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过后就是秋天,秋天走了,冬来临,整个巴黎的上空都被笼罩在白色的寒雾之中。
陶梦园放弃了曾经的经纪人工作,只因为要照顾女儿,她不能再四处奔波,也不能再不负责任地把小兔子丢给陆赫笙照顾,然后自己世界各地到处飞了。
只是“华耀”的事情还有做,她依然担任着艺人部总监的头衔,所以张仲千还是三不五时地打电话来向她报备谢漫远、魏均以及穆晨骏几人的情况。
陶梦园大部分时候只是听着,很少发表意见。
张仲千是这一行的老人了,在处理艺人问题上其实大多数时候比她成熟得多。
陶梦园静静地听着,听完了就打辞职报告到“佳华传媒”,同时举荐张仲千顶替自己的位置,继续带领着一众新老艺人在演艺圈打拼。
kitty的电话还是时常有来,这小半年的时间,南少白一次都没主动给她打过电话,倒是kitty,三不五时地嘘寒问暖,甚至询问她跟小兔子有没有收到最近一笔的打款。
陶梦园在电话里说。
“你没同他说,我们并不需要他的钱吗?”
kitty在电话那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
“南太太,您还是收下吧!南总说过,南家的一切都归您管,现在您不在流砂市,用点南家的钱没有什么。”
之前几次陶梦园还会生气,可是次数多了以后,她反而有些麻木。
她不想对着kitty发火,所以还是平心静气地道。
“我同他已经离婚了,kitty,那个家也早就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就像当年,我们是怎么结婚的我都不知道,等我想要好好经营我们之间的感情,可是首先放弃我的人也是他,kitty,我跟南少白八字不合,我们就不该在一起。”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一生下来就合该是要在一起的啊!”
kitty突然有些激动了,在电话那端冷静了半天才道。
“南太太,您回来吧!就当……就当kitty求求您。”
陶梦园叹息。
“即便今天我要回去,来求我的人也不应该是你。”
kitty再想说什么,陶梦园已经挂断了电话。
辞去在“华耀”的工作以后,她主要靠给巴黎的一些华人报纸赚取生活费,有时候是影评,有时候是版面策划文案,赚的钱不算太多,但维持基本生活并没太多问题。
陶梦园挂断了kitty的电话便出门去学校接小兔子,再过几天就是冬歇了,圣诞节前夕她跟女儿还要准备一些过节要用的东西。
出门的时候,大雪纷飞,巴黎的冬天也是怪冷的。
陶梦园拉高了厚厚的围巾,包住自己的脸,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附近的车站去。
才跑了一会儿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这一摔,可把她的尾椎给摔得生疼,咬牙试了几次也没能站得起来,也不知道怎的,她突然便生了一丝放弃的想法,索性整个人往后一仰,直接躺在地上算了。
躺在地上以后,那些纷飞的白雪从天空而降,一点一点落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她闭上眼睛拼命告诉自己,那个城市的一切早就与她无关了,这么久以来他甚至就连亲自打一通电话给她都不曾,似乎对于他最重要的那些东西都在流砂市,有她或没她都是一样的。
抬手盖住自己的眼睛,陶梦园深呼吸一口气后,想想还是得自己再爬起来。
现在的一切,比起当年她刚到巴黎的时候已经好太多了,至少她现在有能力照顾自己跟小兔子两个人,不像那时候,挺着即将临产的大肚子流浪在街头。
她想,现在大抵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那个被留在海城的孩子了吧!
因为那个已经离开的孩子,才让她现在的状况比那时候好上许多,生活也没那么艰难了。
陶梦园刚动了一下,正想从地上坐起,手臂突然一紧,再然后就突然才地上站起。
她有些莫名其妙,抬头去看抓着自己手臂的主人。
阮十方就站在她的跟前,低着头将下巴塞进自己的衣领里。
“你在这里做什么,嗯?”
陶梦园看了看他,又去看他身后的车子,阮十方,她的邻居,不折不扣的香港人,因为工作的关系于几年前调动到这里。
陶梦园的脸颊被冻得有些僵硬,但还是扯着唇道。
“我冷。”
“那还睡在雪地里?”
阮十方气不打一处来,拽着陶梦园的胳膊就往自己的车上扔。
“这都几点了,你不去接小兔子还睡在雪地里?搞不懂你们内地的女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大街上都能睡,你可真够可以。”
阮十方的普通话说得不好,所以一句话里面,总要掺杂几句粤语,有时候是英语,甚至还有法语。
陶梦园每次听他说话都觉得特别费劲,这时候又听他说什么“内地人”,一下更不高兴。
“什么内地人外地人,大家都是中国人,你普通话说得那么差,到底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阮十方的唇角一抽,转过头来盯着陶梦园。
陶梦园便也毫不示弱地盯了回去。
她的脸颊其实早就冻僵了,但还是忍不住道。
“你看我干什么?不高兴就把我丢下车去!”
阮十方冷哼一声。
“普通话说那么好干什么?这里又不是香港,也不是流砂市,你能听得懂人话就行。”
“谁听不懂了?是‘shi’,不是‘si’,每次听你说话我都快难受死了,香港人就是讨厌,不好好学普通话,一句话里面还爱穿插英文。”
“穿插英文是怕你听不懂啊!”
“你一句中文一句英文一句法文的,我才听不懂好么。”
“……那怎么办?我让你教我说普通话你又不愿意,跟你当邻居简直能把我憋屈死。”
“我才不教你说普通话,天天上我家蹭吃蹭喝的人还想学普通话,太便宜你。”
“嘿嘿嘿,当初是谁说为报答我帮她搬家的好心,要请我吃饭?”
“那都请了多少回了?”
陶梦园也哼哼。
“那我后来又帮你搬了多少东西?”
“搬了多少回就请了多少回,我们早就两清了。”
“是吗?”
阮十方气得鼻孔都快冒烟了。
“那前天是谁的水管爆了又跳又叫的?我吃你一顿怎么了?吃你一顿都当苦力还给你了!”
两个人吵吵闹闹一直从家门口将车开到了小兔子的学校门口。
半年的邻居生涯,阮十方这人脱下西装外套的时候竟也同一般的阳光大男孩没什么不同,只是穿上西装就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因为同为中国人,在异国他乡,有时候这种关系更容易让人彼此亲近,也好像只有说中文的时候,他们才会感觉自己并没有离家乡太远。
陶梦园在巴黎没有车子,如果不是他送的话其实早就晚了,这时候正好赶上小兔子放学,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从学校里面向外奔。
“妈妈!”
小兔子永远是所有孩子当中最活泼最爱笑的一个,远远看到陶梦园从车上下来,一个飞奔冲过来,抱着她便呵呵笑了半天。
陶梦园看到女儿便忘记所有的烦忧,用力也抱住她。
“今天在学校有没有乖?”
“乖!老师都夸小兔子了,棒棒哒!乖!”
邻居了半年,阮十方对小兔子自然也不陌生,道。
“可是你的妈妈一点都不乖。”
小兔子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阮十方又去看陶梦园。
“妈妈怎么不乖?”
“你妈妈不肯教我说普通话,还歧视说不好普通话的人。”
陶梦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还能再夸张一点吗?”
阮十方果然就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她还不让我去你们家吃饭,她要让我吃三明治,顿顿吃,吃到死。”
小兔子瞬间惊恐了。
“三明治好难吃,妈妈,你还是让十方好好活着吧!”
陶梦园一听,瞬间凝了一额头的黑线,看来不只是阮十方这家伙,小兔子的中文也该好好学学了。
陶梦园刚才在车上跟阮十方吵了嘴,若不是回去还得搭他的车子,真不会答应让他再到家里来吃饭。
其实大家都是邻居,多一个人吃饭原没有什么,可这多的一个人从来都不把自己当外人,进门也不帮忙,吃完了又不洗碗,真是让她烦躁得很。
看着一池子的碗碟,陶梦园终于忍不住对着客厅大叫。
“你确定要继续这样无耻下去吗?”
阮十方正带着小兔子在打电玩,两个人嘴里各叼一只棒棒糖,这时候听到陶梦园说话正好仰起头来。
“无齿?”
他一脸无辜地望过来。
陶梦园忍不住。
“阮十方,去洗碗!”
阮十方立马吐掉嘴里的棒棒糖。
“我洗碗,合适吗?”
“你不洗碗才不合适好么!”
“老婆做饭,老公洗碗,你说让我洗我就洗呗!可是,你同意吗?”
陶梦园一怔,定定望着面前的男人,一时有些搞不懂他话里真假参半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陶梦园不说话,阮十方也不说,尤其是后者,说了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后,居然睁着一双特别晶亮的眼睛盯着前者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