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里的午后,近海冬暖夏凉的原因,海风吹起来凉爽,只日光暴晒丝毫不减。
上车的时候,宝珠就带着孩子们,红花梅英也挤过来。晒不到,但汗捂出来一身又一身。
她们并不介意,而元皓更不介意。舅母、六表哥和姐姐们争着把扇子对着元皓扇风,红也殷勤的从人手夹缝里送来缕缕风,元皓快乐的唱起儿歌。
清脆的嗓音传到车外:“子,要媳妇儿”,让听到的袁训等人心中充满警惕,亦有一片晴好。
走在队伍前面的,是袁训、梁山老王、镇南老王、蒋德和孔青。
护在车队中间的,是各人的家人,和胖兄弟。顺伯和萧战、禇大路、万大同垫后,太子的四个护卫把太子马车包围。
萧战大为不满:“为什么我在后军里?后军全是贪生怕死的你,”眼角斜向禇大路。
禇大路自从有媳妇,对上王爷底气足,翻眼过来:“那是你也贪生怕死,所以你落后面了。”
万大同使眼色让女婿别再拌嘴,微笑来劝萧战:“爷家学渊源,难道不知道后军的重要性?”
萧战服气万大同的功夫,对他客气三分:“我知道,但我哪能不在前锋里?”
万大同再道:“再您看咱们遇上的,必然是前后包抄。后军和前锋也就没有区别不是?”
萧战乐了,对万大同送上大拇指:“你会劝人,我这就舒坦了。”着话,眼神往后瞧,似乎打量有没有人围上来,这一看,萧战愣住:“咱们少一个人?”
再往前看,真的,那做菜手艺好的天豹去了哪里?
天豹步子轻快,身姿上没有一丝的赘肉,萧战早看出他功夫好。总想试试,还没有找到机会,朝天的眼睛里因此有天豹的一片位置。
萧战纳闷儿:“他不像贪生怕死的人不是?”到这里,话风对着禇大路又歪过去,坏笑一地:“他不是你。”
禇大路手一指前面,冷笑:“你什么眼神儿,豹子哥哥不是在那里!”
萧战顺他手指看过去,见正前方翠林夹径的路上,一道人影闪电般过来。
他没有骑马,全凭脚下功夫好。又飘又疾,好似风在水上飘。
萧战着实的佩服:“居然他有这么好的功夫!”随即,又开始鄙视禇大路,王爷坏笑一地:“比你身子轻多了。”
萧战看不顺眼的人,不管什么话头儿,都能嘲笑过去。禇大路还他几句,见天豹就到袁训面前,和萧战一起住嘴,听听天豹打算什么。
“一百人精兵,离此五里路,一半儿在前,一半儿在后。偷听到他们话,要把我们就地格杀。”
风中传来天豹的语声,传到萧战禇大路耳朵里已经不多。但足够这两个欢天喜地的激动:“好呀,我们后军倒有一半儿人围上。”
听到对方的话,相互瞪瞪眼,萧战又开始嘲笑禇大路:“看来你在后军也不满意?”
禇大路撇嘴:“但才不会像你一样没事儿就叫嚷。”
顺伯带笑叫住他们:“爷们不要再吵,侯爷过来了。”
两个犯孩子气的孩子抬眼一看,同时眼睛一亮,见袁训和天豹蒋德过来。
袁训蒋德在看这附近的地形,天豹是追在袁训后面:“侯爷,您带人应付后面,前面只交给我便是。”
袁训在队伍停下马,把天豹狠狠看几眼,吐一口气笑了:“豹子,你跟我那会儿,可没这么猖狂。”
仗着手中长程弓箭,袁训有把握独自对上五十个人。但天豹弓箭并不是最擅长的,他的这句话,让袁训有无言以对的感觉。
蒋德添油加醋:“他本就猖狂,决不是出门儿才学会。”
天豹对袁训一直尊重,对蒋德可就不大客气。露出凶狠举起拳头:“你眼睛又太清亮了是不是?”
蒋德怒目还他:“你再敢来试试!我再中你的招,我不姓蒋!”
话落到萧战、禇大路耳朵里,萧战张大嘴:“哦?比蒋将军还厉害?”禇大路溜圆眼睛:“哦?蒋将军不是对手?”
“才不是!”蒋德对天豹恨恨。
天豹的锐利眸光,还是看着袁训,等着他答应。
这一双浓如墨亮如刀的眸子里,袁训仿佛看到自家姐丈,以英俊出名但也以能战出名的陈留郡王。
让袁训定了定神,答应天豹:“我和你在前面。”
没有交给天豹一个人,但天豹也很开心,露齿一笑:“谢侯爷。”
“蒋德将军,这中间和后面就交给您。”袁训接下来到这里,让拍马过来的萧战打断。
萧战很迫切地请求:“岳父,我也和您在前面。”
天豹把王爷否定:“不必了,有我就足够。再多一个,碍事!”
王爷目瞪口呆中:“你怎么敢这样和我话?”蒋德开怀笑了:“爷现在知道了,这是野豹子,就这般野性子。”
袁训对萧战示意,萧战气呼呼退回禇大路身边,禇大路夸张的晃动身子,装出来笑得前仰后合。
袁训带上天豹重回前面,请二位老王随蒋德照顾车队中间,二位老王也不高兴,着:“看你们大意,我们等着笑话。”把马退到车队中间。
袁训取下弓箭在手,天豹还跟刚才一样泰然自若,两骑先行在前,车队随后跟上。
……
这是一条松软的沙路,两边有石头,石头缝里树木扎根,不多的泥土提供养分,历经年年和月月,居然长成片的翠林。
此时石头后面,树木的上面,或蹲或伏着片的蒙面人。
日光下面,他们的黑衣像一片不应该存在的黑雾,把这一方暂时的笼罩起来。
支起的耳朵,听着靠近的马声车声。在见到车队完全转弯到这路上,后面也能包抄时。
“上!”
一百人乌云似出现,把车队围在当中。
水军中两船对垒,弓箭也应是重要的一环。但出现的人,是人手一把钢刀,扎裹精练的身躯上再没有别的兵器。
执瑜执璞和萧战开心了:“你们是来当活靶子的吗?”把弓箭举在手中。
袁训也抬手,天豹微微一笑:“侯爷,这半边儿是我的,那半边儿是您的。您可心着,别伤到我。”
完,他成了头一个攻击的人。瘦削身子从马上轻飘飘跃起,起身轻若一片落叶,但去势迅疾,好似从袁训强弓上弹出去,一眨眼间,落到一个黑衣人面前。
雪光一闪,黑衣人不及惊呼,不及举刀,一道血光出来,落到地上漂亮的只有一线,黑衣人软软的往后就倒,而天豹脚尖一点,又到另一个人面前。
又是雪光一闪,一道血光出来,又一个人往后倒,天豹又到另一个人面前。
他每一步,计算准确,必然到一个黑衣人面前,而手腕横的解腕尖刀,还没有他臂长,每一举起,必然一道血光出来,倒下一个人。
顶尖的杀手也不过如此,可能还不如他杀的干脆利落。血光落地,一笔殷红,也整整齐齐并不到处飞溅。
一步,一刀,一血光,地上一红痕,清清楚楚中居然带出来中看劲儿。
袁训失笑,油然为这学成归来的年青人喝彩:“你好样的!我不如你!”
辛五娘守在宝珠车外,也是儿子自回来,头一回见到他的功夫,瞬间热泪盈眶,把丈夫想了起来。
家里有袁夫人每天能见到丈夫魂灵儿,辛五娘也染上国夫人的相思病根儿。就此喃喃:“你快来看看吧,你曾过天豹是个学武的好苗子,看看,他这身功夫算一等一。”
下一句,辛五娘泣泪交加:“蒙侯夫人救了母子性命,又蒙侯夫人给母子们饭碗,还是蒙侯爷和夫人,不然儿子哪能有这一身的绝世功夫。”
自幼习武的辛五娘都为儿子倾倒,这功夫已不能用语言描述,堪称难描难绘。
随老王在车队中间的执瑜执璞不依大叫:“你全杀了,我们呢,我们呢?”
萧战在车队尾,他对阵后面看不到,直觉上前面动手不一般,又得到舅哥们话验证,难免心里焦急想看一眼。
但王爷训练有素,还是用心杀后面的人。深得岳父教导的萧战,每一举弓,也倒下至少两个人。顺伯为他喝彩:“爷厉害!”
萧战嘿嘿,难得的谦虚,其实是骄傲:“这是岳父教的好。”在这种时候,总有岳父心爱的女婿之感——因为太子不会,柳家那个,谁要去想他——萧战更抖擞精神,大战来人。
马车里,虽然外面有护卫的人,红花也强行挤到宝珠身后,宝珠怀里抱紧元皓,六苏似玉在她一边,称心如意和加寿加禄推了推,加寿加禄在母亲另一边。外面一层,加福、称心如意和梅英,各举一个盾牌,红花挤在梅英怀里。
看上去保护周全,也大汗淋漓。
元皓很乖,知道舅母最要紧护的是他,缩着脑袋一声儿不叫热不,还会很心的挤出胖手,握个帕子为宝珠擦汗水,为六表哥擦汗水,为苏似玉擦汗水,为加寿姐姐……
这应该存在一些生死关头吧,但孩子们嘻嘻嘻嘻嘻……好似在玩。
这里面争抢到外围的加福眼珠子骨碌碌转,耳朵支得最尖。
当外面的话传过来,有袁训的喝彩,有大哥二哥的不依:“你杀完了我们怎么办?”,加福心痒难熬。
趁母亲不注意,把盾牌推给二姐:“拿好。”加福一猫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下车。
宝珠大惊,姐姐们大惊:“福姐儿回来!”加福已到外面,梁山老王挂念孙媳,带着于林等四个先生离宝珠马车不远,见到她下车,老王和先生们喜出望外。
老王乐呵呵:“我将门虎媳,就是不同。”
四个先生夸奖:“福姑娘不愧是家中教导,胆识过人。”
袁训听到,把鼻子气歪:“福姐儿快回母亲身边。”再看女儿已到老王和先生们保护之下,一抖手臂,“嗖嗖”风声中,三道精钢袖箭对着一个黑衣人打去。
黑衣人一声没吭,就此倒地。
天豹在袁训生气的声音里分心看了看,大为称赞:“好箭!”袁训恼的更狠,要不是他正杀敌,一定直冲老王面前,和他好好计较。
宝珠也想看,但她要护孩子们,哄着六等不要伸头。加寿姐弟平时也学功夫,但是爹爹的乖孩子,又要陪母亲,就没有下车。
太子和张大学士忍不住,还以为加福出了事,往车外看时,原地呆若木鸡。
只见加福左手一抬,细细有声,钢针。右手一抬,袖箭。腰带一拍,又是几道暗器。
惹得太子往车外就跳:“我就这么游历吗?还不如福姐儿。”张大学士没抱住,失声惊呼:“殿下心!”
随后叫着:“殿下,”大学士也跟出车外。
余下的黑衣人已不多,清晰的入他们耳朵里,再不聪明也知道“殿下”意味着什么,有机灵的大呼一声:“不好,快逃!”
蒋德狞笑:“晚了!”和关安比着杀敌,他们追上去。疾风中,关安仿佛回到当年战场上,他们一左一右紧跟袁训的那年月,关安边追边骂:“嗨嗨,老蒋,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呸!当年你也没告诉我,你凭什么骂我!”蒋德听得明白,不客气的反驳。
萧战瞄着正前方最后一个人,一只手过来,把他弓箭抬起,禇大路怒气冲冲:“这个要活的!”追上去。
萧战耸肩头:“知道太子哥哥身份全要杀,能活多久?”
禇大路把黑衣人逼回来,仓皇不知所措的他,露出困兽犹斗的凶狠时,禇大路大叫一声:“媳妇儿,出来杀人。”
“好……。哎!”红脆生生一声,从车里跳出来。梅英大惊失色:“我的娘啊,你一个毛孩子杀什么人!”
红花扯住她,笑得容光焕发:“我们学着侍候呢,你别挡道儿。”
车外,禇大路把黑衣人交给顺伯:“顺爷爷帮忙看着,”他接住红,先叮咛:“别看两边死了的,他们要杀我们,我们不杀不行。”
红伶俐地道:“和杀鸡一样是吗?”
顺伯放声长笑:“就是这话,当他们是鸡子吧。”红在笑声里,到黑衣人面前,出拳就打,嘴儿里有声:“嘿,嘿嘿,嘿嘿嘿!”
个子不高,全打在大腿上。
万大同和禇大路帮她照应。
太子殿下闻声,不无羡慕。他一个人也没有到手,刚出来就死得光光,只近距离看了一回加福英姿,再看,就只有那的红在练靶子。
张大学士追他,累得直喘气:“殿下,您不应该出来,您是什么人,您要自重身份,您……”
太子烦上来,跺脚的使上一回孩子气:“我是出来在手心里捧着的吗?我是出来历练。”
张大学士讪讪,也觉得自己的处置哪里不对,太子后悔失言,又赔不是:“我心里急,您别往心里去,我还不如孩子吗?不如加福吗?”
张大学士心头一宽,正要也检讨自己两句时,见一个人飞身扑起,对着梁山老王那边。
袁训扫视一遍,这附近除红手下的那个,再没有活人。打发天豹和关安周围再搜索,侯爷来和梁山老王算帐。
“怎么教的我女儿!”
梁山老王早有防备,一拍马让开。余下先生们作鸟兽散,于林退得最慢,让袁训一把揪落马下,双手扼住脖子左右摇晃:“你是怎么教的,你对我个明白!”
顷刻间,于林面上涨出一片血红,舌头开始往外伸。
“岳父住手!”
“侯爷住手!”
太子和张大学士见到要出自己人的人命,吃惊不已上前来救。远处,一阵马蹄声,白卜离得老远高声大叫:“休要逞凶,我白卜来也!”
近前一看:“咦?这打的莫不是自己人?”
……
“你给我明白了!我女儿身上怎么到处都是暗器!”袁训暴怒。
在侯爷旁边,是太子、镇南老王、张大学士等人扯动袁训手臂:“侯爷息怒,有话好。”
宝珠不愿意孩子们多看死人,也被迫下车。哄着孩子们留车上,但梅英管不住,从加寿开始,一窝风的全下了车,甚至跑在宝珠前面。
到地方,一起大叫:“爹爹别掐了。”
梁山老王和另外三个先生,没囊气的不敢上前。萧战摸着脑袋没主意,也跟祖父躲在一边。
“战哥儿,我看咱们祖孙要先收拾好包袱,做好打道回府,让撵的准备。”梁山老王悻悻。
萧战声道:“不会吧,不至于吧,撵我,我也不走。”
“没出息!”梁山老王骂孙子。
孙子回话:“祖父有,请祖父上前去把于先生救下来。”
梁山老王语塞,瞅瞅疯了一样的袁训,片刻道:“算了吧,祖父跟你一样不敢惹他。”
萧战充满理解:“是啊,别惹岳父,不然他不把福姐儿给咱们家,可怎么办?”
又在这里恨恨:“姓柳的坏蛋还等着呢。”
祖孙主仆站在这里,在袁训的大骂声里:“解释清楚,不然今天没完!”,还是一起没主意。
等到白卜带人,和天豹蒋德一起把附近搜索完毕,把死人也坠上石头沉到海里,红花手里那个也一并,足有半个时辰过去回来,袁训才让劝下来,把扼得脖子上一道痕的于林松开。
于先生倒地干咳,吃力的解释:“爷心疼福姑娘练功,咳咳,又要能防身,咳咳,不用暗器用什么?”
袁训“霍”地望向梁山老王等人,梁山老王等人一起不看他,太子和镇南老王等人又一次忍俊不禁,着侯爷别再生气,把袁训愤怒到接近失控的眼神劝下来。
袁训平静下来,搂过加福不松手,苦口婆心:“福姐儿,虽然有加喜,你也是爹爹母亲心爱的女儿,你不要伤爹爹母亲的心才好。”
萧战心花怒放:“岳父,那我还是女婿喽?”
“咄!闭口!”
执瑜执璞斥责过,过来低声劝萧战:“爹爹生气呢,你一句话别再。”萧战装老实:“有劳舅哥。”
……
在这一天里,震撼人心的本应是江强的野心,天豹的锋利,但最后变成侯爷的愤怒。
袁训生气到把加福揽在手臂上,也不怕累,一路抱着回到住处。
别的人震惊到半路上,后来变成好笑,太子想想就要笑,镇南老王不掩饰他笑个不停,张大学士想这事情也太滑稽不过,难怪在京里王爷打到侯爷府门,侯爷又打回王爷府门。
孩子们如元皓也乖乖的不再欢闹,老老实实的跟舅母坐车,宝珠扇着扇子,把元皓哄睡。
到手很多大鱼和虾等,回来本是开心的。但不管是把鱼串上绳子挂起,还是宝珠做好些拿手菜,晚饭都透着闷闷,带着把一地的好月光辜负。
……
梁山老王坐在后院子里喝着酒,镇南老王劝过袁训又来劝他。看一看,镇南老王奇怪:“你不是很担心?”
梁山老王更把悠然自得带出来,但往前院听一听,虽然鸦雀无声,也特意放悄嗓音:“福姐儿用暗器是不是很厉害?”
然后得瑟:“气死他!”
这个他,不用表白也是指袁训。镇南老王对着梁山老王的得意样子,不得不承认:“你教成了,竟然你是赢家。”
“他再生气,有什么用?最多,不过是我祖孙过几天寄人篱下的日子。”梁山老王觉的得意到足够,装个可怜样子:“寄人篱下啊,这日子过的,老夫我纵横北方几十年,老了受这个气,这日子过的……”
镇南老王懂了他,一语揭破地笑:“但你为了战哥儿,为了孙子你心里值得。”
梁山老王重新欣然,自在的呷一口酒,对镇南老王传授经验:“所以这哄孙子,你得顺着他。就像元皓,现在眼睛里只有坏蛋舅舅,亲家你就得高举拇指,坏蛋舅舅好!”
镇南老王咀嚼一下:“有理。”
“就像战哥儿,给他加福,看他多上劲!以前我想不通,我给你个金珠宝贝吧,你就别没事儿缠着加福。但后来我想通,他要加福难道是不好?他又不要去赌,不要去酗酒,不要去做坏事不是吗?给,他要加福,给。袁不给,老夫就同他打呗。”
把个花米生放到嘴里,“嘎蹦”地咬着:“香!侯夫人这菜做得不错。加福就不会了,不过加福能帮到战哥儿,将来夫妻并肩北疆,想想老夫我就乐。想想袁那脸,到那一天多难看,老夫我乐还来不及,谁要跟他生无用的气。”
乐得又是一杯酒下肚,梁山老王又开始传授经验:“亲家你呀,要想孙子成材,还真不开这坏蛋舅舅。”
“是是,我已经双手捧着这坏蛋,打明儿起,我把他顶头上。横竖,出息的是我孙子,给这坏蛋一大片光彩,也值得。”镇南老王彻底开窍,取过一个酒杯,也喝上一口。
月光在前,海风悠然,心中又豁达,忽然两腋徐徐清风生,不由他眉开眼笑,好似看见大光明。
“祖父,”萧战跑过来搔头:“岳父还不肯让福姐儿出来,要带福姐儿今天在他房里内间睡。”
梁山老王哄他:“别急,等他消气,加福还是我们家的。”
萧战最担心的:“明儿会不会让咱们回京?”
“那就他走他的,我们走我们的,走一条路,他管得着?”梁山老王再哄孙子。
萧战放下心,恭恭敬敬的为祖父倒了几杯酒,梁山老王让他回房先睡。
镇南老王受此开导,更在心中思量。这坏蛋舅舅的作用,如水一般,水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他就是个载舟的。
嗯嗯,老夫我难道用不好吗?
这个晚上,就除了萧战,大家都睡得不错。袁训表面上生气,内心大势难为挽回,侯爷也知道。有宝珠劝着,袁训睡前已经恢复嬉笑。
月光照亮这个大院子,依然是一片和熙,一片的安详。
……
哗啦的大雨声,掩不住争吵的声音。
这是在官道旁,唯一的野店中。
“二,你话要老实,这条路是往山西去的唯一道路,你怎么能没看到,没看到呢!”争吵的中年人有些老相,穿一件老酱紫色行衣。
二低骂一声:“哪家的疯子!”再对这男人亮开嗓门儿发誓:“我家店在这里开有两代,从掌柜的到我从不假话。”
“那你怎么没看到!这是唯一的路!我们爷儿几个是问过,才往这里来打尖,来打听!那么一大队人,我对你细细的,有夫妻们,生得好。有孩子们,生得好。有一对双胞胎,有个黑脸儿孩子,可能还有个胖孩子,唉,个个都胖,一大堆孩子,是个瞎子看不到也听得到,你怎么就没有看到他们过去!”有年纪的这男人还是恼火。
掌柜的把二招手过来:“别同客人吵了,这客人急着找人,急红了眼。”
二诉苦水:“他一大堆孩子?我怎么能看不到,就他这只带一个孩子,还是我先看到的!我的眼神儿,是本店最好的。”
那一个孩子,在另一个中年人陪同下,眼巴巴地瞅着。
争吵的中年人回到他身边,对他道:“正经,你不要难过,我们会打听出来的。”
又对二生气地道:“不是我一定在你家店里问,是据过了你家店,前面几百里没有人烟。”
二抖动双手苦恼:“所以过一堆孩子,过一对生得好的人,我怎么能看不到!”
“不跟你了!”中年人气的不行:“难道我们不舍得打赏银子吗?”
二双手送还二十两银子:“这银子是我几年的工钱,我不敢收,但我要实话,我真的没看到有这样一堆人,你们要寻人,我指着祖宗话,他们没从这道儿走!”
中年人怒的也是焦头烂额:“他老家山西,一定会走!走在我们前面有段日子,你是不是忘记?”
二扑通跪下来,往地上叩个头:“皇天在上,最近没有这样一队人过去!”
中年人气的身子颤抖:“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买你一句话行不行!”
掌柜的出柜台解释:“客官,您消消气,我们再想想。”把二再次叫回来,声道:“这个人脑子有毛病,你等下就劝他,有这一队人。”
掌柜娘子不答应:“你看他寻人寻的眼睛发红,咱们不能骗人。前面几百里没有人家,他们万一走错路让狼叼走,这是亏阴德的事情。”
掌柜的叹气:“他找谁啊?问不到路就马上能寻死这架势。”
屋角,一个大斗笠推开,下面半露出冷捕头的面容。左侧还坐着一个青年,凑过来低声:“就是他们!这一路上到处打听侯爷下落,本地的兄弟们不认得他们,只能请您过来认认,这是不是林允的人。”
把手往下一斩:“要是大天余孽,兄弟们砍了首级好报功。”
冷捕头摇摇头:“不是。”这是侯爷的亲戚,京里的章老侯和他的兄弟二老爷,孩子是章侯的长子韩正经,另外跟四个家人。
老侯保养得挺好,生儿子也早,但和儿子一样看上去算中年人,一个是精神里带年青的中年人,一个是老些的中年人。但就这几个人敢追袁训,冷捕头好生佩服。
如果不是他恰好巡视到这里,如果不是本地这捕头请他来看。在这几省合围林允的时候,到处张扬的打听忠毅侯一行,捕快们不下手拿他,林允的人也不会放过。
一堆的孩子,生得好,还有双胞胎,这分明是袁家。
见冷捕头认得,本地捕头再问:“那这一帮子人怎么办?”
“等我提点他,让他们不要到处乱问。”冷捕头皱眉,拉过本地捕头私语:“帮我这样这样安排,虽然我认得,也得看看他们的真心思。”
又看一眼章侯世子,这脸儿瘦的,病了不成?跟上一回见到,瘦了一大圈。
……
离野店十里的地方,是个集镇。因为过前面路口问路难,问不到路,老侯不敢带孙子犯险,气呼呼又回到集镇上住客栈。
他不在集镇上打听,是集镇不大,袁训也许不打尖儿,直接绕过去。但前面那野店路口,不打尖儿,却是一定要打门前过。
袁家那么些孩子,二站门前,想看不见都难。如果孩子全在车里,也有一队车不是?
烛光下,老侯和二老爷相对愁眉。夜已深,也还是不愿意去睡。
“老二,我不是在这里停下,是我奇怪,打从出京起,路上就没有问到一点儿风声,我处处觉得不对,像是不能再往前走。”老侯的直觉总让他心惊胆战。
二老爷也是一样的直觉:“早十天,我眼皮子乱跳,有什么像在对我,不要再往前走,前面凶险。大哥,你咱们这么着追,速度不慢了,就是追不上,难道消息也听不到?”
“边城险,离那地儿几百里都险。世拓过,老三回来也过。依我,直奔大同。可路上没有宿头睡野地,我不放心正经的安全。”老侯抚额头:“哪里不对呢?”
兄弟们促膝相对,要把正经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他们都有追不上袁家之感时,都生出换个方向,只回老家的心思。
正要和对方出来,有一股甜香入鼻,老侯打个哈欠,头一歪倒下来。二老爷打个哈欠,头一歪倒下来。
门闩让刀尖挑起,冷捕头带着几个人进来。指住倒地的家人:“看住他们。”
再一指熟睡的韩正经:“守好这孩子。”
老侯兄弟,装布袋子里扛着,冷捕头背一个,带一个人背一个,悄无声息翻墙而走。
……
火光发出哔啪声,是章老侯兄弟看到的头一个场景。
“你们是什么人,放开我们!”
挣着绑绳,对面前蒙面人心胆俱寒,但老侯想到孙子正经,强自挣扎,胆色也不能丢。
二老爷也醒了,叫道:“是哪路山大王!”
“哼哼,本地山大王!听你们在打听一帮子肥羊?生得好,有钱财,!他们是谁,往哪里去!本大王发的财多,不好放开你们!只卖你家孩子吧。生得好,不管男女老少,本大王都欢喜发财。”
寒浸浸的嗓音,让章老侯兄弟绝处无可指望,破口大骂:“我们是忠毅侯的亲戚,你敢杀我们,心他为我们报仇!”
骂上半个时辰,山大王让人打晕他们。取下蒙面巾,有一个是冷捕头。纳闷道:“这法子没有实话,换一个。”
……
火光哔啪声中,老侯兄弟让叫醒。
“冷捕头,你也让抓来了?”
冷捕头让他们声:“我来拿贼,等下要大杀特杀,我往后面来看看有没有要救的人。二位,不在京里享福,怎么到了这里?”
老侯泪眼涟涟:“是这样的,你听我……”
冷捕头越听越咧嘴,就为孩子离群孤雁似的,二傻子祖父带他一头扎进对林允的包围圈?
“孩子过几天不就好了吗?”
二老爷接上话:“话不是这样,你听我……”把韩正经是个长进好孩子,怕离开袁家就退步的话一遍。
冷捕头不知道笑好还是气好,无意中句实话:“你们往山西路上是找不到侯爷的,”
老侯兄弟如蒙大赦:“你知道下落?”随着话一动身子,酸痛上来,这才看到他们还没有松绑。
冷捕头给他们松绑:“你们先跟我出去再。”带他们出去,却原来就是客栈旁一间房子。
暗中守客栈的人避开,他们三个人进屋子,见到家人倒地未醒,韩正经安然大睡,也算有惊无险。
按冷捕头指点,不用救,明天中午自然醒来,只把家人扶上床。老侯兄弟不肯放冷捕头走,请他坐下,道谢“救命”之恩,并请教袁家去了哪里。
冷捕头心想我能随便泄密吗?但不,你们也可怜,我的话也漏出去。这样办吧,他想着主意已定,开口道:“我知道的也不多,但侯爷带家人出门游历,难道你们没听?”
“游历?”老侯兄弟糊涂住:“不是回家祭祖?”
“祭祖前先玩去了。”冷捕头道:“你们走反了吧?”
老侯兄弟大惊失色:“我们往西,他们在东边儿?”
冷捕头心想可不是在东海那一片儿,但不明:“试试吧,如果真的想找到,我举荐一个便捷法子。”
“请。”两张殷切的脸儿。
“逢驿站必去,到驿站报姓名。”
老侯兄弟面面相觑,这不是离京的时候,安老太太的话吗?
老侯兄弟懊恼,驿站的路是一定的,他们要追人,驿站不一定在官道左右,他们怕耽搁钟点,就没有往驿站里拐。这就拍脑袋:“哎呀,哎呀,幸亏遇上你。”
冷捕头精细的问明他们下一站打算去哪个驿站报姓名,帮着出个地名。老侯兄弟对他了,冷捕头告辞。
老侯兄弟没有睡意,在房里谈论一会儿。忽然明白上来,二老爷对兄长道:“今晚这事情奇怪,好好的遇贼,好好的遇上他?”
章老侯也挺生气,让绑让吓都有火气吧。但压下火气后,还是道:“不管怎么样,他给了路径,还是只谢谢他吧。”
第二天中午,家人和韩正经醒来,对韩正经夸口咱们有路了,哄得韩正经多喝一碗粥,一行人打马回头,直奔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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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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