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一响,楚昭还没从座位上站起来,路铭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往外头跑了。下午放学之后到晚自习期间,他们只有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再磨磨蹭蹭下去,说不定真的就只能吃顿饭,连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为了节省时间,楚静宁体贴地将吃饭地点定在了学校大门对面的餐厅,在公园里的时候她就和季阳说过会介绍两个朋友给他认识,是以季阳虽然和往常一样乖巧地坐着,但眼睛却止不住地往门口的方向瞟。只是好几次,都没有见到进来的客人朝自己走过来,他不免有些失落。
“姐姐,他们还没下课吗?”季阳扭头问楚静宁,都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让学生去吃饭?
楚静宁摸了摸他的脑袋,刚想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就瞥见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转眼看去,果然是楚昭和路铭来了,似乎是特有的心电感应,她看过去的那一瞬间楚昭也朝这个方向看过来,四目相对,姐弟俩都忍不住笑起来,原本并不算想象的脸庞在这一刻竟然奇异的重叠在一起。
季阳看看那陌生的少年,又看看笑意盈盈的楚静宁,小声问道:“姐姐,你说的朋友就是他们吗?”
话刚说完,眼前突然就暗了一下,季阳抬头看去,对面原本空荡荡的座位上已经多了两个少年,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纪,脸上还泛着红晕,他疑惑地拧起眉头,这个天气,已经这么热了吗?
楚昭和路铭上了一个下午的课,加上刚刚又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坐下后只觉得口干舌燥,渴的不行,见桌旁放着水壶,楚昭连忙拿过路铭面前的杯子倒了一杯给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杯温水下肚,楚昭才感觉喉咙舒服了起来,而他也终于看到了坐在楚静宁身边的戴着大大的眼眶眼睛的男孩子,迟疑了片刻,犹豫着问道:“姐姐,你旁边的是?”
尽管只是一句普通的问话,但季阳却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察觉到他的动作,楚静宁抬起手安抚地揉了下他的脑袋,转头对楚昭介绍道:“这是季阳,我的一个朋友,特地带过来介绍给你和路铭认识的。”
楚昭的视线落在楚静宁放在季阳脑袋上的那只手,眼神一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笑容,好奇地问道:“季阳好像和我差不多大,是姐夫公司里的小孩吗?”
他的脸上虽然挂着笑,但是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楚静宁看着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没有事先和他沟通过就带了季阳过来,楚昭没听到她的回答,笑着又问了一句:“不是姐夫公司里的小孩吗?”
“我是韩行家的小孩。”一直沉默不语的季阳突然开口说道,声音不高不低,却透着一股执拗,楚静宁讶异地转过头看着他,季阳微微抿着唇,眼神认真地看着楚昭,缓缓道:“我知道你是姐姐的弟弟,在公园里的时候,姐姐一直说起你,一直夸你。”
楚昭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承认,看到楚静宁用对待他的态度去对待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少年时,他心里是不悦的,甚至是带着嫉妒的,可是看着面前这个眼神直白,脸庞还没有褪去孩子气的男孩,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嫉妒就像不成熟的孩子在闹别扭。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季阳一脸认真,楚昭则是显得心神恍惚,楚静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只好把目光投到和自己一样无奈笑着的路铭身上,思来想去,却又不知道该和路铭说些什么来破解这尴尬的气氛,正巧看见桌边的菜单,她就像获得了解脱似的,忙不迭拿起菜单塞到路铭手上,“路铭,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先点菜吧。”
路铭配合地接过菜单,他和楚昭算是这家店的常客,是以他随意翻了两下,就点好了楚昭喜欢吃的东西,然后又把自己要吃的点好,这才把菜单递回给楚静宁,“姐姐,你看看要吃些什么。”
楚静宁嗯了一声,低下头前似有若无地看了楚昭一眼,路铭会意地点点头,屈起手指撞了一下身旁的楚昭,等神游天外的楚昭回过神来,他才凑过脑袋低声道:“这么久没见到姐姐,总得开开心心吃顿饭吧。有什么别扭的,之后再找姐姐说。”
楚昭闻言淡淡地瞥了一眼正和楚静宁凑在一块儿看菜单的季阳,好半晌,就是不吱声,路铭见状再接再厉地开解道:“姐姐对季阳是挺好的,姐姐对我也挺好的,可是不管姐姐对别人有多好,再好能比对你更好吗?而且,姐姐都说了是带季阳过来给你认识的,是给你认识的,知道吗?”
本来是为了开导楚昭的,只是说完话,还没见楚昭有什么反应,倒是路铭心里变得有些不是滋味起来,姐姐平白无故地怎么会想到要带朋友过来给小昭认识,小昭身边不是已经有他了吗?为什么要那么多人,有他一个就够了啊。
这个一不小心窜进死胡同的孩子,愣是忘了楚静宁见面时明明说的是带季阳过来给楚昭和他认识的,一门心思就纠结着姐姐要给小昭介绍新朋友,以后小昭身边可能就会出现更多的人占据小昭的时间。
想到这里,他的情绪不由自主地变得低落,也没心思管身边的楚昭现在是什么想法了,捧着杯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水,眼神飘忽,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这般模样,看得楚静宁一愣一愣的,想不明白怎么就是她点个菜的时间,路铭这小孩也变得不对劲起来的。
好在这家店上菜的速度很快,等到大家开吃之后,起码是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尴尬气氛掩饰过去了。不过这顿饭,也是楚静宁有史以来和楚昭吃过的最沉默的一顿饭,大家都埋头苦吃,似乎真的是为了吃饭这个目的而聚在一起的。
快速解决掉一份意大利面和一份焗虾,楚昭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等身边的路铭也放下了叉子,他才开口道:“姐姐,我和路铭先回学校自习了,你和季阳慢点吃,回去的时候让姐夫过来接你吧。”
楚静宁闻言一愣,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忍不住皱起眉头,挽留道:“现在还早,你们要这么早回教室自习吗?多坐一会儿吧。”
六点半开始晚自习,现在还不到六点,这顿饭也吃得太匆忙了一些。
“马上就高考了,要抓紧时间做最后阶段的冲刺,所以想早点回去自习。”楚昭垂下眼,避开楚静宁的视线,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却忍不住蜷缩了起来,其实,他并不想这么早回教室的。
楚静宁抿了抿唇,沉默了。
季阳扭过头看楚静宁,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第三次眨完眼睛后,见楚静宁还没有反应,他就放心地开口了:“楚昭,你不要这么早回教室,姐姐想和你说话。”
早就楚昭开口的时候,他就放下了筷子,不过他只是认真地听着楚静宁和楚昭说话,并没有插嘴,此刻感觉到楚静宁心情低落,他才忍不住想说些什么。
楚昭猛然抬起头,看向说话的季阳,见季阳认真地点了点头,他才看向季阳身旁沉默的楚静宁,喃喃开口道:“姐姐,我……”
“先回教室去吧,”楚静宁开口打断他,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她笑了笑,眼神温柔的看着楚昭,“先回教室去自习吧,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楚昭低低的嗯了一声,楚静宁又看向路铭,笑道:“路铭也是,晚上等我的电话,迟一点点睡觉,可以吗?”
路铭啊了一声,没想到楚静宁还会给自己打电话,一时间整个人都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在楚静宁的注目下轻轻地点了点头,“可以。”
看着两个男孩离开餐厅,楚静宁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身边的季阳,抱歉一笑,“我把事情弄得很尴尬,害得你饭都没吃好吧?”
季阳点点头,看着自己面前还剩下一大半的焗饭,诚实地说道:“状况有些奇怪,所以我没怎么吃。”
楚静宁听了更是觉得对不住季阳,歉意道:“楚昭那个孩子,不是……”
“姐姐,”季阳突然开口打断楚静宁,在她不解的眼光中拉过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脑袋上,轻轻地揉了两下,“刚刚你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楚昭不开心了。如果是韩行带着另一个人回家,让他睡我的房间,给他吃我的巧克力,我也会很不开心的。所以,楚昭很在乎你才会不开心。所以我没有不开心。”
虽然,季阳的话听着有些奇怪,但楚静宁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明白之后心里又是温暖又是无奈,她的手还被季阳抓着按在他的脑袋上,索性就又揉了揉季阳软软的头发,“谢谢你,季阳。”
季阳的脸红了红,好一会儿,才看着楚静宁低声道:“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