刚才的善举才留下这块玉。看样子,他们不是常在这附近拾柴火吗。”

艾婉叹气道:“或许如此,咱们回去吧。”握紧了手中那一对玉佩,终于还是将它们一块留在了椅子上。回程路上,艾婉默默不语,路过流杯亭,忽而停下来孟惜说:“你在这儿等等。”便独自顺着流杯亭荒废的石径往灵源阁下走。

孟惜见状又担心又不解,嘱咐道:“婉儿姐,小心点。”

艾婉应答着已来到石阶中段:“没事儿。”她弯腰躬身努力在石缝里摸索什么。终于似乎摸到了什么,释然一笑。但刹那的笑容之后便呈现既喜悦又哀伤的表情。原来她从石缝里拽出一个包裹得颇为仔细的布裹。

孟惜拉艾婉上来时趁机问道:“什么东西?”

艾婉轻描淡写地答道:“旧东西。离校时走得匆忙,就放在这儿了。”说着打开布裹,里面是一条还没织好的围巾。她迅速地把围巾包好说:“走吧,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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