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好的又发什么疯了?
三天两头的闹点儿事,这怀了身孕的女人都这样吗?
“你走开,本相要去问那狠心之人。”年画闪身要走。
“不行。”三水眸眼一翻,可不管那么多了,大手扯了她手臂,伸了脖子扯了嗓子喊,“小师弟快来,你家相国大人又发疯了……”
年画转了头瞪眼看他,“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是焦虑焦虑。”三水讪笑。
门吱呀一声开了,年华与任子宿急急忙忙入内。
“又怎了?”
三水放开扯着年画手臂的手,指指她,眨了眸道:“相国大人,焦虑……焦虑症,有身孕都这样。”
那两人无言摇头,一人上前扶了年画,一人转身出屋。
“老姐,别再胡思乱想了,哪怕有一箩筐的事儿,你也得等皇上好了出来了再说,如今这样儿,折腾什么?”年华扶了她至矮榻上坐了,“你歇一会儿,我们都出去。”
这会儿,求他都不会在屋中待着,准被她骂死。
年画微闭了目,轻挥手,“走吧走吧。”
年华向三水看一眼,三水点点头。
两人逃似的奔出屋。
两个月后,满半载之日。
金桂已落尽,再无从而寻,只留了枝叶在初冬寒风中摇曳,空气中依稀飘着金桂那特有的浓郁之香,令人留恋。
年画、上官瑶、三水、诸葛流,四人在半年前送凤君晚的宫门前忐忑等候。
日过中天,那宫门依然紧闭。
三水焦急踱步,上官瑶紧紧的捂着胸口,诸葛流负了手紧蹙着眉。
年画身子已滚圆,轻抚着腹部,面色一如往日,清清冷冷,眼中清淡底下,多了一丝意味光芒,灼灼逼人。
“三水,你上前敲门吧。”上官瑶忧心不已,吩咐三水。
三水犹豫着,望望几人,腿似灌了铅似的迈不开。
他害怕,害怕去敲那扇门,他多希望那门自已开,大师兄自里面走出来。
周遭死一般沉寂,鸟儿都不往这儿飞,令三水心中更是惶恐,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坚难挪动脚步。
门吱呀一声开了。
三水猛的顿足。
四人八只眼紧紧的盯着那门。
白衣一闪,面色憔悴的陌离散人自里出现,负手而立。
“师父。”三水颤声道,眸光望穿他身后。
“皆回去。”陌离散人淡然沉定,道:“一切皆有定数,心安自然事成。”
三水怔住,“师父,那是何意?大师兄……他……怎样了?”
“儒子不可教。”陌离散人冷声道,转身入内,关上了门。
“那是何意嘛?”三水挠了头。
“太后娘娘。”诸葛流喊。
三水急转身,发现上官瑶倒在诸葛流怀中,慌忙上前扶了,探了她的脉象。
年画眸内湛冷如水,无绪道:“抱太后娘娘回凤宁宫,三水开个方子,助太后娘娘好生调理。”
“是,可是,你……”三水左右为难,他亦担心她。
“走吧,别扰了皇上。”年画淡声说完,转身便走。
袖下纤手死死的握着。
凤君晚,你若敢死,我便让你儿出世后无娘亲喊。
翌日一早,三水颤悠悠的将一道延长修道的圣旨在金銮殿宣了,众人虽有窃语,但亦未有疑异,不一会儿便散了朝。
三水自知跑不掉,乖巧巧的上前扶了年画。
年画缓缓往殿外走,很意外的,脸色平静没问他任何事,只静静的走着。
“相国大人,你不问小奴吗?”三水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
年画又恢复以前那种淡静,若是在以前倒没什么,可这就会儿,身怀六甲,该气便气,憋着可是对腹中孩儿不好。
“问什么?”年画迈步出殿,淡声道。
三水讪笑,“问圣旨的事儿呀?”
“不问,你自是早想好了一堆说词,有何好问的?”年画走至雕着精致麒麟的白玉栏杆前,轻扶着仰望那灰沉天空。
三水嘿嘿笑,挠了头,“没有啊,你若问了真不知如何说,不过,这真是先前备下的,可不是昨儿给的,一切真如你所见,没有骗你。”
“本相知道。”
年画深深呼吸,微闭目,“他说他在,一直在,我便信。”
三水怔然,丝丝难过油然而生。
大师兄可真的要挺过来才行,若不然,叫这孤儿寡母怎是好?
在大雪纷飞的天,时日悄然又过了一月。
那道宫门前积了厚厚的雪,纯净洁白。
年画不去等不去看,极平静的过每一日,倒是旁人替她忧心起来,出入皆一大群人跟着,生怕她有丁点儿闪失,年画亦由着他们折腾。
斗转星移,又一月过去,年画身孕已七月,行动日见迟缓,这一日,在天机阁处理政务坐了小半日,觉得屋内闷热,便由小初扶了出屋。
屋外寒风清冽,扑面令人心头清爽,院中黄腊梅一夜绽开,淡淡梅香沁心脾,年画淡笑,缓步下石阶。
脚底突然一滑,她惊叫一声,整个人便倒了下去,瞬间滚落那十几级台阶,她最后那点意识,是见到了那刺目的血,及听到小初惊恐的尖叫声。
腹中阵阵刺痛令她醒了过来,入目的是小初惊喜的泪脸,“相国醒了。醒了。”她大声喊。
“相国大人,您先喝了这个。”
小初不管她有没有回过神,转身取了一碗热药汁,一手轻扶了她,一手端碗至她嘴边。
“本相这是……在哪儿?”年画抿了抿干涸的唇,低头一看,“呀”一声喊了出来,“这这……这是作何?”
这才发现自己斜躺在榻上,两腿高高曲起两边叉开,腹部的疼痛几欲让她再晕过去,满屋的血腥味萦绕着。
“相国大人,喝了药,你得用劲儿才行。”一个妇人突然站了起来,满手的血,拧紧了眉道:“惹再生不出来,便麻烦了。”
“生?”年画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差点儿又晕过去。
“相国大人,快喝药,快。”小初急了,扶了她便强迫她把药喝了。
“画儿……”上官瑶颤抖的声音自外边传来,“画儿,你若醒了,便打起劲儿来,把孩子生出来。”
“老姐,老姐,快喝药,喝完听我的,别怕,别急,深呼吸……”年华焦急的喊。
年画心头突突跳,疼痛令她麻木,颤声道:“不是才……才七个月吗?怎……怎能生?”
“画儿,可不得这般说?七个月可以生的,你从石阶上摔下,得提前生了。”上官瑶忧切的喊道。
“相国大人,别多想了,快用劲。”那稳婆催促道:“你这般出血时辰一长了可不行。”
年画收拾思绪,深深呼吸,再使了劲,那疼痛铺天盖地而来,她只觉得自己那点儿劲犹如石入了大海,无声无息。
泪水,汗水湿了她满脸满身,小初在一旁不停的帮她擦拭脸上的汗水,“相国大人,加把劲,你想着皇子那可爱样儿,便有气力了。”
“老姐,先调了气息,再慢慢用劲儿……”年华在外面喊。
“画儿姐,可得坚持住啊,一点点用劲儿……”三水亦在外面喊。
年画只觉得自己意识越来越混沌,周遭喊声叫声不停回响,她麻木的不停用力,那疼痛依旧是把她包围着。
“见到毛发了……相国大人,加把劲……”稳婆高兴的喊,温热的大手在她腹部轻轻顺柔着。
“不行……我没劲儿了……”年画虚弱道。
“加把劲儿,一会儿便好,生出来便好了。”稳婆给她鼓劲。
小初不停的给她擦脸上的汗水,微笑着道:“相国大人,加把劲儿!”
“哎呀,血崩了……”稳婆惊惶大喊。
年画心头一震,“是不是就要死了?”
“皇上……”
周遭嗡嗡声入她耳。
一只温热大手握了她细弱无力的手,紧紧握着。
脸上接触到掌心的热。
“画儿,醒醒,是朕。”
似入梦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眼,见到一张魂牵梦萦的俊脸,轻声道:“我死了吗?死了才见面是吗?”
“傻瓜,不许死,振作起来,不许睡。”
凤君晚大手紧紧捏了一下她脸颊。
急速查看了情况,大声道:“师父,血势不快,画儿气息极弱……”
“你真的没死啊。”年画咧开咬破了唇,傻笑。
“没死,你也不许死,听到了吗?振作一些,听朕的,把我们的孩儿生下来,我们一家人再也不许分开。”
凤君晚大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温热的唇落在她唇上,脸上,额间。
“好,我不死,我们都不死。”
一滴滚烫的泪自眼中冒出,轻轻滑落,被温热的唇吻干。
“画儿,清醒清醒,振作起来。”
“嗯……我会的。”
……
两个月后。
嫩柳吐翠,梨花淡开。
梅宫。
年画将熟睡的月弘时交予奶娘,一身白衣翩然,在殿前微伫足,回望一眼殿内,转身徐徐而出,春风轻过,那翩飞的白衣飞扬夺目。
日暮,凤君晚自御书房而至,入殿,未见年画,前后殿寻了一遍亦未见人,心头微跳,寻了宫女太监问话,皆说晌午见的皇后,自后便未见到人了。
那一瞬,呼吸凝滞,拔腿至宫中年画常去的地方寻了,甚至是到了关押任言姜的冷宫寻,亦未见人。
差人寻遍整个皇宫,还有相府,御史府,皆不见人。
无神的坐在梅宫殿前,三水手中拿着一封信函,快步奔来,气喘虚虚道:“皇上,信……信函,奶娘自小皇子身上见着的。”
凤君晚凤眸一亮,蹭的站起身,扯过那信函,长指一捻,展了开。
片刻,信纸儿飘落,片片梨花亦飘落,清新梨花香是那么苍白。
“坐拥江山,独缺那位掩妆皇后,没有她,空拥有江山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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