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龙舫慢慢的划到了太液池中心,蔷薇色的湖面被一点点的刺破,如同破冰船刺破一片晶莹的坚冰一样。
玲珑手指颤抖,握住了圣旨。
仔细看了看以后,这才好好的收了起来。
“皇上宅心仁厚,能够让臣妾出宫去,已经是法外施恩,不过臣妾并非一己之身,臣妾尚且需要皇上再开金面。待到臣妾离开盛金宫以后还请皇上好歹看觑臣妾父亲,此外臣妾别无所求。”玲珑微微转眄,清波流盼的美眸里面荡漾着一点儿渴求,徽祁点了点头,“你自去就好,你父亲一辈子并不曾僭越本分,又不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谋朝篡位的事情,朕不会就这样伤害你父亲的。”
玲珑这才点了点头,徽祁说道:“到时候你可将五枚金牌与战果交到朕的手上,朕绝不留难。”玲珑点了点头,说道:“夜了,臣妾要回去了。还请皇上保重龙体,不可贪杯。”玲珑说完以后,莲步姗姗走到了前面,禄公公已经将一顶小小的快艇划了过来,玲珑跳到了快艇上……
走了好一会儿了,徽祁还是看着玲珑离去的方向,经过两三次提醒徽祁依旧是无动于衷,禄公公微微的叹了口气,徽祁说道:“有识者当此,如今一旦离开紫华城,虽未免冷淡成愁,断不可寂寞生悔。朕偏生是寂寞生悔,只是朕乃是一国之君,朕仔肩过重,断不可巫山云雨枉断肠了。”徽祁好像是安慰别人一样,实际上却是在安慰自己。
沁儿在菱莲池塘边上等着玲珑,她以为玲珑一去不复返,杳如黄鹤。这时候看到玲珑面色不是很好的走过来,连忙迈着碎布到了玲珑的身旁,倒是欲语泪先流,“娘娘,您回来了。”玲珑点了点头,伸手将沁儿脸颊上的清泪擦拭的干干净净,这才说道:“你这又是何苦,本宫左右是一个明哲保身之人,就算是本宫保不住自己,也是会让大家全身而退的,往后不可这样哭哭啼啼。”
沁儿点了点头,但是这时候玲珑的眼眶却是湿润的,衬托着微风中摇晃的菱莲与蒹葭玲珑的眼眸里面一片浅浅的哀伤流曳,“本宫心未动,情未萌,这些年更是谙练世味。所以本宫并不难过,这世界上的情感浓不欣,淡不厌,才是久处不厌之道。”玲珑说着走到了前面的一处干净地方,谢云霄仗剑走了过来。玲珑感受到了谢云霄身上的杀气以及戾气,有点儿微微皱眉。
半轮新月数竿竹,微风轻轻的吹拂着,竹叶摇曳生姿,将斑驳的花影摇碎在了玲珑的身上,她站在氤氲莫辩的树影里面,如同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一样。谢云霄走了过来,玲珑看着谢云霄,谢云霄的面色铁青,朱唇也是苍白,看着玲珑走到了自己的身旁,这才浅浅的笑了笑,玲珑也是一哂,忽然间两人的眼睛里面都有了泪水。
“要是皇上不放你离开,我就准备行刺皇上。”谢云霄说着话将青锋剑收到了剑鞘里面,龙吞夔护的剑鞘闪过一片幽冷的微光,玲珑说道:“为了我,不值得,盛金宫里面守卫森洋,血滴子神出鬼没。动辄就会要人命,你真的……值得?”
“如果是爱,就不问值不值得。”谢云霄说完以后轻轻的揽住了玲珑的肩膀,玲珑点了点头,两人顺着前面的花影到了前面去。
不系之舟还在太液池里面摇晃着,经过一片沙岸草桥,和风消暑淡月映云。徽祁的手在颤抖着,握着酒杯的手不停的轻颤,玲珑总算还是要走了,她其实是自己培养出来的一个工具。做事情谨小慎微,好谋而成,这些年以来玲珑已经试炼成为一块浑金璞玉,整个人都带着一种坚不可摧的力量,那种力量就像是一团火一样,瞬间就可以焚烧掉周围的一切,徽祁没有想到玩火自焚的道理,终于有一天他点起来的火苗开始以燎原之势烧到了自己的手指。他的手轻颤着,梨花白的酒渍顺着夔龙纹的衣袖淋淋漓漓的浸染成为一片嚣张跋扈的风格,徽祁举杯,对着月色轻轻的浅啜一口,并且开始自言自语,“你从潜邸与朕到盛金宫,时间是十年,当初你有这么高——”徽祁伸手在龙案前面轻轻的比了比,然后又道:“几年了,是你该要离开的时候了,你做事情善做善成,朕自然是留不得你了,曾经羽翼未丰如今有了朕给你圣旨自然是如虎添翼,可是玲珑……”徽祁忽然间用手捂住了胸口,好像很疼痛一样,那种疼痛几乎要将一个人毁灭。
“可是玲珑,你想不到……朕……与你……”徽祁又喝了一口酒,那些意犹未尽的话硬生生斩断了,他不愿意说出口,一个字儿一句话都不愿意说出口了,良久良久,徽祁叹了口气,“几时了?”
禄公公连忙跑了过来,“回皇上,已经是子时了。”
“子正,回去吧。”徽祁挥了挥手,雕龙舫在波平如镜的水面上摇晃着,轻捷而又灵敏的钻入了一座孔洞桥,一会儿之后就到了前面的风流处,禄公公拨转了船头,一会儿之后船已经到了乾元殿。
玲珑知道可能这是自己在紫华城最后一个晚上了,所以她需要好好的安排,晚上的时候玲珑已经想好了迎敌之际应该怎么样,到了第二天早上,玲珑早起。可怜后宫里面的妃嫔们还不知道自己将要从生死轮回的命运齿轮里面转一圈再出来,一个个莺莺燕燕打扮的纷红骇绿到了玲珑这里请安,玲珑也是平平常常的,将这些人延请到了内殿里面。
以前的玲珑常常挂在嘴上的一句就是“眉修多取入宫之妒,梳洗切莫倾城”但是现如今玲珑每每装扮定然是倾国倾城,美目斜斜的挑起来画的犀利而又狭长,胭脂水粉打的比较重,整张脸上是生人勿进的凛然风度,众妃嫔一色全部行礼,玲珑等到众人跪安完毕这才微微的将水胆鎏金护甲在桌上轻轻的敲击一下,曼声说道:“起吧。”
众妃嫔按照品阶坐好了,玲珑淡淡的看着众人,“今日倒是来的齐整。”妃嫔们自然是来的整整齐齐的,这是禄公公一早过去传话的,玲珑自然也是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不说破就好,“既然来了,本宫有些事情也是会告诉你们。”
“陈充仪——”玲珑将陈充仪叫了一声,陈充仪连忙站了出来,玲珑说道:“你心思细密能在小中见大,这些年更加是见过了风风雨雨,堪委以重任,本宫会让册封你为仪贵妃,协理六宫之事。可能够做得好吗?”陈充仪惊骇,看着玲珑,说道:臣妾何德何能,“娘娘…”
“充仪姐姐又要说所托非人了吗?但是在妹妹的眼睛里面姐姐是堪委以重任的,姐姐点头还是摇头呢?”陈充仪极力看着玲珑的脸色,想要从玲珑的脸上看出来一点事什么,但是偏偏那张青瓷如水的脸颊上没有任何神色的变化,陈充仪微微的点了点头,“臣妾定然好生协理后宫,为娘娘排忧解难——”陈充仪知道玲珑有事情瞒着自己,但是偏偏不知道问题的核心究竟是什么,只能用那双清波流盼的美眸瞪视着玲珑,玲珑凉凉的叹了口气,“协理就好,至于本宫,可能过了今日就……算了,事情尚在未定之天,总之本宫还算是金口玉言的一宫之主,还算是皇后娘娘,所以本宫一言一行你们还是会遵从的,不是吗?”
众人点了点头,玲珑看了一眼顾仪妃说道:“本宫在西和太子的事情上没有做好,本宫现如今心中实在是愧疚,还请仪妃娘娘从长处看一看事情的始末,本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更兼军令如山,本宫没有办法逆旨而行。本宫只希望仪妃娘娘还可以一如既往,一如既往的对待任何一个人。”顾仪妃连连点头。
嗣后,身旁几个得力干将都是一一授了品衔,玲珑这才满意了,陈充仪待要说什么,被玲珑一个手势给止住了。
“回去吧,不管听到什么声音只是闭门不出就好,这一段时日不太平,本宫会尽快的让皇上-将册立的金册颁给众位妃嫔与娘娘,仔细担待点儿吧。”玲珑吩咐完毕以后并不理会众人大眼瞪小眼,微微的晃动一下衣裙已经到了内殿里面去,就连几个勾留着准备从玲珑这里取得一星半点线索的人玲珑也是闭门不出,所以她们只能慢慢的回去。
还好,只是一天之内,不然皇宫里面自然是猜测起来了不得的流言蜚语。
“娘娘,都走了,这妃嫔好像很想要知道娘娘为什么要这样遣散她们一样。”沁儿有点玩味的加重了字句,玲珑笑道:“只要听话就好了,顺事自然无事,若满月偕盆水同圆。这个道理妃嫔们应该早一点清楚的,本宫不过是想要让他们不至于惊慌失措而已,免得到了时候大家都忙忙碌碌起来,急急如丧家之犬,茫茫然若漏网之鱼可怎生是好?”玲珑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头顶的金凤,说道:“帮本宫去掉吧,就连衣服也是一概不要这样黜质尚华的。”沁儿连忙过来给玲珑换上了另外一件不那么奢靡的衣服,头顶的流云髻也是打散了,挽成一个清丽的发髻,玲珑笑了笑,看了看镜子里面铅华弗御的自己,眉梢眼角露出了真诚的笑纹。
玲珑伸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皱纹,说道:“本宫已经二十八岁了,是应该有皱纹的时候了。”沁儿一哂,将包袱拿了过来,玲珑笑着回过了头,“你到重华门就会有人接应你,在外面好好的等待着,本宫到晚上子时就会过来,你可收拾好一处干净的地方让本宫落脚,快去吧。”
沁儿依依不舍的攥住了玲珑的手,“皇后娘娘,您不会撒谎骗沁儿?”
“皇后自然是常常撒谎的,这是身不由己言不由衷之事,从今以后我不过是你的大姐姐罢了,有谁家的姐姐会欺骗妹妹呢?你我在一起已经十年了,情同姐妹手足,你要是愿意只管叫我姐姐就好了。”玲珑娓娓道来,沁儿连忙给玲珑磕头,玲珑将沁儿搀扶了起来,“快走吧,等会儿乱起来恐怕想要走就走不掉了。”沁儿对着玲珑叮嘱了两句“保重”以后也就走了。
玲珑等到沁儿走了,这才笑道:“这一点倒是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