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蝶穿了一件绯红盘金彩绣小短袄,下面搭了鹅黄绣银花的棉裙,坐在室内正盘点这个月发下来的份例。
她虽然领了典记女官的职位,却不像她姐姐那般日日一袭青衣,她爱的是各种浅嫩娇艳的颜色,只要不当值总是穿着自己的衣裳,此时怜儿留在家里,只盼儿随了她进来服侍。
此时盼儿就指了桌上的一堆钱道:“这是内务府送过来的,咱们东宫典记是一个月三两银子的月例,内务府来送钱的小冯公公说给您请安,各样物事都是捡了上好的拿过来的。”
李梦蝶一笑,知道这也是内务府的惯例了,说起来拜高踩低跟红顶白,没有比宫里的奴才使得更得心应手的了。要是哪一天她失了势,这些奴才能正眼看她一下才怪呢!
想归想,嘴里还是道:“难为他想着,赏他没有?”
盼儿急忙道:“奴婢跟小冯公公说,典记多谢他想着,天寒地冻的劳他亲自过来,十分过意不去,送了他一个三分银子当茶。”
李梦蝶点点头,盼儿便知道她对这番措辞十分满意。她又打开两个小匣子,摆在李梦蝶面前。
李梦蝶抬眼看时,一个匣子里装了各色堆纱花儿,一个匣子里是几枝簪钗,不过是金累丝镶了玉件宝石,做出些吉祥花样来,年年都是这些东西,她也不甚在意。倒是那堆纱花儿,颜色又鲜嫩样子又精致,竟比那真花也不差什么,她拿了一支在灯下细细的看,到是很感兴味。
盼儿见状,又搬上来两个极精致的花盆,皆是玉石做的,放了些细碎琉璃充作泥土,一盆牡丹,一盆迎春,都是绢布扎制,无论花叶枝干都极其逼真。
李梦蝶看了笑道:“内务府今年心思倒是巧,这样精致的假花,难为他们是怎么想出来的。”
盼儿赔笑道:“说是承庆宫里头皇后娘娘的主意呢,娘娘之前开花宴,各宫里看着都说好,娘娘索性做了些花儿各宫里分送,也让大家不出门就能瞧个新鲜。”
皇后么……李梦蝶的眼神黯淡下来,当初给溧水公主选伴读,她就选了姐姐,从此姐姐常年住在宫里头,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这也还罢了,宫里头磕来碰去的全是贵人,还有那难缠的潘贵妃,哪里有太傅府里自由自在的舒服。
只是大难来临,姐姐却被皇后和太子保下,而她呢……女眷们都自尽了,只有她不肯死,挣扎着活到今天,可是,活得又好不好呢?
她又微笑起来,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姐姐不在了,太子妃形同虚设,其他妃妾更是毫无存在感,东宫以后,就是她的天下了。
她的兴致又涌了起来,兴致勃勃的问盼儿,“还送了什么来?”这主子喜怒无常惯了的,盼儿也不着意,见她问起只是答道:“还有几匹料子,”她着重指了一匹苏州进贡的石榴红明丝缎子,笑道:“这原不是您份例里的,是太子爷亲自吩咐给典记的,说是过年的时候做衣裳好穿。”
李梦蝶眼睛亮了亮,立时拿起那缎子披在身上,“我穿这个颜色好看吗?”盼儿自然奉承不已。
她兴头起来,命盼儿拿银狐披风过来,“我要去见姐夫,向他道谢!”
盼儿不免有些迟疑,“这么晚了……”
“怕什么呀!”她系好了披风,盼儿拿了个手炉,李梦蝶接过来抱在怀里,颤巍巍的去了书房,易少君却不在。
“太子姐夫呢?”有意无意的,李梦蝶总是这般称呼。
书房里伺候的小黄门弯着腰,“典记,太子爷这会儿到内苑去了。”
“内苑?”李梦蝶简直忽略了这件事,瞬间又像受了奇耻大辱,“姐夫去内苑干什么?”
“这个……”小黄门越发不敢说话,只在肚里暗骂李梦蝶脑子有病,太子晚上不去内苑,难道还在书房睡冷床不成?
李梦蝶知道问这个小黄门也问不出什么来,气哼哼的带了盼儿,“咱们去内苑!”
盼儿知道轻重,死命的拦着,“姑娘,典记,您冷静一下,您不能就这么着闯到内苑去啊!”
李梦蝶气得胡言乱语起来,“盼儿你是不知道,那个上官颜夕不是好人,她是扶摇来的奸细,是来害太子姐夫的,我现在要去救姐夫,你要是个忠心的,就跟我一块儿去。”
盼儿简直不敢听,恨不能没带耳朵,愣神的功夫,李梦蝶已经走远了,她待要不跟又担心事后受罚,想了一瞬只得赶紧跟上去。
李梦蝶步履匆匆走到内苑,直接行至栖梧殿,站在庭院里就大喊起来,“上官颜夕你给我出来!你霸着太子姐夫干什么!”
殿内半晌寂静无声。
上官颜夕手里握着一卷墨攻,正看得出神,秋若在一旁道:“殿下,要不要奴婢去喝止她?”
上官颜夕懒懒一笑,“没必要,自有人去阻止她。”
她说的这个人,就是秋水。
易少君这两天不知怎么了,总是来栖梧殿,她就把秋水推上去侍寝,他也就欣然笑纳,倒把个秋水兴头得不得了,每日里打扮得越发妖娆,日常侍奉起上官颜夕来,也多了三分真心。
李梦蝶还在叫的功夫,秋水已经轻移莲步,款款的从室内走出来,她眼睛里带着三分轻蔑三分嫉妒,软绵绵的叫了一声,“李典记。”
李梦蝶看着秋水这幅装扮,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大冷天的只穿了一件碧清抹胸,露出胸前大片肌肤,简直耀花了她的眼,李梦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骂道:“浪蹄子,你穿成这幅鬼样子是勾引谁呢?”
秋水丝毫不怕,只是微笑,大眼睛里闪烁着挑衅的光芒,“妾身是太子殿下的侍妾,现在天儿这么晚了,殿下歇在妾身房里,典记女官,你说我在勾引谁啊?”
李梦蝶这一气可是非同小可,“你……你不要脸!”
秋水一呆,一脸的不明所以,“典记这是在说什么呢?要是我没看错的话,你这是在吃醋?”她冷笑一声,“太子妃都没说什么,二位孺人也没说什么,你一个典记,凑的哪门子的热闹啊?”
她演技不到家,神色里的几分揶揄嘲讽掩饰不及,叫李梦蝶看了个正着,她登时脸色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