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些凉,霜寒露重。皎洁的月色照得营区凄清冷落,飘浮在空中的尘埃宛如细细的雪花飞舞着。
温暖的军帐之中,秉烛夜谈的两个人,诉说着天山之巅的故事。
承欢听到这里,已几乎要落下泪来。
不仅是因寒瞳对这个名叫雪莲的姑娘的一片深情,也是为了她自己。
她想起她刚登上天山之时,他修长的手轻覆在她的额头之上,从那一刻开始,她过往的一切,包括她的身份和那些让她不堪回首的片段,都已入了他的眼。
她对他说,她叫清玉。冰清玉洁的清玉。
她不愿承认她是承欢,青楼女子承欢。而寒瞳,他早已知晓了这一切,却从来没有戳穿她,只为了维护她的尊严。
她很感动,他愿意配合她的谎言,一直到她下山的最后一刻。
“对了,你此次上天山所为何事?”许久,萧子墨突然问。
“青春永驻。”承欢道,“我此番上天山,是为寻求长生不老而来。”
承欢今年,也已二十有三了。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已是将近人老珠黄的年龄。然而这些年承欢一直注重保养,所以看上去也依旧明艳动人如少女。但这终究不是办法,随着年龄增长,再怎么保养也敌不过无情的岁月冲击。
萧子墨知道长生不老的代价,那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更何况是女人。因此,他可以确定承欢求容颜永驻,必然是有自己的理由。
“上个月,我还在邀月楼时,陆大人有意纳我做小妾。”承欢道,“公子,您可是要娶陆大人的千金,陆云兮小姐为妻?”
萧子墨凤眸一挑,“我们已订了亲,但尚未完婚。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承欢垂下眼帘,突然又抬起头,声音轻细地问道:“那公子……公子您爱陆小姐么?”
萧子墨有些惊讶她会问这个问题,刚想说话,这时却有守卫兵匆忙来报:“报告!”
萧子墨神色一紧,“说。”
“禀报将军,元霜大人求见,说有要紧事!”
“要紧事?”萧子墨心下一沉,元霜深夜来见,看来此事非同一般。“请军师进来!”萧子墨下令道。
“是!将军!”
元霜撩起帘子走了进来,神色十分凝重,不待萧子墨开口,便已说道:“刚刚慕冰通过天山飞鸟给我传来一封信。”
“慕冰在信上说什么?”
元霜摇头,“不是慕冰写来的信,是……”说到这里,元霜突然顿了顿,“是一封陆大人的信。”
“陆大人?!”萧子墨凤眸幽深,“他的信给我干什么?”
“你自己看罢。”元霜长叹一声,将信递了过去。
信封上的字体很奇怪,然而承欢见了,却冷笑道:“我就知道他那肮脏的秘密,早晚有一天会被天下人皆知!”
元霜听闻承欢此言,便问道:“难道姑娘也知晓此事?”
“实不相瞒,这正是我此番来天山,求容颜永驻的原因。”承欢道,“陆鸿涛有意纳我做妾,我想这正是接近他的大好时机!”
而这边,萧子墨看过信后,便一直沉默不言,薄唇抿成一条线,一双幽深的凤眸中怒火仿佛要燃烧起来!
他很少有这样愤怒的时候!
元霜也攥紧了拳头。“想不到,陆大人竟然通敌卖国。”
承欢咬牙,“若不是某一次我在邀月楼中服侍他时,他醉酒一时大意露出了马脚,谁能想到他竟然勾结蛮夷,妄图与蛮夷联合灭亡炎国,自己当皇帝!”
萧子墨依旧不说话,眼中却怒意更盛!
很多问题的答案,这信上都已写得清清楚楚。
“十五年前,苏家和杜家的两起灭门惨案,当时轰动了整个京城。”承欢继续道,“因为苏家和杜家是京城势力最大的两家,而且都不肯接受投靠蛮夷一方,所以,陆鸿涛便雇佣神眼千机清除了这两家。这两家覆灭后,陆家开始在蛮夷的帮助下逐渐在京城发展起来,成为了现在仅次于萧家的京城大户。”
元霜苦笑,“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包括炎国与蛮夷在碎石关的一战,炎国虽勉强战胜,守住了国土,但那一战却极为惨烈,炎军的损失也很惨重。可是,你可知为何我炎国会损失如此多的兵将?”
萧子墨紧抿着刀锋般的薄唇,身体已因愤怒而颤抖!
他怎会不知?!十五年前,就是在碎石关,他的父亲正是牺牲于那场战役!
“当年,蛮夷能够轻而易举攻破炎军,就是因为陆鸿涛将炎军高度机密的作战部署和详细的战略图给了蛮夷的首领!所以,炎军才会在那一战中损失惨重,甚至……”承欢望了一眼萧子墨,不再说话。
元霜也沉默了。
然而这些话,他们虽不说,却都已在信中写得清清楚楚。这是当年陆鸿涛给蛮夷首领写的信,包括对苏家和杜家的清理,炎军的作战部署,以及……他还提到了萧家。
萧家势力实在太过庞大,已非苏家和杜家可比,萧家带领的军队战斗力也不容小觑,甚至即使作战部署被泄露,最后一战也依旧逼得蛮夷军队节节败退。陆鸿涛在信中道,萧家把持军政大权,虎符在握,有调兵的权力。因此,与其除掉萧家,不如笼络萧家。
因此,陆鸿涛千方百计想让陆云兮嫁给萧子墨,就是为了与萧家联姻,想用这种方式促使萧家与陆家同流合污。到时陆鸿涛与蛮夷里应外合,一同灭了炎国,陆鸿涛便能趁机夺取政权,而萧子墨作为掌握军权的大将军,却是他的女婿,也可以算是自己人,这样,他便能实现他成为炎国皇帝的野心,这炎国的天下,便成了他陆家的天下!
“怪不得,这次我出征之前,他催促多次,让我尽快与陆云兮完婚。”沉默了许久的萧子墨,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何我娘亲会如此中意陆云兮,非要指定我们的婚事,现在来看,应该是陆家有意为之。”
承欢垂下眼帘,“公子,刚刚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萧子墨却反问:“这个问题的答案,真的重要么?”
承欢笑着摇了摇头,“承欢只是随意问问。”便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这一夜,天山脚下的营区,无人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