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四岁之前,我没有爸爸。
虽然,无论我多不耐多朝妈妈大吼大叫,她总是一直不厌其烦的指着几张合影,让我喊爸爸。
我不爱和妈妈一起,因为她是一个表面总是微笑,将伤心埋在心里的女人,这在别人眼里是坚强,在我眼里就是傻气。
如果不是有时候午夜梦回时,会摸到妈妈那边湿湿的枕畔,我一直以为关于爸爸的“传说”,只是妈妈的杜撰。
直到,我真的见到那个男人。
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了他。
但是,他没有。
“孟妈妈、孟爸爸。”越过我,他和爷爷奶奶招呼。
一股怒气,突然却上我的喉间,化成一团不吐不快的——呸呸,我跑上前,朝他使劲吐痰。
爸爸是好人?我呸。
我呸我呸我呸呸呸。
呸不够,我还拿树枝去挥他。
讨厌的坏人,讨厌的坏人!
爷爷奶奶被我突如其来的戾气吓了一跳。
而他,朝我皱眉再皱眉,从他的眼神里看的出来一个信息:哪家的孩子那么讨人厌。
哼,我不用他喜欢、不用他稀罕,我讨厌他!
因为,他根本不认识我。
那天妈妈听到他来过了以后,激动的冲了出去,一夜没有回来。
第二天他又出现了,是妈妈领着他。
“果果,喊爸爸。”妈妈的神情,很紧张、有点不安。
而他,一直看着我,用一种活象我是石头蹦出来一样惊谔的眼神。
我扭头,当然拒绝喊爸爸。
“贤,你走的那时候,我有了果果,我以为你和佳玫在一起了,所以……没说……”妈妈的神情很惭愧。
而他,依然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带你来,不是要你承诺什么,我知道我们分开太久,很多东西都变了……但是,果果总得见见爸爸……”妈妈还在笑,笑容里遮掩着一贯的忧伤。
他蹲了下来,用好仔细好仔细的目光,一直盯凝着我,许久,才吐出一句:
“对不起……”
妈妈说过,那时候爸爸出了一点事,以为妈妈不会跟他走,也没有能力带妈妈走,才会留下我们。
妈妈一贯好哄,但是我不!
我不领情,就在他想伸手碰碰我时,我跑进里屋,当着他们的面就摔上门。
我知道,我脾气暴躁,我不讨喜,但是谁让事事都不顺我的意呢?!
“高以贤,对不起……”我听到妈妈和他说对不起,但是妈妈有什么错?是他不要我们,是他不回家!
我故意忽略妈妈告诉过我,爸爸丝毫不知道我的存在,当时,妈妈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我竖起耳朵,想听听那个是爸爸的人会说什么。
但是,他居然沉默,很沉默很沉默。
后来,他还是走了。
那段时间,妈妈很失神,常常连泡茶都能烫到自己。
于是,我知道,他的选择还是不要我们。
但是,那有什么了不起?奶奶家隔壁归我罩的的小胖,就和我一样没有爸爸,小胖常常说,妈妈以为有了他,就能留不住爸爸,结果每天还是呼天喊地,爸爸除了定期捎点钱过来,根本连人影都不冒泡。
我应该和小胖从此一样了吧。
还好,我庆幸,有个不太吵的妈妈。
所以,会再见到他时,我很意外。
“模型飞机,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他从行李袋拿出一架很新型很漂亮的飞机,送给我。
“我很早前就不玩飞机了!”从他小心翼翼的语气里,我知道我被人巴结了,我骄傲了,鼻子朝天,野蛮的扯过玩具就用力摔在地上,把飞机摔成两半。
“那你要什么?”他的神情严肃,但是听得出来,拿出了十足的耐心。
“我讨厌你!我要你走得远远的!”
我不客气的摔上门。
他再按门铃,好象和我耗上了一样。
我马上再开门,小眼瞪大眼,都看到了燃烧的火焰,于是我知道了,不是我一个人脾气不是很好。
那天,我没有胜利。
因为听到门铃的妈妈,闻声而来,见到他乍喜下眸底凝着水珠,一动不动站在了我身后。
“我回来了。”对着妈妈,他浅浅的笑。
妈妈扑到他的怀里。
然后,我变成透明人,他们再也看不到我,妈妈被他抱到了房间里。
我吼,我踹,让他把“人质”放出来。
但是,里面没有一个人睬我。
再接着……我听到妈妈发出一阵轻微、细碎,很痛苦的喊声,不停叫他,“轻点、求求你,轻点……”
啊啊啊!爸爸是魔鬼,会虐待人质!
我越听越害怕,急忙跑过去找奶奶,叽里咕噜讲了一通以后,奶奶笑了,牢牢的拉住我:
“果果,不许去搞破坏……”
为什么不许???
想了半天,奶奶回答,“如果现在果果去破坏,爸爸会暴躁到打你屁股。”
暴躁?其实说起来,有点丢脸,那个叫爸爸的男人好巨大,我会怕,如果他一个巴掌扇下来,我肯定会被打趴。男子汉大丈夫,偶尔也会懦弱一下下。
那四天,他和妈妈一直耗在家里。
妈妈的脸色,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红润,亮亮、好象被什么滋润着。
但是,妈妈眼里有什么东西,也是我没见过的。
奶奶说,这叫患得患失。
半夜里,我去倒水,看见那个叫爸爸的男人躺在沙发上睡觉,妈妈总是会一次又一次走过去,给他盖被子,望着他出神。
然后,患得患失的叹息,回房。
我没有告诉妈妈,她一走开,那个男人就醒了,睁开清冷的眼,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是,我别扭,我又朝他吼。
他皱眉,我就拿脚踹他。
妈妈跑了出来,见他被我吵得根本没有办法休息,就问他要不要回房间和她一起睡?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这里有没有保险箱?”
妈妈说有,然后,我亲眼看见他把一样东西放进了保险箱。
那样东西,很象我的玩具水枪。
第二天早上,我看见他取回了那样东西。
我不解的去问奶奶,为什么爸爸这么大了还带着“玩具”。奶奶沉思了一下,说,象爸爸这样的人,那样东西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一旦卸下来,根本睡不安稳,危险的感觉会时时折磨他,但是,同样,如果不卸下来的话,妈妈会很危险。
虽然听不太懂,但是,我可以理解成,妈妈的安危比他自身要重要?
如果是这样,我考虑接受他。
但是,四天后,他却又走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从此以后有爸爸时,他又走了。
后来,这一年里,他总是来了又走,在我以为他会停留下来的时候离开,在我以为他不会再出现的时候,又出现,唯一的区别,不用我吼、不用我闹,渐渐的,他开始在妈妈身边醒过来,那样东西在保险箱里锁着的时间越来越久。
这个爸爸,象谜一样难解,象风一样难以追逐,傻气的妈妈怎么玩得过他?!
吼吼吼,我不要爸爸,于是,家庭大战一再爆发。
赶赶赶,可是,这个陌生人一样的爸爸,居然赶不走。
不要脸!
更不要脸的是,妈妈居然又有了身孕。
就在我以为我又会有一个和我一样没有爸爸的弟弟或妹妹时,没想到他居然提到买房子。
我和妈妈一样不懂他的意思。
“蓝芹,我不想再错过另一个蜜果的成长。”啊,原来爸爸的意思是结婚?!
分明只是为了责任才求婚的一句话,妈妈居然笑着含泪。
我呸,没骨气的妈妈。
后来,对这个爸爸稍微有一点好感,是在英国时。
因为真正的爷爷和叔叔都在英国,所以,他们在国内注册后,蜜月旅行定为英国,顺便带我去见见未谋面的亲人。
我一去,爷爷就好欢喜,给我买好多好吃的,宝贝的程度让我高兴无比,但是,很奇怪的一点,爷爷说:果果,是不是快生日了?
哪有!圣诞节的时候才是我的生日呢!
爷爷的脸,黑了。
后来,我偷听到爷爷和他说悄悄话:
“闲闲,真的能确定那个孩子是你的?月份不对,模样更不对,会不会……”
我的额头整个黑成三条线。
妈妈说我当时比预产期迟了半个月还不肯出来。
“爸,是我的孩子。”他斩钉截铁,不容质疑,“我信她!她说跟我以后,没有和别人牵扯不清,那就是这样。”
爷爷还想说什么。
“爸爸这孩子模样象她,性子很象我。”
爷爷闻言,终于放下心来,大笑出声,“那倒是,你啊,小时候也这么‘横’!”
小波爸爸说过,爸爸因为某些成长经历,不太信任别人。
但是,爸爸信任妈妈。
第一次,觉得,其实有个会维护我的爸爸,也不错。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自己错了。
维护?屁,简直是虐待!
我们一家人还算幸福了几个月。
从妈妈一查出怀孕的时候,擦地板、做饭这些家务活都是爸爸在做。
虽然,他拖的地板勉勉强强也只能拿到及格,他煮得菜每每我都怀疑是不是下了除虫剂,不然为什么会难吃成这样?不过妈妈每次都好赏脸,津津有味的吃光每道菜,让我深深怀疑妈妈是不是味觉吃了问题。
不过,显然他没有,夹一口菜,他马上会眉头皱成一团。
“不许吃了。”他起身想倒掉。
“不要。”妈妈总是坚持。
然后,妈妈只要轻轻说一句,“你烧得,我都爱。”
爸爸会怔住,然后傻傻松手。
后来,我会看到他一点也不MAN的举止,居然坐在客厅,拿着笔记本,一边记录一边反复看教做菜的婆婆妈妈栏目。
可惜,他还是没有天份,怎么学,烧得菜都能毒死人。
后来,在妈妈的坚持下,厨房又回归了她的领土,我受虐的胃,终于得到解救。
只是每一次妈妈下厨,他总会默默在旁边帮手,妈妈烧一道菜,他洗锅,油开了,由他负责将菜倒下去,以免让妈妈吸入过多油烟。
小波爸爸说爸爸曾经是个饭来张口的大少爷,但是,妈妈说不想请保姆,他就二话不说包下所有家务活,哪有这么命苦的大少爷!
不满,我又呸呸呸。
他不在家的时候,我无聊,又开始欺负妈妈,怀着身孕的妈妈,跟在我屁股后面擦地板。
这时,他刚好进门,然后一向对我忍了又忍的他,居然爆发了!仰鼻子?说我坏?哼,我坏给他看!
没想到棋逢对手,他把我的尿尿往我头上扣。
看得妈妈目瞪口呆,整得我当场大哭出声。
好脏!崩溃!
我和他打起来,家里能砸得都被我砸光,结果……我被他扔进了很恐怖的一个地方,那里都是好胖好胖的同学,饿得我呜咽的力气也没有。
妈妈,我要出去!
奶奶,我要出去!
爷爷,我要出去!
但是,在他的冷眉下,没有一个人敢救我。
那一刻,真的恨死他了。
魔鬼、魔鬼、魔鬼!
后来,“妹妹”出生时,和我一样居然多根“棒”的,看着他极度受打击的脸,我哼哼冷笑。
报应!
这个魔鬼还有更坏的地方,妈妈生完弟弟才二个月,他居然又“打”妈妈,还和弟弟抢奶喝。
那天,我从幼稚园回来,刚一回家,就听到他们的卧室又传来妈妈破碎、带点痛苦的小小声音,“闲,慢点、别这么快,求求你,慢点……”
“我忍了快一年了……慢不下来……”这回,怎么爸爸的声音听起来也好痛苦?
难道打起来了,互相家暴?
我急忙闯进他们房间。
可能太急,或“发生”的太意外,他们没有上锁。
于是,我看见他们都没穿衣服,爸爸整个人压在妈妈身上,整个脸埋在妈妈胸口上,那个位置,刚好是弟弟吃“饭”的地方。
我一闯进来,妈妈吓了一大跳,差点叫出声来,而他,迅速的替妈妈拉好被子,居然跋扈的瞪我。
一不小心,我从隐约的被角看到,他和妈妈的身体还粘在一起。
他的唇角边上,还沾着一丝可疑的白ru色。
弟弟的粮食……
“出去!”一个枕头暴躁的扔过来,正中我的额心,明明枕头软绵绵的,却打过来好痛。
我哇哇大哭。
那一次,我差点被打到脑震荡,成为了事件中唯一被家暴的对象。
于是,我多了一份心眼,发现,他真的和弟弟“抢”粮食。
妈妈总是给自己喝好多汤,然后给食量不大的弟弟准备“粮食”的时候,也会在玻璃杯里给他准备一份。
看着那ru白色的物体,他的眉头总是皱得厉害。
“宝贝,不喝行不行?”爸爸靠着妈妈的肩膀,苦着脸。
现在爸爸的性格越来越“居家”,有求于妈妈的时候,他总是会喊妈妈宝贝。
原来,“魔鬼”偶尔也会撒娇,恐怖的发现。
“不行!”妈妈摇头,细声细语,“这个是治转安酶的偏方,虽然你现在没有以前那么高,不过一直超出正常范围。”
“被你管着,我很久没抽烟喝酒了。”他为自己申诉。
“恩,喝。”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