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鄂戎王宫。
慕冰跟在阿依莎身后,眸中流露出些许疑惑的神色。
“你……”
“嘘——”阿依莎示意他不要出声,压低了嗓音在他耳边低声道:“那两个姑娘,一个被关在最东侧的厢房,一个被关在最西侧。我们只能一个一个去找她们。”
慕冰不禁问道:“你怎么对鄂戎王宫的守卫情况如此了解?”
“这些你先别管,先救了人再说。”阿依莎带慕冰一步一步走向东边的厢房,那是安排绮烟的地方。
“吱呀——”
开门的瞬间,绮烟见到门外的两人顿时怔住,“……你?”
她的目光停留在慕冰身上,含带着无限的缱绻柔情,思念刻骨,如今他就这样站在她面前,令她感觉这是否只是自己的一场梦,梦醒了,他的身影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绮烟。”只有在面对绮烟的时候,他的眼神和语气才会温柔,仿佛万年不变的寒冰融化成春日涌动的泉水。那也是阿依莎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慕冰,只是他的温柔,却从来不会给自己,哪怕只是一丁点……
心中的苦涩,让她再也看不下去这两人甜蜜重逢的场面,便只能开口打断他们:“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抓紧时间,否则一会儿守卫就会严密起来,再走只怕来不及!”
慕冰点点头,“我们先去找雪莲!”
当雪莲看见这三人的时候,先是流露出了和绮烟一样的惊讶之情,因为她也很难相信鄂戎的守卫如此森严,他们究竟是怎样办到的。
“这些事情以后再慢慢说,姑娘先随我们一起走。”阿依莎说道。
雪莲望着阿依莎,心下有些迟疑。慕冰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上前一步道:“相信阿依莎,我们先离开这里,回到炎国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听慕冰提到“回到炎国”,雪莲的心颤抖了一下。
她……要回去么?
回哪里?天山?还是萧子墨的军营?
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以她现在的身份,他们今生怕是缘分已尽了吧。
“雪莲,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但眼下只能如此了。”绮烟同为女人,自然能够理解雪莲如今的顾虑。毕竟,她和慕冰……他们的感情,也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
“回到炎国,不管他对你的身份有多少顾虑,他终究不会伤害你。”绮烟对雪莲说道:“而鄂戎这边……我听说鄂戎可汗虽在尽力保你性命,但其他的王族长老都一直在谏言除掉你。留在鄂戎,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雪莲咬紧了嘴唇,她不得不承认,绮烟说的是事实。
“快走吧,没有时间犹豫了!”阿依莎催促道:“过不了多久守卫就会出来,到时候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们就麻烦了。”
雪莲点点头,不管自己去向如何,不能连累了慕冰和绮烟,至少要让他们能够顺利逃出去。
三人在阿依莎的指引下,来到了离王宫中心很远的一处偏僻小楼。这里应该还没有出鄂戎宫城,可为什么雍容奢华的鄂戎王宫里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阿依莎姑娘,这是哪里?”绮烟不禁问道。
“这是鄂戎的一个废弃的小楼,听说以前这里是冷宫的,可是新可汗继任以来,将万千宠爱都集于王后一人身上,很少纳妃,偶尔纳的几个后妃也大多是王族长老家的千金,仅仅为了平衡朝局。”
“不纳妃,没有人进冷宫,就单凭这一点,就能让这座小楼废弃?”慕冰看出了些端倪。
“确实不仅仅是这个原因。”阿依莎道,“其实……在鄂戎王室里有一个公开的秘密,那就是,现任的巴图尔可汗,并非是嫡出,他的母后并不是老可汗的正妃,而是偏房。在巴图尔可汗继位之前,老王后因嫉妒老可汗对其生母的宠爱,曾出手陷害过她,并联合其家族迫使老可汗将她打入了冷宫。所以现任可汗的生母……曾在冷宫受过一段时间的苦。”
“所以,你们的可汗就一直对冷宫很忌讳,甚至令它废弃至今?”
“没错。”阿依莎答道,“所以这个地方,是鄂戎所有人的禁忌,但也因此,藏在这里,暂时不会被发现。但也只是暂时,明日一早,就必须离开宫城,千万不要耽误。”
绮烟握住了阿依莎的手,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谢谢你,阿依莎姑娘。”
阿依莎向她微笑了一下。她是喜欢绮烟的,那是一个能令人感到舒服和心安的女子,这种淡雅的气质,正好中和了慕冰身上的冷漠和杀气。
她是羡慕她的,毕竟,她得到了那个她得不到的男人。
一夜过去,似有细雨打湿了窗……
慕冰醒来的时候,感觉头有点痛。
他们四个分别住在了四个房间,即使他与绮烟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但也没有住在一起。但不知为何,昨夜,他似乎隐约记得绮烟来过他的房间来找他……只是后来全无印象了,难道,只是一场梦?
这时,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慕冰下床开门,不想门外的人却是雪莲。
“慕冰哥哥,那位阿依莎姐姐留下一封信,好像是给你的。”雪莲将信交给慕冰。
慕冰心下一沉,拆开信件,里面写的是鄂戎的几个宫门,离此处最近的宫门,以及出了宫门该如何走能够抵达炎国边境,如何以最短的路径到达天山。
这些事情都交代完,结尾还有一段小字:
“不必等我,你们走后我自会安排自己,只是不能与君同路。后会有期!”
慕冰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却只是一闪而过,雪莲并没有捕捉到。
“我们走吧。”
接着,三人一同上了路,按照阿依莎在信中的交待,离开了鄂戎王宫。绮烟和雪莲也没有再问起阿依莎,她们觉得她有能力帮他们逃出来,保全自己应该没有问题。她们都信了,阿依莎没有与他们同行,只是因为不同路。
慕冰一直沉默着,漆黑的瞳孔中看不出任何情绪。这一次,似乎连绮烟也看不透,此时的慕冰究竟在想什么。
鄂戎,侍卫总管处。
“我昨晚帮你把所以侍卫都引开了,你怎么感谢我?”
侍卫总管一脸淫笑地看着阿依莎。阿依莎在一众芷汀之女中容貌出众,他垂涎这个女子,早已不是一天两天。
“大人想怎样,便能怎样。”阿依莎笑着说,眼神中亦有讨好之意。
侍卫总管再也忍不住,像一头野兽扑在了她孩子般的身体上。
她紧闭着眼睛,感觉到自己的衣衫被他粗暴地扯下,接着,下身便传来一阵剧痛,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不过只是一场噩梦……对,只是噩梦,梦醒了,一切都会过去的……对么?
侍卫总管的欲望在她身上得到了发泄,便没有再管她,径自出去了。屋里,阿依莎一个人赤-裸着身体,全身淤青,像个破布娃娃一样瘫在床上。
在这一刻,她以为她再也不会想慕冰了,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在他们逃到冷宫的那天晚上,慕冰恍惚中以为自己看到了绮烟,但第二天却感觉印象很淡,似乎只是梦境而已。可事实上,那不是梦,是她去了他的房间,用催情香迷惑了他。而他,由于放松了戒备,所以没能识破,以为她真的是绮烟,情欲也被瞬间点燃。
她知道自己帮她们逃出去以后自己会面临什么。她只想在那发生之前,把最好最纯洁的自己,留给自己爱的人。
他将她抱住,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边,淡淡的熏香味道和属于他身上的男性气息将她包围,只是他一直在喊着“绮烟,绮烟……”
她心里一苦,可是当他的吻落下,在他把她抱到床上的时候,她又觉得即使他将她当作别人那又如何,这一夜她能拥有他,足够了。
他的吻从她的唇缓缓移到了脖颈,她难以自控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绮烟……我从来……只爱你一个人……”
当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到眼泪滑了下来。
突然,她像是清醒了一般,一下子推开了他。而他由于受到迷香的侵扰,也来不及清醒思考,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所以那一晚,她终究还是没有与他发生关系。
不是因为她不爱他,而是因为,她怕,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再一次用催情香迷惑他,他会厌弃自己,瞧不起自己。
她不愿让他知道她是用自己的身体给他们争取了逃出去的机会,也是因为害怕他会鄙视这样的自己,怕他嫌弃,觉得自己很肮脏。
那天夜里她在他的门口流了一晚上的眼泪,听着他沉睡的呼吸声,最终,只留下了一封信,让他们远走。
而自己……还不能走。
因为,若是和他们一起逃了,鄂戎的人会很快找到他们……
“什么?逃跑了?!”
侍卫总管心惊胆战地跪在巴图尔面前,“可汗饶命!当时……当时是大祭司的人要臣撤离守卫,臣以为是大祭司的意思才……”这个节骨眼上,他当然要推卸责任,况且他也没有完全撒谎,他虽知道这不可能是大祭司的主意,但也确实没想到阿依莎请他帮的这个忙竟然是为了帮助那三个炎国人逃出去。一时色迷心窍,想不到后果竟如此严重。
“把那个女子关入打牢!严刑拷打审讯!”
“是!”
用了刑之后,阿依莎招供了。
巴图尔派人依据阿依莎说的路线追捕,却发现根本没有半点踪迹。过了几日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此时怕是那三人早已走远,甚至已经逃离了鄂戎国境。
五月初,下了一场雨。
乌塔斯带着一捧花,去看铃兰。
当他到坟地的时候,他看见铃兰的墓碑旁又多了一块碑,是一个叫阿依莎的姑娘。
乌塔斯听说过阿依莎,因为铃兰生前与她关系很好。她也死了?
他突然想起了不久前宫内闹得沸沸扬扬的,一个芷汀宫的女子帮助那三个炎国人逃了出去,先是以假供误导拖延时间,后来被发现后拒不招供,最后死在了拷问酷刑之下。
这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子来说,似乎有些残忍。
铃兰尚有自己记挂着她,他会经常带着花来看她。
可是这个叫阿依莎的姑娘,似乎连这样一个人也没有,她的墓碑前是空空的,似乎她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记得她了。
念在她与铃兰生前的旧情,乌塔斯有些于心不忍。
所以后来的很多年,每当他扫墓祭奠,给铃兰送花的时候,他总是给她旁边的阿依莎也带上一朵花,让她不那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