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婉一手托腮,一手随意翻动着孟森送来的新书,笑容如秋日的阳光般明媚灿烂。一片红叶不经意间随着秋风飘进了窗户,落在了她的书桌上。艾婉一时童心泛滥,拾起来透过阳光看红叶上的纹路,丝丝脉络清晰可见。
“快点,快点,改走了!”林琅的催促声打断了艾婉翩跹的思绪。艾婉回头才发现,林琅与林颦、蔡玉三人正等在她和雨晴的房门外。蔡玉则暗暗向她使眼色,让她快点。
“好了,好了。”艾婉连忙将红叶和去年孟森拾到的刺有“在水一方”的叶子一并夹进了书本里,起身跟了三人下楼。
下楼时,蔡玉才悄悄跟艾婉说:“她可是急得很,林颦还没给红嘴倒水就被她拘了起来。”
“快点,快点。”林琅走在前边,不时回头催促艾婉、林颦等人。
艾婉好奇地问:“那么着急做什么,离韩师母的重阳宴还有好一会儿呢。”
蔡玉似有所悟地笑道:“婉儿,这你就不懂了。这次重阳节宴会,可不光是登高赏花,除了我们几个和孟森他们,还有那个飞鸥先生。”
林琅立时冷脸说道:“凭你们胡说,那么多人去,都没人想着先去帮忙,这个雨晴也是,怎么找都不见人。”
艾婉见林琅似乎真生气,便悄声在蔡玉耳畔说道:“她用心种了那么久的莲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心里正窝火,你偏偏往枪口上撞。”
蔡玉吐了吐舌头,高声附和林琅道:“就是,等雨晴来了,得让她多忙活些,可不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行人说笑着匆匆沿韩青家的石阶往上,穿过竹林掩映的山道便来到了流杯亭。穆兰已先到了,正帮忙拾掇着。枫叶纷纷从山崖上飘落下来,顺着河水漂流过校园。
等到太阳偏斜,阳光与红叶映衬得更加绚丽时,赵胤领着孟森等男生谈笑着穿过竹林,信步来到亭外。流杯亭南临悬崖,东边便是小溪,上游还有个小茅屋,溪边的野草刚刚泛黄,常年受人践踏的河岸倒很开阔平整;亭子西边,一条山道沿着山势平直向西延伸,这条山道的尽头是一挂绝壁,沿着绝壁边缘下山也能通达范大校园;亭子北靠山脉,是一片茂密的山林。
小湘儿和小镲在流杯亭外跑来跑去,嬉笑着穿梭在赏花人中间。
韩夫人端着点心小心翼翼地从凤尾竹丛生的石径上来,对孩子说:“湘儿、铮儿,别乱跑。坐下来安静地喝会儿茶。”正是玩耍的年纪,哪里肯那么听话,略收敛了片刻便故态复萌。
“师母,我来吧。”艾婉赶紧上前接过盘子。
此时,林琅和颦儿看着烫火锅的小炉子。众人陆续围着亭内的流水渠坐下,面前摆了各色凉菜。韩夫人亲自在水渠上首,向水渠里放酒,酒杯顺着流水依次从人前飘过。主人在亭子下首,流水的出口设下了隔板,将所有杯子的挡住回收。
穆兰笑道:“就这么喝酒多没意思。不如我们效法古人,杯子停在某处,面前的人就得喝酒。先说一段笑话或打一个谜。喝完酒,仍把杯子放回水中。”
韩夫人赞同道,“这个主意好。”
林颦一听,连忙皱眉摆手道:“不好,不好。”
林琅笑道:“怎么竟然是你说不好呢?按理说,应该是我这个没多少墨水的人才会担心说不好嘛。别怕,就算你运气不好,总轮到,可你肚子里的文墨怎么都够用的。”
众人均觉好笑。林颦仍旧面露难色,十分担心被灌酒,艾婉从旁轻声劝道:“别担心,你要是说不出来,还有我们帮你呢。”艾婉怎么也没想到,当晚林颦没轮到几杯,流觞却总是在她自己面前驻足。流觞一开始,艾婉便饮了第一杯,红晕立即漫过两腮,轻放将空杯放回流水中,杯子便欢快地朝下游去了。此后接连数杯,除了林琅,便数艾婉喝得多了。
艾婉喝到第四杯时,一摸发烫的脸蛋,连连推辞道:“不行了,不行了,不能再喝了。”
众人正在起哄,林琅忽然说道:“雨晴,你来晚了。”原是她眼尖,看见姗姗来迟的陆雨晴。林琅醉醺醺地起身,说道:“你来晚了,要罚的。”
陆雨晴一如往常,静静地不答话,悄悄找寻着不起眼位置。雨晴还未落座,金晖也从竹林下的台阶上来,笑着说:“我来迟了。自罚三杯。”接过酒杯,自斟自饮,连喝三杯才靠边坐下。
蔡玉看着雨晴和金晖笑道:“你们是商量好的吗?一起迟到。”
金晖笑道:“哪里。我去驿站寄信。对了,雨晴怎么还站着呢?”
林琅趁着酒劲儿说道:“她还没罚呢!”
其余人平日里大家跟雨晴都来往得少,也就艾婉和她交情好一些,因此这事大家都只是微笑,并不说话起哄。
艾婉见状,怕要冷场,半笑半逗地打圆场说:“对,要罚,要罚。也罚她喝三杯。”
陆雨晴走到艾婉身边,有些委屈又有些生气地看了艾婉一眼,低声对艾婉说:“你怎么这样为我担待。”索性夺过酒壶和杯子,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酒气立刻蹿行到脑门,辣得她直吐舌头。
艾婉见雨晴是在赌气,又知道她不胜酒力,忙拉住要夺过酒壶和杯子来说:“你迟到也怨我,没能叫你。确实该连坐。这一杯理当罚我。”陆雨晴还有些固执不肯放手。艾婉悄声对她说:“听我的话,别逞强了,你一会儿醉了,在大家面前失态就麻烦了。”陆雨晴这才不坚持了。艾婉替雨晴喝了一杯,脸色愈加红了。
此时,韩夫人回屋里准备小菜不在,席间便由得林琅等人做主。孟森看在眼里,十分担心,双手握得紧紧的,有些坐不住,便要起身挡驾,但一看林琅等人酒兴正浓、幸灾乐祸的样子,便又迟疑了:林琅和蔡玉素来是爱起哄挑事的,自己贸然出头,师出无名,反而引火上身,会被她们借着自己与艾婉的关系取笑一番。他心中焦急地左顾右盼,几次话想要张开,都只是吞了一下唾沫,终于忍不住开脱道:“我看就算了吧,别难为女生们。”
林琅果然不依不饶,当即说道:“单你怜香惜玉。她们醉了自然有我们照顾。”
陆雨晴见艾婉确实不支,便对她说:“还是给我吧。你喝了两杯了。我还行呢。”说着便伸手拿杯子。
艾婉哪里肯放手,背过身去,对雨晴说:“你不能再喝了。”
两人拉扯间,一块玉坠儿从雨晴衣间掉了出来,“叮当”落到地上。众人都低头去瞧。近处的金晖拾起来端详一番,随即物归原主,他起身笑道:“今天喝酒既然是图个高兴,那就别让艾婉和雨晴在这儿拉拉扯扯了。这样如何,我喝了这一杯。谁要是嫌不够,我再陪他喝。”
林琅一时不知说什么:“那——”金晖原本与女生并无多少交情,他突然挺身而出反倒让林琅等失了对策。
此时韩夫人端了小菜来,不待林琅说完便说道:“不多不少三杯正好。快些喝了,好落座。你们这样站着,莫非想一边跳舞一边喝酒么。别看你们一个个平时本本分分的,今天到我这儿就耍起酒疯来。流觞便到这儿吧,咱们行酒令,谁被灌倒了可别出洋相。头一个就是你琅丫头,就知道你嘴上伶俐,不知道你有几斤的量。”
林琅不再坚持,说道:“看看,看看!我不过多说了几句话,师母要组织义军打压我呢。”一语逗得众人笑开了。于是众人又开始行酒令,果然林琅被灌酒最多。不过,她性格豪迈,酒量也不差,倒也没真的耍酒疯。
夕阳终于慢慢沉入山的那一头,只在地平线留下一线红光和漫天云霞,杯盘狼藉,清风徐来,宾客们意犹未尽地散了,留下几位女生收拾。
韩夫人清点杯碟时发现少了一只酒杯,手拿着孤杯四下寻找,怎么找都不找不到,奇怪道:“诶,怎么少了一只酒杯?”
林琅边收拾边说:“大概是给水冲到羡鱼池了,又或者师母家的酒杯招人惦记。”一同留下来帮忙的艾婉等几个女生也跟着笑了。
韩夫人笑道:“也罢。反正两只酒杯是配成双的。单个我留着也没法招待客人。你们谁不嫌弃就拿去,权当茶杯使吧。”
雨晴凑过来感叹道:“这杯子倒真是精致呢。像是白玉雕的吧。”
韩夫人这才发现湘儿此刻伏在雨晴肩上,抓着她头发睡着了。韩夫人赶紧过来接过女儿,因说道:“这孩子,白天玩得疯,这会儿竟睡着了。快给我吧,怪沉的。”
雨晴小心地将湘儿交还给韩夫人,笑道:“湘儿伶俐可爱,挺招人喜欢的。”
艾婉笑道:“碧云一向喜欢孩子。孩子也喜欢你。你那头发可是有什么魔法,让人抓住就想睡觉。”众人听了微微一笑,雨晴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
韩夫人便说道:“碧云你把这白玉杯拿起吧。”
雨晴连忙摆手道:“不了,我毛手毛脚的,万一打碎了可惜。”
艾婉素知雨晴腼腆,连忙接过来说道:“我替她保管着吧,这杯子我刚才拿在手里赏玩了好一会儿,原本就想跟师母讨要呢。”
林琅笑道:“哦,原来是觊觎已久。快说,是不是想拿回去凑成一对?”
蔡玉意有所指地说:“原本就是天生的一对,哪里还用凑呢?”众女生不由得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