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听到这里,仍旧不解其意。
季朱华菲薄的嘴唇上挂着一个淡然的笑意,如同枝头的新雪一般寒凉,“待会儿,你在里面听着就好,本宫自然会给你解解气。”
玲珑心里面没有底,皇后指了指一架云母石的屏风,说道:“如今你也做一次入幕之宾吧。”
玲珑怯懦,“皇后的意思……”
“这真是本宫的意思,你进去听着就好,本宫会发落这个没王法的。”季朱华微微的晃动了一下水胆护甲,玲珑只觉得一片微光刺目,连忙瞬目说道:“臣妾多谢娘娘做主,有娘娘在,臣妾还害怕什么呢?”
外面莺歌燕舞,虽然是迟暮的天气,但是照旧是藻底抛鱼尺,枝头弄莺簧。蓝漱玉并没有听说前朝的事情,所以经过了皇后的召见并没有什么疑虑,更加没有什么准备就到了坤德宫里面,阆苑内百草芳芬,一片蝶乱蜂忙,蓝漱玉望着晚景欣赏着秋末的最后一点骄阳跨到了坤德宫里面。
“皇后召见臣妾吗?”蓝漱玉连忙叩拜,玲珑在屏风后面站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得清楚蓝漱玉的一袭紫色衣衫,也是可以看得见蓝漱玉人面桃花的那张脸,玲珑又看了看皇后的脸色,皇后的脸就像是一块已经冰封的龟苓膏似的,没有一点儿的情致与温度,微微的抬了抬手,说道:“起来吧——”
说完了以后蓝漱玉正要起来,季朱华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微微的低眸,“还是不要起来了,省的来回折腾。”
身旁并没有别人,玲珑看到蓝漱玉微微的发抖,可能蓝漱玉已经明白了皇后的意思,自从皇后用糙米粥开始,蓝漱玉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不管怎么说蓝漱玉都是有一点太过分了,一个人状告皇后也就罢了,现如今倒是愈演愈烈,就连宰相也拉扯了进来。
季朱华那张灿如春华的脸上是一个微微的笑意,“你最近身体好多了吗?”那皎如秋月的脸上是一个关切的微笑,玲珑看到这样的微笑,几乎心里面都是柔软的。依稀还可以记得起来,刚刚进宫的时候,这个人,这个微笑给了自己多大的勖励。
但是,玲珑慢慢的明白了,有些笑容,就像是昙花一样,美好,但是不长留。
蓝漱玉点了点头,“臣妾现如今已经大好了,托赖皇后娘娘洪福齐天的缘故,娘娘为臣妾也是劳身焦思,臣妾感激不尽。”
“场面上的话儿你倒是信手拈来,”季朱华依旧保持着高雅的风范,望着蓝漱玉,“只是,你应该明白本宫让你过来的意思?”季朱华的手微微的伸到了右手的衣袖上面,轻轻的掸了掸,就好像是弹落了灰尘似的。
玲珑看着这样的场景,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种排山倒海一样的压力。
皇后慢慢的走到了蓝漱玉的身旁,伸出右手将蓝漱玉的下巴握住了,玲珑看得出来蓝漱玉狰狞的面貌与娇怯的神色,季朱华微微的冷笑,“你的身体好了,你就知道忘恩负义了,本宫带你不薄,你几次三番想要致本宫于死地,本宫莫非还会放过你吗?”
蓝漱玉连连摇头,“臣妾没有,臣妾没有啊——”
季朱华不依不饶,“还敢狡辩,上次告御状,莫非你要状告的是旁人?本宫虽然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但是本宫多少还是明白你的意思,你收起来你的那糊涂心思吧,本宫就是一宫主位,还轮不到你来较量本宫的实力!”说到这里季朱华一用力,蓝漱玉“啊哟”一声摔倒在地上。
季朱华微微的转身,“来啊,将红线菩萨拿上来。”
身后已经过来了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的捧着一个檀香木的红线菩萨,玲珑只觉得心里面有一点惊惧,明明刚才自己是和季朱华说话的,完全是没有看到季朱华行动的,但是这么快就有了红线菩萨,可见季朱华早就已经棋高一着了。
“不,不,不。”蓝漱玉难以置信,“这,不可能的。”
“你是说你明明已经将红线菩萨扔到了后宫的枯井里面不可能落到本宫的手里面,对吗?”季朱华微微的冷笑,“但是本宫偏偏告诉你,你错了,这个后宫里面本宫才是无冕之王,你做什么本宫是不知道的。”季朱华盛气凌人的站在蓝漱玉的面前,阴影落下来就像是一片遮住了云翳的月光,森寒而又不可捉摸,充满了一种生杀予夺。
玲珑将手紧紧的握住了衣裙,尽量让自己不被她们发现,她看到蓝漱玉的脸色变的厉害,先是潮红的,后来变成了苍白,现如今已经是面如白纸,娇-喘微微。
“娘娘,您究竟要做什么?”蓝漱玉尽量不让自己的语声颤抖,玲珑是感觉得到的,她小时候犯了错害怕母亲责罚就是这样的神态与语气,甚至口吻都一模一样的。
玲珑看到季朱华冷冷的回过了身,望着蓝漱玉说道:“压胜,你知道在后宫里面压胜是什么罪过吗?你问本宫现如今要做什么,本宫告诉你,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蓝漱玉连连摇头,“不,不,我并没有错,这个红线菩萨不是我的,不是。”
“不是?”季朱华的星眸流转一片光华,“不是你的,莫非是本宫冤枉了你,你不要忘记了,本宫已经让黄全宣读过了宫规,这件事情本宫也是爱莫能助了。”
“皇后,”蓝漱玉站了起来,望着季朱华,“你从什么地方证明这个木雕泥塑是我的,你说啊,空口说白话吗?我也告诉皇后娘娘您,空穴来风的事情皇上是不会服气的。”
季朱华并没有怒斥蓝漱玉,不过身后的影卫已经闻风而动,将蓝漱玉包围在了垓心,季朱华微微的笑了笑。
“不要为难蓝昭媛,她既是觉得死不瞑目,本宫也会让她死得明白。”皇后摆了摆手,身旁的影卫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的,就像是没有存在一样,玲珑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些地方竟然会有影卫,她是一次也没有看到那些人的。
“去给本宫把尚宫局的韩休仪与栖霞宫的沁儿找过来,就说本宫有话儿要问,并且让她们将有关蓝昭媛红线菩萨的证据带过来,本宫好发落这个目中无人的昭媛!”季朱华说完以后微微的将眼风放到了屏风的后面,屏风就好像是被射穿了一样,玲珑感觉到了一种原始的压迫与恐惧,坐立不安的。
这时候两人无话,面面相觑。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可以看得到蓝漱玉嘴角挂着的冷笑以及不屈不饶弓起来的后背,季朱华坐在了椅子里面,就像是一块雕塑一样没有了温度与感情。
过了会儿佩兰已经带着韩休仪与沁儿过来了,沁儿没有见到玲珑心里面倒是有一点犯疑,但是一听说是拿上红线菩萨的证据,沁儿就知道了是要发落蓝漱玉,不管现在怎么样也是要帮助着保护一下玲珑的。
蓝漱玉本来还是胜券在握的,完全无惧无畏的,但是看到沁儿与韩休仪走了进来,没来由的微微有一点颤抖。
季朱华看到两人进来,依旧是没有睁开眼睛,就好像是已经耗尽了自己的力气似的。
玲珑望着季朱华,只觉得不知道季朱华心里面在想什么,深不可测的就像是一口百年的古井。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沁儿与韩休仪面对着皇后行礼,因为两人都是好奴才,所以一眼就看出了事情的肇端,自然是不敢也不能给蓝漱玉行礼的,皇后的眼睛慢慢的睁开了,玲珑从这里仔细的观察着皇后的神色,那双清明的眼睛里面打开以后就像是打开了一块装载着宝石的匣子一样。
“你们来了?可知道本宫让你们过来做什么吗?”季朱华的语言向来都是这样子的,她喜欢喝聪明人打交道。
韩休仪与沁儿双双的跪倒在了地上,说道:“奴婢等知道皇后娘娘的意思。”
“这半个月以前,可有人从你那里领走了三尺三寸的红绳子?”季朱华望着韩休仪又望了一眼委顿在地的蓝漱玉,说道:“你放心就好,本宫的面前以及本宫的身后本宫都会护你周全,不会有人暗箭伤人的,本宫如果知道了有人为难与你,自然是不会心慈手软,你说一说——”
玲珑早就已经调查过这些事情了,但是玲珑实在是想不到,竟然连皇后都已经开始介入了,而皇后是什么时候开始插足这件事情的,玲珑竟然浑然不觉。
玲珑连忙收束了心神,望着季朱华与僵持在场的几个人。
“奴婢的出纳在这个账簿上,”韩尚宫将一个账簿送到了皇后的手中,季朱华看着账簿,笑了笑,嘴角紧绷的弧度已经变得美丽而又妖娆,几乎让玲珑觉得她是那么的迷人,那么的风韵犹存,但是偏偏是那么的诡谲,一个微笑是可以杀人的。
“哦,这是——”季朱华的手指微微的指着后面的名字,“这是你长乐宫里面拿去的,无疑了,是用来拴束红线菩萨的。”
玲珑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是实在是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
她原本想要利用红线菩萨和蓝漱玉分庭抗礼的,但是后来看到蓝漱玉嚣张的气焰已经扑灭了,自然是得过且过了,但是皇后并不是一个眼睛里面揉的沙子的人,看得出来皇后的意思,是必须要斩尽杀绝了。
玲珑越发觉得自己要小心一点了,后宫真是诡谲莫辨的一个修罗场,一定要非常小心,一步一小心,一不小心就没有小命了。
“去把钦天监与刑部的李大人找过来,就说本宫要让她们发落一下在后宫里面压胜的妃嫔。”季朱华的脸色几乎是一点儿都没有变化,还是那样凉凉的,玲珑透过屏风看出去,可以看到一群人窸窸窣窣的忙进忙出。
也可以看得出来蓝漱玉的面如死灰,僵硬的手指指着季朱华,“你,你,皇后……”
季朱华嗤笑道:“皇后不是任何一个人就可以胜任的神职,不但要眼观六路,而且要耳听八方,现在你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