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冲心里拉长调子“咦”了一声,目光在主子身上扫了几圈,又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就在这时,桌边左手支颐,正懒散喝酒的人,忽然抬起湛亮的眼,而庄冲也随后察觉,屋顶上微不可闻的响动。两人静静聆听了片刻,庄冲一个闪身,来到与隔壁屋子一墙之隔的多宝格边,手在架子某处轻轻一摸,墙壁上露出一排细细的小孔,墙对面屋子里的声音瞬间清晰可闻。
房间里荣涛正翘着二郎腿,哼着不成调的歌,浮想联翩地等着进去换衣的绮玉出来,等了半天不见动静,以为绮玉在故意撩拨他,于是掀开帐幔进去找人,脸上露出淫\/笑,“绮玉美人儿,还要小爷我亲自来找你不成~”
才绕过朱红柱子,就和柱子后面的黑衣男子撞个面对面,喉咙里准备冲口而出的惊叫被压上脖子的雪亮剑锋生生遏制住,最后憋了半天从喉咙里哽出“嗝”的一声。
男子身后似乎还有一个人,身形略矮,被黑衣男子遮的严严实实,只能听到一把低沉的嗓音传来,“荣公子似乎胆子略小!”
话音落,那人从黑衣男子身后转了出来,是一个着青纱罩衣的矮个男子,脸上蒙着一块雪白的面纱,看不清楚容貌,不待他多看几眼,黑衣男子把他右肩一推,示意他转过身去。
荣涛梗着脖子战战兢兢地转了过去,黑衣人又一推他,于是他僵着身子往厅里走去。
身后低沉的声音又传来,带着几分笑意,“荣公子,你可别再抖了。放心,我朋友的剑很稳,就是你再这么抖下去可能会自己撞上剑锋!”
荣涛自以为身体僵硬如铁,实则由于本能反应,他已经抖如筛糠了。
他身体撞上了厅里盖着绸缎桌布的桌子时,心里才稍微冷静了一下,颤声问道,“敢问两位壮士,可是求财?”
还是那个声音回道,“既为求财,也是顺路办点事!”然后声音突转冷厉,“先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到桌上!”
荣涛现在小命还在人家手里,哪敢不听,连忙把腰间钱袋取下放到桌上,又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生怕人家不满意就一剑戳过来,两只手在身上胡乱摸了一通,记起脖子上的金项圈,连忙也取了下来,乖乖放在桌子上。
“回……回壮士,值钱的都在这里了……”
慕凌空往桌上瞟了一眼,值钱的还真不少,于是她一点都不客气地捞过来装进口袋里。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本来嘛,我们只是求财,只是在来的路上在街头巷尾听说一些传闻,说是荣公子玷污了人家丞相府的小姐不肯认账,更不肯娶,要知道我们这些做小飞贼的还是有一些正义之心的,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玷污了人姑娘清白还不认账的人,所以,荣公子可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
荣涛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我明天……不不不,我回家马上让父母亲上丞相府提亲!”
慕凌空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他颤抖的脸皮,“荣公子很识趣,不过,作为誓约达成的见证,我需要你身上的一样的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
“江湖习俗,以指为誓。”
荣涛听着这话就有不好的预感,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何意?”
“就是,我今天先取了你的小指为证,你乖乖遵守承诺,自然性命无虞,若是你毁诺,哪怕你贵为将军府公子,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必取你性命!”说着,她从腰间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对荣涛一扬下巴,“荣公子,请吧!”
荣涛死死绞着自己的双手,“不不……不不不,我可以以别的东西作为证物,我我……”他满头大汗地四下打量,一眼瞥见桌子上的金项圈,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举到面前,“这个,这个……为证,这是我娘亲在我出生时打造的,壮士,我保证……我保证会娶孟小姐的!”
慕凌空缓缓摇头,“荣公子记性真不好,这个东西你刚才已经给我了,这已经是我的了。”
北朔听到她这么理所当然的话,黑巾下面木然的脸忍不住抽了抽。
“壮士……求壮士,不要砍我的手,我家里还有许多别的东西,我我我都拿给你……”
慕凌空不由分说抽出他的右手,明明力气不大,荣涛就是挣脱不开,不由自主被按在桌子上,她的匕首架上他的右手小指,还在安慰道,“放心,只是要你小指而已,歃血盟誓,我们江湖中人都是这么做的,而且我的刀很快,你还没感觉到痛就结束了。”
墙的那一边,庄冲还在想着江湖中人什么时候有这个习俗了,当看到荣涛右手被按在桌子上,像是要动真格了,身体不由紧绷,看向桌边之人,等待他的命令,毕竟荣公子还是和主子有些渊源。
可那人还在自顾自饮,像是完全没在意旁边发生了什么。
庄冲身体微微放松,就听到那边一声惨叫,还没等传出屋子,就鸦雀无声了,庄冲不由又贴紧了墙面。
慕凌空收回匕首,随意往旁边甩了一甩,匕首上沾染的血迹随之被甩下,刀锋瞬间又清亮如雪,不见一丝痕迹。
北朔伸指搭上荣涛的颈间,一会儿就收回手指,“自己晕过去了。”
慕凌空轻嗤了一声,“真的是胆小鬼,这样就晕过去了,你把他手指先收起来。”
这句话她没有再压低嗓音,恢复了原本轻灵的声音。
另一边房间的庄冲,听着这两句声音才隐约发现青衣人居然是个姑娘,正不可思议时,就见原本坐在桌边喝茶的主子忽然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听着那边姑娘又说了一句什么话,他脸上忽然露出了点兴味的笑容,然后一转身,往门口行去,“走,庄冲,随我去找乐子!”
哈?庄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脚下已经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就见主子所说的找乐子居然是一脚踹开了旁边的房门。
“……”
然后他家主子略带醉意的声音响起,“哟呵,现在的绮红楼都兴玩这个……戴着面纱招待客人?”
慕凌空和北朔都被推门而入的人惊了一下,见对方似乎只是一名醉酒的客人,于是北朔上前推拒这人,“公子,这包间里已经有人了,请你移步。”手才搭上对方肩膀就察觉不对,使了个擒拿手就准备拿下此人,谁知这人身法奇诡,几个对招之间闪过他,直奔慕凌空而去。
北朔大惊之下马上转身,结果门外又闪进一人,直冲他袭来。
慕凌空面对这突然的变故,面不改色,抽出腰间的匕首不退反而迎身而上。
匕首凌厉,在空中挽出无数朵银花,朵朵都是冰冷的杀意。而来人从容不迫,明明空手无物,闪身挪跃间已化解杀意,鬼魅的身手逼得慕凌空节节后退。忽然,她面上一凉,脸上蒙面的面纱居然被来人揭了去,她反手就往身后扎去,却泥牛入海一样,反而被来人钳住,然后匕首那端传来一股劲力,震得她手不自觉松了匕首,退后两步。
来人只用两指就夹住了她全力一击的匕首锋刃,此刻他双指一弹,匕首在空中旋转出冰冷的刀光,又被他轻轻松松地接住刀柄,“好刀!”
慕凌空沉默不语满是戒备地看着他。
他轻轻一笑,袍袖轻扬间忽然逼近到慕凌空身前,平淡无奇的脸上,一双眸子却明亮如星,正正对着慕凌空,“我喜欢这匕首,送给我好了!”
慕凌空大怒,劈手击向他胸口,来人侧身闪过,又在她脸颊一侧轻轻摸了一把,随后声音悠悠传来,“哎呀,好凶的姑娘,下回再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