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孟母一行敬完香正穿过老城往回走。
李嫂见孟母已抱了小刘义许久,便道:“我来抱会儿吧。”
孟母说道:“我还行。一会儿让他下地自己走。”
“奶奶,你看那个!”小孙孙指着路旁的糖人儿摊子说道。
孟母笑道:“好,我们去看看。”便放下刘义,牵着他的手。
刘义兴冲冲地拽着祖母往前走,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左看右看,仔细观看架子上的糖人儿,那一小勺红糖汁在艺人手下变幻成世间万物:蛟龙腾起、金凤起舞、猛虎下山,个个栩栩如生,惊奇不已,瞪大了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看。
糖人儿师傅见小刘义那么专注,便笑问道:“小少爷要不要也来一个!”
刘义仰头可怜巴巴地望着祖母,说道:“我——”
孟母会意,撅嘴对孙儿说道:“这个糖多坏牙,你吃了这个今天可就不能再吃糖了?”
刘义连连点头,圆圆的大脑袋煞是可爱。
孟母又问道:“这个你想不劳而获就白得么?”
刘义撒娇道:“今天回去给奶奶捶背。”
孟母终于释然一笑,点头道:“回去给你爸爸捶背吧,他最近累,你给他捶背,他肯定高兴。”又向摊主说道,“给我孙儿来一个吧。”
摊主笑道:“好咧。您有福气咧,孙儿这么乖巧懂事。小少爷你要什么?猪八戒、大白马、牡丹花?”
刘义嘟嘴道:“我才不要牡丹花,那是女孩子喜欢的。”逗得围观众人都笑了,刘义指着架子上最高的那个说道,“我要那个大金龙!”
摊主赞道:“呵!志气不小嘛!那个可不便宜。你要是直接买,得要5个钱;你要是转这个转盘,若是转中了,只要你2个钱。”
刘义招了招手,让孟母低头下来,他悄悄对孟母问道:“咱们还有几个钱?”
孟母答道:“我这儿还剩6个,除去2个买碗儿糕和2个摆渡的船钱,正好还剩2个。你要是实在想要大金龙,就不买碗儿糕,省下2个,这样我们可以跟这叔叔商量商量,让他4个钱给我们。”
李嫂悄悄向孟母说道:“大娘别担心,我这儿也带了钱呢。”
小刘义眼珠一转,想了想说:“不用!奶奶你拿2个钱给我。”接过钱,递给摊主说,“我要玩转盘。”
摊主提醒道:“小少爷,要是转到牡丹花,你可别耍赖不认账哟。”
小刘义豪迈地答道:“不会。”便拨开指针,闭气凝神地盯着它。指针起初转得飞快,看客的心也极轻快,随着指针变慢,看客的心也逐渐揪紧了。指针停下来,围观者不由得发出叹息声:正是落在大金龙旁边的牡丹花上。
摊主笑着冲小刘义一摊手,便准备拿勺子画牡丹。
刘义叫道:“等等。”
摊主冷了脸,皱眉问道:“你不会反悔了吧?”
刘义说道:“才不是。”仰头对孟母说,“奶奶,碗儿糕我不吃了,你把那2个钱给我吧。”
孟母想了想,点头又给了刘义两个钱。刘义转手递给摊主说:“我要再玩一次。”
摊主接过钱笑说:“好。”
这一次,摊主没有笑到最后,刘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拨动指针,指针停下时,恰好划到大金龙上。摊主一脸懊恼地把大金龙和牡丹花递给了刘义。刘义随即把牡丹递给了孟母,说道:“奶奶,给你!”
孟母喜出望外:“好好,回去给你妈妈。”
刘义坚定地说:“就是给你的。”
孟母笑道:“好好,我的。”
李嫂羡慕地说:“小少爷懂得疼奶奶了。不枉从小把你带大。对了,刚才我还真替小少爷捏把汗。”
刘义说道:“其实大金龙用的糖还比不过两个牡丹呢。凭什么用5个钱去买,倒不如用4个钱转两次。就算都是牡丹,也比大金龙划算。”
李嫂笑道:“哎哟,真不愧是咱们老爷的孩子,这机灵劲儿。”
刘义满不在乎地说:“这些才不是我爸爸教的,都是跟惜儿学的。”
孟母了然一笑,对李嫂说道:“惜儿这孩子太鬼了,怕是要把刘义带坏了。”
李嫂道:“哪有,这样的头脑做生意才好用呢。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我还得做饭呢。”
刘义指着远处的面具摊说道:“奶奶你看那个。”
孟母有些无奈地冲李嫂道:“你先回去吧。这孩子难得来老城一次,对什么都新鲜,我再领他去转转。”
“好。”李嫂别了孟母、刘义,匆匆往新城赶。
孟母便随了刘义往面具摊去:仙女、二郎神、孙悟空、包公、关羽……各色人物令人目不暇接。刘义挑了一个关羽的,拿着手里不愿放。
孟母见状问摊主道:“这个要多少钱?”
摊主正在描白面具,笑着答道:“2个钱。”
刘义知道孟母只剩2个钱,还得留一个坐船,有些无奈地看着孟母。孟母也无可奈何,忽然笑道:“义儿,想不想自己做一个?”
刘义眼前一亮,猛点头道:“想。”
孟母便对摊主说:“老板,我这儿有1个钱,你给我一个没上色的吧。”
摊主大概没见过好面具素胚的,有些惊讶,说道:“没上色的?恩,好吧,那就卖给你一个。”
祖孙两人接过素面具,相视一笑。“走咯,回家咯!”孟母抱起小刘义朝家去,就像当年她抱小孟森一样。手里剩的一枚铜板刚好够摆渡钱。小刘义带着没有涂色的面具,倒也别是一种乐趣。他把面具拧到一边,对着大金龙咽了咽唾沫,他既想尝一尝糖人的味道,又怕给吃没了,便用舌尖舔了舔,立马拿开看看大金龙有没有少,如此周而往复。
祖孙二人走在青石板长街上。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嘶鸣声。孟母赶紧退到一边避让,迎面扑来一股鱼腥味。一辆马车载着几个“鲜”字大木桶向前飞驰。大概木桶装得太满,车子跑起来很是吃力,摇摇晃晃的。在街头转弯时连桶里的水都洒出来了。马车过后,街道又恢复刚才的热闹。
刘义忽而喊道:“奶奶你看。鱼!”小孙儿指着远处青石上一条正在蹦跶的鱼儿。
孟母一看,果然有一条巴掌大小的鲫鱼,大抵是从木桶里蹦出来的。跳出围城大抵是两个结果:要么死亡,要么重新回到桶里。看到那条鱼,祖母忽想起什么,便一面领着孙儿向那条鱼走去,一面说道:“义儿,古时候有条鱼被困在干涸的车辙里了,碰巧来了个叫庄周的人。如果庄周要帮那条鱼,该怎么做呢?”
小刘义不假思索地答道:“鱼儿离不开水。当然是给它水呀。”
孟母问道:“可是庄周放在近在眼前的水不用,非要去远处的引江河水来。你觉得来得急吗?”
孩童皱了一下眉头,随即笑道:“这人傻吧。等水来了,鱼就成鱼干了。”
祖母也笑了,说道:“这样你还觉得庄周是真的想帮那条鱼吗?”
小刘义清脆地答道:“不是。”
孟母放下刘义,预备拾起那条鱼。却有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窜过,抢先捡起了。
“奶奶。”小刘义被那男人莽撞的行为吓得直往孟母怀里钻。孟母定睛一看,打量那男人不过三十上下,蓬头垢面,衣服上漏了好几个洞,鞋子一只穿着,一只拖着。吓人的是瘦削的脸上一双饥饿的眼睛,放出恶狠狠的凶光。
孟母抚慰了孙儿,消减了心中的恐惧,才开口向那人说话:“小兄弟,这鱼——”
“是我的。”那人把鱼紧紧藏在怀里,生怕被夺了去,“谁先看到是谁的。不!谁先拿到是谁的。”
孟母笑道:“我没先抢你的鱼。我是想,它既然从木桶逃了出来,大概是命不该绝。看你也是饿了,我这儿还有一个铜板,你拿去买两个馒头。你行行好,把它放生了吧。”说着便掏出铜板。
那男子看了一眼铜板,仍旧把鱼看得死死的:“一条鱼值好几个铜板呢。我又不傻。”
孟母说:“我身上就剩这一个铜板了。还是预备回家的船钱。不然这样你跟我回家拿吧。”
“回家?”男子本已转身预备要走,听了回头想了想,口中喃喃自语道:“也好。”忽然若有所悟似的说:“我才不干呢。谁知道你家里有没有钱。”甩开步子就往前走。
孟母追上去还想劝说。男子恶狠狠地回头嚷道:“别跟着我,狗急了还咬人呢!”吓得刘义哇哇大哭。路旁的人立即围了过来。
一个路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刘义边哭边指着那男子说:“鱼——鱼——”
路人指责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抢人家小孩儿的鱼。”
又一个路人跟着说:“就是,那么大人了,真不害臊。”
路人说:“大婶儿,你也别怕他。我看巡警就在前边儿呢。把他逮进去关几天才好呢。”
“这——这——是我的鱼。”那男子被众人说得百口莫辩,愤愤地把鱼塞到孟母手中,推开围观者,好似过街老鼠般溜一瘸一拐地走了。
孟母谢了众人,却不知如何为那男子分辨,心中反倒愧疚不已。看热闹的人散去后,孟母便拉着刘义去河边放生。孟母却总觉得有人悄悄跟在身后。她猛一回头,果然是刚才那男子仍不死心。鱼儿重回水中,自由自在。那人失落地预备离开。
孟母叫住他,“哎,你等等。”走近前仍把一个铜板给了他,“不够的,去柳叶洲刘公馆取。”男子转身就买了两个馒头,大口啃起来。
祖孙二人默默对望一笑,祖母抱起孙儿说道:“没了船钱,只好走路回去咯。”
孙儿说道:“奶奶我自己走。”
“好。”祖母把孙儿放下。
夕阳下,大手牵小手,慢慢悠悠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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