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离散人微笑,“是啊,真有不让须眉的气势,更关键的是,她是知道一件事之后才决定这么做的。”
“何事?”二人不约而同看他。
陌离散人站起身,缓步走到圆桌前,手指沾了茶水,苍劲的写了一行字。
“哎呀……”
柳飘飘惊呼,从软凳跌落地上,惊得无法言语。
而三水捂了嘴,眼眸不停的眨巴,不知所措。
陌离散人脸色沉豫,大手轻拍拍三水的肩头,道:“不必惊慌,想来当年,那一日是发生这令人谈之色变之事,那一个个人以各种死因死去,皆是因知了情,才导致杀身之祸。这女子深谋远虑,做得不动声色,当值得敬佩,只可惜死了,若她与晚儿说,兴许不会那么糟糕。”
柳飘飘从地上爬起,拂了拂衣袍,重新坐落,摇头道:“不一定,师父你不知,她与师兄那仇大着呢,她可恨死师兄了,断不会亲口与师兄说。”
陌离散人冷冷瞪他一眼,凌厉道:“还不是你多此一举闹出来的事儿?”
“师父您都知道啊?”柳飘飘垂了眸,低声道。
“哼!”陌离散人冷哼。
三水倒了一盏茶递到陌离散人手中,笑道:“师父消消气儿,二师兄就一副自以为是的性子,自小到大都这样了,师父就别当一回事。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画儿姐是希望师兄把天留军赶出月玄,可现下师兄这样子,怎是好?想来画儿姐是怎么都想不到师兄会因她而失心疯,唉,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柳飘飘抬眸向三水撇撇嘴,愠恼的暗中哼一下。
三水得意的朝他扬扬眉。
陌离散人淡淡的喝了一口茶,眸光肃沉,道:“不是为师偏袒晚儿,他平素话不多,但一身惊才,是为师这辈子阅人无数仅遇到的唯一一人,你们多听他的。再者他的身份,江山正统,咱们该维护他。”
“是。徒儿谨记师父教诲。”两人齐声应。
“当年为师与先帝也有几面之缘,那上官姑娘亦是见过一面,这几日,你俩想法把她带来吧,她也有权知道真相。兴许对晚儿的病管用,无论怎样,不能让晚儿这般下去,朝中也瞒不了太久的。为师这几日给他配方子,助他调息,他体内气息凌乱,若不调理,只怕后果更不堪设想。”陌离散人道。
“是。”两人应下。
几日下来,凤君晚一时认得人,一时又认不得,时时把三水和柳飘飘当成年画,弄得二人哭笑不得。
月悬东山,月光下的深雪冰棱,散发着苍白的光。
上官瑶入了寝屋,正欲灭烛灯,突然感到身后一阵冷风,正要转身,便软软的倒下了……
身侧暖烘烘的热令上官瑶醒了来,抚了额,突然想起之前之事,猛的抬眸。
那不远的圆桌前坐了三人,均笑眯眯的看她。
她眉间一拧,蹭的下了软榻,冷道:“你们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在宫中掳人,不想活了吗?”
三水笑呵呵跑到她面前,扶了她,“夫人请坐,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请您来见一个人,不过在见之前,得跟您说一些事儿。”
“你……是何人?”上官瑶见他样儿憨憨实实的,心底松了一口气,疑惑的看他道:“我不认识你,你想说什么?我一个在庵中静修之人,有何事会与我有关?”
她极快平复了惊慌的情绪,这如是要杀她,便不会掳至这儿了,且听他说吧。
三水扶她坐落,又给倒了一盏热茶,那厢陌离散人才轻声开口,“贤妃娘娘,认不出老夫了吗?”
上官瑶抬眸,片刻,那潜静的眸闪了一丝星光,如水,清清亮亮,讶异道:“您是……陌离散人?”
她记得那年在宫中,她见过有那么一位清高之人为先帝诊病,与此人特别相似,难道真是他?
陌离散人和悦的微笑,站起身点头道:“正是老夫,贤妃娘娘好记性。”
上官瑶心头一动,放下手中茶盏,亦起身还施一礼,轻声道:“陌离散人,我已不是贤妃,可称我一声姑娘。”
没想到真是他,他这是要做何?
陌离散人眸光淡然,作了请的手势,道:“夫人请坐下,待老夫说来,你便知这不该再称你姑娘了,贤妃亦是当得的。”
上官瑶轻轻落了坐,沉沉静静的看他。
“陌离散人请说。”
“夫人对二十年前生产之事应记忆犹新吧?”陌离散人道。
上官瑶素手一紧,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哀伤。
此人难道知悉当年之事?
闪了眸子,并不言,等待他说下去。
陌离散人眸中清光淡宁,似那林间的晨风,淡而宁静,“夫人无需伤心难过,您还有个孩儿在世,那时,您实际上是生了双生孩儿,一子一女……”
上官瑶只觉浑身血液凝滞,几乎窒息,眼前天旋地转,“扑”一声倒了在矮榻上。
“夫人……”柳飘飘及三水急步上前。
“师父,她昏过去了。”
陌离散人上前探了她脉息,道:“无大碍,三水给她施一针便能醒了。”
三水急忙取了金针,给她几个穴施了针,片刻,上官瑶幽幽醒来,当下敛了眉,冷声道:“是何人这般毒?如此害我。”
原来竟是这样,自己那时痛得几乎死去,昏昏沉沉之下,竟让人偷了孩儿,想来敢干此等事之人,除了那两个女人,无他。
陌离散人唇边微弯,缓若清风般浅笑,“这下手之人,想来夫人能猜到,只是眼下不是报仇的时机,而另外一件事等着解决。”
“孩儿?我儿?”上官瑶眸光一亮,心底欢悦了不少。
她的儿还在,怎教她不高兴?
“唉!”陌离散人轻叹,“本就好好的,您也识得那人,可现在……他得了失心疯。”
“谁?是谁?”上官瑶轻抚了胸口,急声问:“我识得的?会是谁?”
该不会是当今皇帝吧?
“是凤右相。”三水忍不住插嘴,师父真是太文雅了,一句话说出来不就完了吗?
上官瑶心头一跳,只觉得脑间微痛,伸手抚了抚,竟是他?
那位冰冷少言的右相?在朝堂呼风唤雨连那两个女人都惧的右相?他竟是她儿?
呵,前不久他还称她上官姑娘,这,令人心多痛啊。
那心酸的清泪刷的滑下,瞬间扑扑簌簌滚落。
“孩子……我的儿……这二十年前没爹没娘,你是怎么过来的啊?”
“夫人别伤心,师兄他很好,他有义父有师父,有我们,我是他三师弟,我叫三水,那是二师弟柳飘飘,我们是一家人。”三水见她哭,手忙脚乱的寻帕子。
柳飘飘取了帕子,瞪他一眼,递到上官瑶手中,轻声道:“夫人,如今都好了,师兄早之前也知了此事,只是情非得已不敢与您相认,只能偶尔去看看您,您别怪他。”
上官瑶接了帕子,边拭眼泪边道:“我又怎会怪他?是我这个当娘的不好,没能力护得了他,令他这般长大。”
她知他们这般说是为了让她少一些负罪感,小小一个婴孩,那时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这在宫外,自然是多番受苦的,没有死算是命大有福气了。
“夫人,后宫斗争向来复杂,据晚儿所说,那本来是要把他换到当时的皇后那儿的,想来也是他有福,那不知哪一个人心存善念,把晚儿送出了宫,所幸遇上他现今的义父将他抱了,当时的强褓内有他的生辰,想是那人留的,这便为他日后寻自己身世留了线索,甚幸啊,只是那送他出宫之人至今未查实,这想感谢人家都无从而做啊。”陌离散人轻声道:“夫人,当日那稳婆您还记得吗?她未死,现在这无极庄中,您若要求证,亦可见她,只是……晚儿先前有吩咐,不能伤她。”
他不敢提及是稳婆杀了她的女儿,若她知道,不杀了她才怪,那稳婆是年画的姑姑,晚儿又怎可能杀她?
想来晚儿是因年画姑姑杀那双生女婴之事,心中难放下,才未向年画有任何的情感表露吧?
上官瑶纤眉一拧,道:“她知道我生的是双生儿女的是不是?”
她曾听说那稳婆疯了,想来是与此事有关。
“是的,当年知情的人都死了,她是装疯躲过了一劫,她亦是个可怜人,夫人就暂且不要追究那过往了,重要的是晚儿,他如今时好时坏,拖下去只怕真就恢复不了。”陌离散人劝道。
上官瑶把脸上的泪擦干,暗咬牙道:“陌离散人,我相信您,那女人我也不想见了,让我见见晚儿吧,他是如何得了失心疯的?前些日不是好好的吗?还来看过我。”
“正是从您那儿离开后,回来便是这般了,您不是交了一封信函给他吗?看完回到庄中情绪大乱,颠狂了起来,这几天都不好。”
“信函?那是年内史让我转交的。”
阳离散人将那信函内容及年画与凤君晚之事大致道了来,惹得上官瑶惊叹连连,末了道:“这女子当真是不一般,真想不到啊,晚儿遇上她,是福气,可惜便这般死了。”
“若她不死,师兄便不会疯了。”柳飘飘道:“师兄喜欢人家又不说,两人斗来斗去,最终这年画也不与他商量,便这么干了,落得这般结局。”
“就是就是,师兄向来有事儿藏心里,从不与人说。”三水亦道。
上官瑶微怔,想起那个男人,眸光闪了水光,哽咽道:“他这性子是随了先帝,让我见见他吧,这孩子,真是可怜。”
“夫人请随老夫来。”陌离散人轻声道。
几人向后院而去。
上官瑶一人入了屋,微淡的药味飘来,淡淡蹙了眉,举目四周望了一下,未见人,便向寝屋走去。
一想到这人是她亲生儿子,她不由得紧张,轻轻握了握手,缓步走过屏风,入了去。
“上官姑娘?”凤君晚清冷的声音传来。
上官瑶身子一僵,伫足。
他认得她?他没事儿了?
袖下素手微微沁了汗,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去。
凤君晚正立在窗边,沉沉静静,面若平湖,眸内波光淡闪,带了几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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