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坨坨茅草堆的两间房子,散发着快要腐烂的味道。那屋顶的茅草,已经杂碎混乱的不成样子,在这样的大晴天,看着都摇摇欲坠,要是碰上阴雨天,岂不是就塌了?
院子里空荡荡的,连个围院的栅栏都没有,四周随意长着青苔,坑坑洼洼的。院子里支着两根竹竿,架着一根绳子,晾着两件粗布,打满补丁的衣裳。
偶尔有风吹动,便摇摇摆摆,孤伶伶的,看着可怜至极。
唯一的财产,可能就是天快黑了,叽叽喳喳奔回来的母鸡两只,瘦骨嶙峋的,浑身没几两肉,杀来吃都嫌油水少。
林不喜愣愣的看着,林小强已经招呼开了:“不喜,进来吧。”伸手去鸡窝里掏掏,掏出来一个鸡蛋,大笑着说道:“好几天没下蛋了,今儿个倒是有一个,等会儿炒给你吃。”
说完放下扛着的锄头,进了屋里。林不喜跟进去,见就是几块石头垒成的灶台,上面架着一口铁锅,暗道,从来以为自己家穷,没想到小叔家穷成这样,难怪一上门就被李桂芳大着嗓门含沙射影的。
林小强煮了点玉米糊糊,又把鸡蛋混着韭菜炒了,就招呼林不喜吃饭。
林不喜见只有一个板凳,林小强让给自己坐了,自觉蹲在旁边端着碗,终究是没忍住,四处打量了下,发觉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可能还高攀了。家徒四壁,好歹还有四面墙,这个四处漏风的茅草房子,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好歹也是个大男人,怎么能穷成这样?”这话伤人,却也是实话。林小强看着身强力壮的,看样子干活也不含糊,多少一年到头有些收成,不说修葺房子这种大工程,自己一个人,混个温饱总不成问题吧。
林小强狐疑的看了林不喜两眼,隐约发觉小侄女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还是瘦弱可怜的小模样,笑着说道:“哎,小叔要是知道,哪里还会这么穷。”
林不喜实在喝不下那玉米糊糊,夹两口鸡蛋吃了,瞥见林小强一边羞赧的笑着,一边大口喝着糊糊,并不去夹鸡蛋,心里隐约感动着,追问道:“你说说吧,我帮你分析分析。”
在林家,别说鸡蛋,就连炒个新鲜的菜,两三下都没自己的份,何曾还有人,会将好点儿的菜都刻意留给自己?
林不喜虽然穿越过来,一次都没见过林小强,甚至不知道这个小叔的存在,就这么一下子,心里便断定,这个小叔,是个老实巴交的好人。
见林小强吞吞吐吐,紧皱着眉头在思索,像是很为难的样子,林不喜引导性问道:“那你一年的收成有多少?开支最大的是哪方面?”
问到实际的问题,林小强眼前晦暗一下来,有些羞愧的说道:“当初大哥成婚,后来生了小菊分家时,我就得了一亩水田,这屋子还是你爹帮忙建的。”说完低头,伸出指头算了算,说道:“平时我打点杂工,一年还有2两银子的进项。”
林不喜仰起头看着这个憨厚的小叔,想着小菊都十二岁了,那分家也都分了十几年了,看林小强的模样,应该三十出头,那这十几年,居然一点银子都没有攒到,也实在奇葩。
“你都三十了,还没说上媳妇哪。”林不喜想到他今天为了二两银子,硬着头皮去家里借钱,好像说的是要相亲,顿时大呼小叫起来。
林小强见她惊呼,急忙挥挥手,叫她别大惊小怪:“哪就有三十了?小叔26岁,你忘啦。”满是询问的看着林不喜。
林不喜蓦地想到,农村种田的汉子都显老。林大强据说十六岁成亲,现在不过三十三岁,看起来已然像四十岁的人了。
算一算,那林小强应该是十四岁就从林家分了出来。那李桂芳作为大嫂,算是不厚道了,长嫂如母,家有小叔,怎么也得等到小叔成婚后再分家,偏林小强14岁就要分家,可见不是个省油的灯。
如此一想,眼前憨厚老实的小叔,和凶神刻薄的李桂芳,自然是更讨厌后者了。
“那你每年的二两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林不喜循循善诱。
“你也知道,小叔一直打光棍,每年光给媒婆看姑娘的钱,都不只这些了。”林小强说起终生大事,满是无奈和懊恼。
林不喜一听便明白了,心里埋怨小叔糊涂,别说现代姑娘要房要车,古代的姑娘估计也是现实的很,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房子都没修好,还有姑娘愿意嫁?
当下便说道:“小叔,我问你啊,你觉得,这些年你为啥没娶上媳妇呢?”
“嫌我人长的不好看呗,家里也穷。”林小强经过这些年艰难的相亲之路,还是明白的。
既然知道是因为穷,要就省吃俭用发家致富呗。林不喜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那为啥不把钱存着修房子?”说不定早就娶上媳妇了。
林小强大抵是没想到她有这么一问,还是如此犀利的问题,再次摸摸后脑勺有些羞愧的说道:“刚分家那会儿,不知道,有媒婆上门说亲,总要给人家好吃好喝,再给些谢礼,如此手上就剩不下什么钱,姑娘家人过门一看,摇摇头就走了。”
几句话林不喜就清楚了,敢情小叔是指望把那些银子给媒婆,靠他们的忽悠说一门亲事,而不是自身的硬件实力啊。
完全是舍本逐末,舍本逐末!白白耽误了这些年。
林不喜痛心疾首,又问道:“不给银子给媒婆,会如何?”
“那肯定没人给你说亲了。”林小强隐约听出林不喜的意思,急忙摆手:“怪不得他们说不成,是我太穷,你看看这房子,我都不好意思叫别人来看,今天才想着找你爹娘借点儿银子,修一修的。”
林不喜听他如是给媒婆们辩解,不由得一个头两个大,恨不能无语问苍天,这真是神逻辑。
说起来,林小强这些年的脱贫之路是:挣银子-媒婆-不修房子-被嫌弃;再挣银子-媒婆……周而复始,恶性循环。
“小叔,你试想一下啊,若是你这些年,从你二十岁算起,每年攒二两银子,到今年,是不是也有十二两了?是不是房子可以修的差不多,更有希望说一门亲事了。”
林不喜慢慢分析并引导,听得林小强猛点头,却立刻又摇摇头:“你这些年不说亲,突然年纪大了说,人家肯定以为你哪里有毛病,有隐疾的。”
这番话说的认真无比,林不喜张口结舌,彻底无语,看着林小强一本正经,试探着问道:“这话是那些媒婆说的?”
林小强睁着诚恳的大眼睛,上面还沾着黑乎乎的灰尘,两三处泥点子,点点头。
林不喜不再说话,古代农村娶亲的流程和需要,她还没搞清楚,林小强俨然已经将娶亲当成毕生所求,一时半会怕是说不转了,懒得多费唇舌。
林不喜能想到的,就是日后,一定要帮帮这个可怜的小叔。
晚上回到家中,李桂芳倒是没说什么,还问了一句林招弟怎么样。这句话不问还好,一问林不喜对她的怨愤又如火一般热烈燃烧。
大约是看出来这个小闺女不一样了,李桂芳只吩咐了她明天的活计,便歇下了。
林不喜却是一夜不成眠,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思考着何去何从。
再次离家出走是不能了,古代她人生地不熟,像上次的人贩子等恶人,防不胜防,也许一个不小心,小命呜呼,就白白穿越一趟。
更何况,她见到了王陵,那个屏幕中召唤她来的美男子。林不喜满心疑惑,既然她穿越过来是为了他,为何是从他少年时候开始,并不是屏幕中的成熟模样?
屏幕中也不老,看起来二十岁左右,是个冷峻英气,俊美无涛的年轻人,哪里像现在,明明是个唇红齿白,眼若星眸的青春少年,即便故作老成稳重,仍旧难脱成长稚气。
改名字?她斗不过神婆。离开家?她斗不过土匪。冷漠对人?还有一心为她的大姐,还在何家受苦呢。
思来想去,唯有安定下来,认真生活,才不枉顾上天安排她古代走一遭的情意。
早上起来时,整个人便如同脱胎换骨一般,积极向上,再也不是一副义愤填膺,对谁都有敌意的林不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