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打到十点多,楚昭和楚静宁面前的筹码已经垒得老高,中途楚昭接了个电话,换了楚静宁上场。
电话那头路铭显得很兴奋,约他去金沙广场一起跨年,楚昭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楚静宁的方向,几乎是想也没想的拒绝了,路铭觉得自己的满腔热血就这样被楚昭一盆冷水浇灭了,语气哀怨地叹口气,捏着嗓子说道:“小昭,多情的人总被无情的人伤,你再这样伤害我,我就不要你了。”
路呈原本还一脸兴味地听着,结果路铭这怪声怪调一出来,他一时受了惊吓就悲剧地呛到了,茶水好死不死地喷到了路遥身上,路呈心里一个咯噔,手慌脚乱地抽出纸巾帮路遥擦拭。
要说也是路呈运气不好,路遥今天难得打扮得女性化一点,穿的是米白色的大衣,路呈这口茶水喷在上头,留下黄黄的水渍,显眼得不得了。路遥眉头皱得死劲,嫌弃地挥开路呈的手,没好气道:“你能不能成熟稳重点,多大的人了,还到处乱喷水。”
路呈干笑两声,大大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路遥希望唤起她的柔情,顺便还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都是路铭捏着嗓子说话,我才被吓到的。”
路铭挂了电话,转过身来,瞪了没有兄弟爱的路呈一眼,坐到路遥身边:“姐,每次我打电话,哥都竖长了耳朵偷听。”
“我没有!”路呈死鸭子嘴硬地看着路铭,摆出一幅嫌弃的表情,“就你那没出息的,天天送上门小昭都不理你。”
他刚刚可是听得明明白白,他家宝贝弟弟又跟小昭要好处呢,铁定是约人家出来跨年被拒绝了,找点心理安慰。
路铭气鼓鼓地瞪着路呈,伸手拉拉路遥的袖子,“姐你听听,路呈还敢说他没偷听!”
他一生气就连名带姓地称呼路呈,路遥摸了摸他的脑袋,微微眯起眼睛,威胁地看了路呈一眼,示意他适可而止,没出息的家伙,就会在家里欺负老三。
路呈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见路铭还是气呼呼地瞪着自己,伸出手去想捏捏他的脸,却被路铭一把打开了。
他讪讪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略带讨好地跟路铭商量:“别生气了,我下回不听了,明天压岁钱哥给你包厚点还不成嘛。”
“幼稚!”路铭颇有骨气地把头一甩,路呈拿他当小孩哄呢,还拿压岁钱诱惑他。
他微微伸长了脖子,抿着唇像只傲娇的猫,路遥憋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要白不要,别给路呈省钱。”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路铭眨了两下眼睛,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压岁钱太幼稚了!年后你给我建立一个基金吧。”
路程一愣,挠了挠脑袋:“你建立基金干吗?”
路遥也默默放下手里的杯子,一脸探究地看着路铭。
路铭微微垂下眼避开两人的视线,声音虽然小但是很坚定:“我就是想要一个。”
路呈和路遥对视一眼,老三心里有鬼哦。不过任凭路呈百般刺探,路铭就是咬紧了牙关什么也不说,路呈拿他没撤,只好一个劲朝路遥使眼色,指望她能拿下老三。
路遥清了清嗓子,戳了戳路铭的脸,壮似随意地问道:“大学期间想创业吗?”
路铭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路遥:“不想啊。”
吃好睡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什么要创业。
路铭的心思太好猜,路遥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想法,嘴角一抽,接着问道:“前段时间听你老念叨要买车,小金库够吗?”
路铭点点头,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够啊。不过老爸说不用我买,等我高中毕业了他送我一辆。”
想起自己看中的车,路铭心情有些激荡,拉着路遥的手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那车有多酷炫,路遥动了动唇,想到今天是除夕,还是没有开口戳穿老三至今没有拿到驾照的残酷事实。
不管路铭想要基金的目的是什么,他既然提出来了,路呈就把这事提上了行程,特别正式地记在了小本子上,打算元宵一过就给路铭成立一个基金,奉管路铭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就当是批给路铭当散财童子去了,左右路家不缺这钱。
路呈的想法虽然不大靠谱,但路铭的目的还真是冲着散财童子去的。自从答应了楚昭要帮他之后,路铭一直都把这事记在心里,虽然他不在意楚昭的身份,管他私生子还是官生子,他就是稀罕这个朋友,但他还真挺担心楚昭因为这个身份受委屈。路铭想得很简单,都说有钱好办事,那他就给楚昭多攒点钱好了,等到楚昭要打江山的时候,他就可以给楚昭强有力的支援了。
虽然自家哥哥不大靠谱,但路铭对他的办事能力还是很认可的,估摸着年后哥哥就会去办这事了,路铭算了一下时间,忍不住就给楚昭发了一条短信嘚瑟一下——我已经在准备你的毕业礼物啦,小昭。
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运气,哪怕他深陷泥潭,总能遇到命中的贵人愿意伸出援手拉他一把,总能遇到真心的朋友为他费尽心思。
然而还有一些人,她的世界仿佛没有白天和黑夜的交替,永远不散的黑暗,像一头虎视眈眈的凶兽,一点一点地吞噬掉她生活的希望。除夕夜是什么?在何端心中,除夕夜不过是一个寻常普通的夜晚,或许是别人家大团圆的日子,但在她家,永远只有相依为命的她和妈妈两个人。
可是今年的除夕夜,却连两个人坐在桌旁吃年夜饭的机会都没有了。妈妈无知无觉地躺在病床上,似乎像睡着了一样,可是她已经睡了很久,久到何端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妈妈,你什么时候才愿意醒来看看我呢,我好累啊。
何端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女人,眼眶慢慢地红了,她抬手抹了抹眼睛,替妈妈将被子掖好,抓起凳子上的背包满身萧条地离开了病房。
进了电梯,何端脚下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她无力地靠着冷冰冰的墙,胸口闷闷的,每呼吸一次都觉得胸口一抽一抽的疼,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希望自己可以疼晕过去,不要一直受着这种非人的折磨,然而她没有晕过去。每当她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发现她还有一丝力气,还能再走一步,只是步子越来越慢,几乎是拖在地上走的。
出了医院,冷风一吹,就开始咳嗽了,何端停下脚步,用手撑着路旁的电线杆,小心地喘着气。
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她费劲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是个陌生的号码,鬼使神差地,明明累得手指都动不了,何端却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响起一个清冽的女声:“新年快乐。”
何端笑笑,想要道一句新年快乐,一张嘴却又撕心裂肺地咳起来,眼泪一点点地呛出来,那张苍白的脸暴露在路灯下,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你在哪里?”电话那头的人又开口了,声音有些急切,何端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她有气无力地回道:“在济心医院。”
“我马上过来,你在那里等我。”
“去哪?”竖着耳朵偷听的路呈抬眼看向路遥,一脸挡不住的八卦气息。
路遥抓起桌上的车钥匙,拍了拍他的肩膀:“少管闲事。”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走得那么急,赶去见小情人吗?”路呈摇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明明上回让她照顾好自己,可今天一听她的声音,路遥就知道那女人肯定没有好好休息,说不定还拖着病体一直在赚钱。想到这个可能,路遥心里就像被人擂了一拳似的,闷闷的疼,疼完之后又有一种想要发泄的冲动。
她几乎是将油门踩到了底,风驰电掣地赶到了济心医院,担心那个人的身体状况,她几乎是下了车就飞奔起来。
何端眯着眼睛,看着那个短发女人从车上跳下来,直直地朝自己奔过来,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心里发酵,她吸了吸鼻子,等到迎来一个温暖的拥抱,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泪眼朦胧中她看着路遥,声音颤颤:“我记得你。”
路遥看着她,鼻尖突然有点酸,她比起自己上回见到的时候更瘦了,下巴尖尖的,脸上统共就没几两肉,显得一双眼睛特别大。
“嗯。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路遥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替她把有些乱的头发拨弄好。
何端摇了摇脑袋,一脸疲倦:“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
一百万听着挺多,可是妈妈住的重症病房每天都要支付高额的费用,还要留出四十万作为手术费用,这样一算,其实一百万远远不够。
何端知道,如果自己去会所找姚经理,有很大的可能,那个从未见过的老板娘还会对她伸出援手,但她却没办法心安理得地继续接受这份好意。
路遥蹙着眉头,眼神复杂。她迟疑了片刻,缓缓抬起手,轻柔地拭去何端的眼泪,“去我家过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