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是青州十八座大城之一,与其他大城相比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无非就是满城的牡丹开遍,而这情况据说已经传承数千年,现任城主甄舞就是因酷爱牡丹才选择在此城上任。
当然此时严冬尚在,看不到花重洛阳城的华美景象,路上行人缩头缩脑,谁知道这大年初七会有这么个破天气,还好仅是小雪飘飘,不然什么游玩的心情都被破坏殆尽。
今日白马寺前依旧香客络绎不绝,作为青州最大最古老的寺院,白马寺中本就美景无数,再加上有小雪烘衬,意境一下子变得静谧优美,不时有文人骚客或少男少女结伴游玩,让这座存世数千年的古刹更增添了勃勃生机。
“小和尚,再领我去见你家怀仁大师行不行呀?”
山门前,台阶下,一女子肌肤赛雪,唇若染脂,裹着厚重棉裙,围着雪白绒巾,打着一把青色油纸伞娇滴滴问道。
而在台阶上有一知客僧,大约十七八的年纪,见这位女子相问臊的脸都红了,半张了张嘴紧张地结巴了一下回道:“禀…禀城主大人,主持说以后您再来就告诉您怀仁师祖不…不在!”
原来这女子就是洛阳城现今的城主,酷爱牡丹的那位。这位城主听闻知客僧如此回答,不禁挑下眉毛,好哇,该死的圆灯老和尚,竟敢让这小和尚欺骗自己,实在可恶!眼珠一转,说道:“小和尚,这是你家主持所说,可并非怀仁大师所言,要知道撒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说吧,怀仁大师在哪儿?你说了我就不计较你说谎话之事了!”
这番话若是说给旁人听的,估计没什么威慑力,可在和尚听来却是有苦难言,要知道这“不杀、不盗、不淫、不妄语”乃佛家日常修持根本四戒,犯了其中之一的话可是大罪过。是以这知客僧犹豫再三,终于小声说道:“师祖在后山塔林……”
“真乖!早告诉我不就好了!”
城主大人甩了个白眼给这知客僧,施施然从他身旁走过,绕过大殿,穿过竹林,踏着雪,终于到了白马寺后山山脚之下。
“你来了。”
一青年和尚身穿月白僧袍盘膝坐在雪地上,头上、肩上落了一层雪花,腿上却放着一卷经书,半晌才以手指轻轻翻过一页。
而此时的城主大人哪里还有方才半分干练的模样来,红着脸,拿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这个青年和尚,轻轻开口道:“我来是有喜讯要告知与你,有关……”
“有关五州榜是吗?”青年和尚动也不动地说道。
“呀,你怎么知道?”转念一想,是了,白马寺为青州最大的佛家寺院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更何况他乃这白马寺目前辈分最高之人,肯定没人敢瞒着他。想了想又开口道:“恭喜你啊,高手榜第一。。。”
青年和尚,或者说怀仁大师轻轻摇摇头,叹道:“就怕是祸不是福啊……”
以甄舞城主的聪明自是知道怀仁的言下之意,却静静立在他身后,并无言语。
白马寺大殿之顶,主持圆灯大师远远地看着自家师叔与那个阴魂不散的甄舞城主,也是颇感头疼,思来想去也只能叹一口气,罢了,罢了。
远处,一个和尚在雪地中盘膝坐着,他身后,一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撑伞而立,小雪悠悠,别有一番意味。
此时远在十万大山中心之处,妖谷之中,紫毛鼠与青华两人在竹亭下对饮清茶,耳边还时不时传来惨叫声。
“确实要走了吗?不与他告别了?”紫毛鼠端起茶杯,借着手与茶杯的间隙偷偷看向青华的脸色。
只见青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了,用不着,与他相伴一路不过巧合罢了。”只是脸上到底有丝惆怅。
紫毛鼠偷偷一乐,放下茶杯揶揄道:“巧合哦?”只是那神色可不像是会相信的样子。
青华闻言羞恼,撇过头不看紫毛鼠。
此时光华一闪,妖主走了出来,看了眼青华道:“伤势倒是痊愈了,而且修为还更进了一步,在修炼一途,你们人族确实得天独厚,”
青华起身抱拳谢道:“还多亏了妖主大人的熔岩灵液,青华在此谢过!”
妖主眼珠一转,侧身让过这一礼,笑道:“你坐拥一州之地,与我十万大山一衣带水,咱们以姐妹相称即可。我名琼姝,托个大,你就叫我声姐姐好了。”
姐妹?青华虽然能料到对方已然知晓自己的身份,但对于妖主要与自己姐妹相称还是感到惊奇,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坏处?所以小声试探道:“琼姝姐姐…”
“诶!好妹妹。”
妖主答应的很欢快,很利索,看起来的确是有心与青华相交。
当了十几年的姐姐,今日竟然也有了做妹妹的时候,青华颇感新奇,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妖主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多了些别的什么,只不过一时间毫无头绪罢了。
而一旁的紫毛鼠听着妖主与青华两人彼此姐姐妹妹地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脸蛋儿憋笑憋的通红一片。
远处惨叫声渐隐渐消,不一会儿,矛兔拖着瘫成死狗般的洛不易走了过来,路过后,看也不看众人一眼,洛不易只来得及与青华对视一眼,便被拖着离去。
“妹妹心疼了?”妖主斜睨了青华一眼说道。
“没,青华这就走了,琼姝姐姐,紫玉前辈,保重!”
说完也不等二人回话一个跳跃便离开了,只是样子像极了狼狈而逃。
“哈哈”紫毛鼠乐的捂着嘴直笑,却被妖主一个眼神后吓得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保重了,青州之主……”
这几天对华凝来说简直是噩梦,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能让她像如今一般难以过活。宫内到处都在议论自己的婚事,议论那个不知所谓的黄明,可是再如何不知所谓,那人也是被州主大人同意了的未来二小姐的夫婿,而且,二小姐还只是个妾室。
“缨儿,姐姐是不要我了吗?”华凝躺在绣榻之上,有气无力地问道。
“小姐,主人她…”
红缨看着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的华凝心疼的要命,为什么将小姐逼成这副模样?自己斗着胆子跑去向主人汇报却被告知州主正在与人商谈机密,将自己赶了回来。
话只说到了一半,可华凝照样理解了红缨的意思,一时间悲从中来,眼泪自眼眶滑落,将枕头慢慢染湿,却哭不出丝毫声音。
洛不易啊洛不易,你再不来,咱们就……
突然,华凝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声唤道:“缨儿,缨儿…”
将头扭向一旁暗自落泪的红缨闻听华凝的叫声急忙回过头来,应道:“诶,缨儿在呢小姐,有什么吩咐,你说,缨儿听着呢。”
“把瞎子爷爷给我的三个锦囊找出来。”华凝轻声吩咐道,眼中流露着希冀。
红缨应了一声连忙翻箱倒柜去找,然后将其马上拿到华凝枕边。
华凝颤颤巍巍地拿起三个锦囊看了看,然后将写有“甲”字的放在留下,其他的两个还轻轻放回枕边。
“这是‘因缘结’?”红缨眼睛发亮,对啊,还有老瞎子的锦囊,老瞎子算的那么准,应该早就算出来小姐会遇到什么困难也说不定。
两手分别往左右轻轻一拽,因缘结便被无声地解了开来。华凝两指探了探,取出了一方折好的小纸条,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屏住呼吸看了眼上面的字,瞳孔猛然收缩起来。
“小姐,上面写的什么?”红缨好奇地问道。
华凝却并未回答红缨,只是吩咐道:“缨儿,帮我倒杯水来。”
不疑有他,红缨马上转身倒了杯水来,然后将华凝从床上扶起来,喂了她一口水喝,只是这一打岔,红缨便暂时忘了锦囊之事。
“我要再去见一次姐姐!”华凝眼中尽是倔强。
红缨想劝却不知从何劝起,只得由着华凝的性子来。服侍华凝这么多年,她自是很了解自家这位小姐的脾气,看似天真烂漫,其实脾气执拗的很,决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改变,以前还有主人能制止,可现在这状况,估摸着主人也不会来了。到底为什么主人和小姐会变成这样?
许是喝了些水让华凝能有力气站起来,在缨儿的搀扶之下向青华宫的大殿走去。一路上侍女侍从们见华凝能下地走动,也是各个都十分欢喜,毕竟这位二小姐平日里待人极好,他们可不希望二小姐会出什么事来。
“二小姐!”
“凝儿你怎么来了?”
华望云、华志明两位族老正在大殿门口站着,见华凝过来,面露古怪。
华凝虽然气弱,但神志却异常清醒,察觉二位族老神色有异,不由开口问道:“凝儿见过两位族老,不知族老在此是…”
华望云与华志明两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华望云说道:“州主,州主与那黄明在商讨你的婚期……”
华凝闻言气息不由为之一滞,本就孱弱不堪的身子差点儿晕厥过去,硬是咬了咬牙,推开红缨的手,自己一步一挪地走入了大殿之中。
大殿中,黄明正肆无忌惮地站在州主大人的下首处,见华凝走了进来,调笑道:“呦,我没过门的小妾等不及来找夫君来了?别急,咱们这就快能入洞房了!”
华凝喘着气,看都不看黄明一眼,直视着大殿最上端的那道黑衣黑笠的身影,问道:“姐姐,没有再商量的余地了吗?”
良久,那州主一声也不吭,连动也不动。
华凝心底泛起苦涩,颤声道:“姐姐的意思,凝儿,明白了!”
说完又强忍住心底的恨意看向黄明,说道:“我不知你是什么来路,让姐姐如此忌惮,但你想纳我为妾想来是贪图我的容貌吧?亦或者有其他含义?”
黄明看着华凝的脸有些病态的苍白却丝毫无损她的美貌,更觉此女长得那是一等一的好,据说还被评为五州美人榜第五,真算是他的福气了,刚要开口回答华凝的问话,却见她自袖中取出一柄白色短剑,眼睛恨恨地瞪着他,用短剑在脸上深深地划了一道伤痕。
“你!”眼见属于自己的完美无缺的宝贝被破坏,黄明不由气急败坏,口中大骂:“你他娘的疯了?”
华凝无视黄明的话,又瞥见姐姐从宫主宝座上站起来后却再无其他动作,心下更是悲凉万分,短剑再次划过脸颊,留下又一道伤疤。
“你疯了!”黄明很想阻止华凝,可不知为何,面对华凝他总是觉得心虚的厉害,好像被华凝看一眼就不能再动弹一般。
如此,华凝一剑又一剑,剑剑带血,等她的手停下来时,脸上纵横交错或长或短的伤痕整整一十六道!
“如此,你还要我嫁给他吗?”声音嘶哑无比,华凝问向州主,脸上伤痕流血不断。
然而华凝等啊等,仍未等到那个想要的声音。
似乎气势一下子垮了下来,华凝轻声说了句:“我知道了。”然后强打着精神往殿外走去。
“如锦囊说的,果真不行么?”虚弱至极的话语没人听得清。
眼泪流过脸上那一十六道伤痕,真的很疼,越疼泪水越多,泪水越多伤痕越疼,泪水混着血水,一脸的狰狞。
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五州美人榜第五位,昙花一现已无踪。
而距离此处不知几万里的妖谷竹海中,洛不易浑身伤痕地晕躺在地上,嘴里喃喃着:“华凝,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