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
程枭涯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可奥迦还是从中察觉到了些许缠抖。
自起事起,完颜博就一直是程枭涯手中的一把快刀。
除去呼延廷与柯勒石以外,其余的四位狼主皆是反对程枭涯,而他们最后则都死在了完颜博的手上。
还有王城一战,也正是靠着完颜博重创程启扬,后续才能无比顺利地攻陷王城。
可以说,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完颜博的武力于程枭涯而言是不可或缺的。
数月前,为使王明华与郭羽自相残杀,诸葛筠带着完颜博及数百精兵离去。而这些人自此便一去不复返,再无消息传回。
眼下,自疆南传回消息,那位于北疆可称无敌的刀王,竟是已然死在宋人手上。
完颜博已死,那么当日与其一同离去的数百人,显然也是凶多吉少。
心怀鬼胎的大才女诸葛筠,还有完颜博,这一文一武,俱是程枭涯极其重要的助力。如今失去他们,很难想象这会对他造成何等的打击。
眼见王座上的男人沉默下去,奥迦叹息一声,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眼下兵戈四起,强敌环伺,望大王能振作起来,扫清,席卷八荒,以建大业!”
“行了行了…”
程枭涯似是不耐地摆了摆手,“不就死了一个完颜博吗,又不是天塌了,本王还不至于颓废。”
“太对了大王!”
虽是不知程枭涯是否在逞强,但奥迦还是予以应和。
“既然如此,大王决定如何对敌?”
北面的完颜家态度尚且暧昧,虽是倒戈,但却未曾攻击过他们,想来应该还在观望;东面的宁宛有呼延廷把守,想来问题不大;反倒是西面的白台将要面临着宋军与王明华的夹攻,若是不出兵救援,只怕破城已是时间上的事。如此看来,最要紧的还是白台。
想到这里,奥迦道:“遣一支军马支援白台如何?”
“不必。”
程枭涯摇了摇头,“白台眼下正由乌祜守着,他什么本事,你难道还不知道?若是派兵,只怕援军还没到,白台便已经失守了。”
“这…”
奥迦也知道乌祜是个酒囊饭袋,程枭涯所说的事十有要成真,派兵援救白台,似乎确实没有必要。
“调扶岭之兵,攻打东芜如何?”
奥迦道:“既然王明华发兵呼应宋军,那么东芜定然空虚,如果从扶岭出兵南下,一定能拿下东芜,夺了他王明华的大本营!”
“王明华既然能当上右贤王,那便不是个蠢的,连你都能想到的事,他又怎会想不到?”
程枭涯摆手道:“且不说他会有所准备,假若我真的动了扶岭的兵,完颜家又怎会干看着?别看他们近来还算安稳,说不得就会突然出击拿下扶岭。”
北疆九城,互为犄角,同样也互相牵制。别看程枭涯好似还占据着大势,实际上如今的战局已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除非有着必胜的把握,否则绝不能轻举妄动。
“…大王说得是。”
奥迦虽是觉得程枭涯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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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有反驳。思索片刻后,他继续出起了主意。
“既然不能动东芜,那何不动域北?王明华无暇他顾,正是大王你处理完颜家的好机会啊!凭借王城扶岭乌兹三城十余万大军,凭借北域之兵哪里可能匹敌?一旦拿下完颜家,那么大王你便再无后顾之忧!王明华也好,郭羽也罢,根本不可能是你的对手啊!”
“动域北?完颜家如今只是还在观望,尚且有争取的余地,本王若是打过去,那岂不是直接逼他们反?就是能平了完颜家,那损失也不会小,到头来不还是便宜了王明华?”
程枭涯瞥了奥迦一眼,“竟能想出这等主意来,若不是你从小就跟在本王身边,本王非得怀疑你是那王明华派过来的奸细不可。”
“……”
大汉很是惭愧地挠了挠头,“不然,那西荒…”
“行了行了,既然没那个本事,就别在本王面前丢人了。”
程枭涯嫌弃地连连摆手,“一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蛮汉,学什么人家出谋划策。如此也就算了,还竟出些个馊主意来。”
“属下也只是想为大王分忧而已…”
“用不着。”
程枭涯冷笑一声。
“即便失了疆南与白台,本王手中仍握着大半个北疆。便是王明华完颜家以及宋军一同来攻又如何?到最后坐在这王座上的,依旧还会是我程枭涯!”
“大王威武!”
奥迦很给面子的应喝了下,随即问道:“那大王到底打算如何对敌?”
“本王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啊?”
“也就是什么都不做。”
程枭涯道:“呼延廷是个老狐狸,有他在,宋军不可能拿得下宁宛。至于白台,送给他们便是。”
“宋军虽与王明华联手,但想也知道他们这个同盟根本不会牢靠。而且凭他们手上的兵马,根本不敢来打王城。而王城以南的城又大多已为他们所占,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他们便只能干耗着。时间一长,他们便会自己闹将起来。到时候…”
他抬起手,缓缓将手指合拢,“本王便自王城发兵,以雷霆之势将他们击溃,这北疆,也就彻底成了本王的囊中之物了。”
“大王高明!大王威武!”
对于程枭涯的“以不变应万变”之法,奥迦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但看着对方那斗志昂扬的模样,他又不好反驳,只得予以应和。
不管怎么说,完颜博的死没有打击到大王,那真是再好不过。
松了一口气的奥迦,当下便向程枭涯告辞。
“属下还有些事要忙,先行告退。”
“疆人就该有疆人的样子,别像九州人那样文绉绉的。”
程枭涯朝着大汉挥挥手,“快去吧,省着在这里打扰本王的清净。”
“是。”
奥迦大步离开。
他这么一走,宫殿内再次安静下来。烛火依旧在跳动着,微弱的烛光照在男人的身上,将那坐在王座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宁宛…呼延廷…”
他的声音不再如先前那般激昂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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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挺多久?一个月?半个月?”
他轻轻笑了笑,“我又还能陪你多久?一年?半年?”
没有人回答他,在空荡的宫殿中,除去他以外,只有几根蜡烛在燃烧着。
“不管如何,一切都在按照你想要的在发展,不是么?”
他又笑了笑,那笑声中带着释怀,又带着些坚定。
“放心。”
男人自怀中掏出那块刻着奇异文字的铁牌,轻声道:“你所想的一切,终会实现。”
……
宁宛,城主府。
老者自床榻间猛然坐起,他神情惶恐,额头还残留着些冷汗,显然是自噩梦中惊醒。
他有些僵硬地转头看了看四周,确认自己正待在自己的卧房中后,老者放心似的长出一口气,继而抬手抹去额上的汗珠。
这样的日子持续多久了?
十年?二十年?
老者已是记不太清。
他只知道,自那一战结束后,他几乎每晚都会做一个相同的梦。
梦里满山遍野都是那逃命的败军,他们神色惊慌,模样狼狈,什么都顾不得,只知道逃。
而他,也是其中之一。
哪怕他贵为狼主,哪怕他武艺不凡。
可他依旧什么都没做,只知道躲在人群之中,跟着他们一起亡命奔逃。
梦中如此,现实亦是如此。
老者理了理自己凌乱的银发,穿戴好衣裳后,他看了眼窗外仍自发暗的天色。
这些年来,睡觉于他而言近乎折磨。
无尽的折磨。
鲜血,尸骸,哀嚎,杀声,还有那马蹄声,充斥在他这些年的梦境中,那一张张扭曲的脸仿佛在斥责他的无能,仿佛在提醒他,有二十万人因他而死。
事实也正是如此。
当初他没能改变些什么,如今他依旧无法改变些什么。
哪怕他是北疆仅存的两位狼主之一,哪怕他极有可能在程枭涯成就大业后获封贤王,这份折磨也必将持续下去。
至死方休。
“咚咚咚…”
敲门声于安静的卧房中响起,老者收回视线,用略带疲惫的声音说道:“进来。”
房门被从外面打开,进来的是他的手下。
“狼主大人。”
那人低头道:“东城门外忽然出现大批军马,数量大概在一万左右,来自疆南,敢问狼主该如何处置?”
“疆南?疆南那不是柯勒石的地盘?宋军犯境,他的人不留在那里抵挡宋军,跑到老夫这里来作甚?”
许是想到某种可能,老者那原本舒缓的眉心忽地紧紧拧起。
“仔细盘问他们一番,确认是疆南的人后在将他们放进来。另外,把他们中领头的那个带来这里见老夫。”
“是。”
那人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屋子,留下的老者则再次转头看向窗外。
柯勒石应是已经死了。
他如是想到。
或许…
老者的手悄然攥紧。
或许,能让他摆脱梦魇的机会就要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