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喝醉酒的人大抵分为两种,一种是酒品差的,耍酒疯大哭大闹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弄得一伙人鸡犬不宁不得安生,偏偏他是醉鬼一个,谁也拿他没办法;另一种是酒品好的,醉了就安安静静醉着,哪怕是抱着酒瓶不撒手,也是乖静地躲在那儿,累了就睡觉,根本不用人费什么心思。
楚静宁就属于酒品好的那一种人,更确切说,是酒品好里乖巧得令人心疼的那一个,掉了几滴眼泪,不吵不闹,困了就说要睡觉,乖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就是一双眼睛湿漉漉得能把人的心都看化了。
是以容柯才能放心地把她交给钟臣南,回家睡个安生觉。不过,楚静宁醉酒这事终归在容柯心里敲了一记警钟,他和钟臣南的看法一致,认为楚静宁绝对是遇上了接受不能的事情,甚至不用细想,容柯都知道这件事必定和楚家脱不了关系。
醉酒的人问不出话,但酒醒的人总该老实交代了吧。第二天一早,容柯起床后随意吃了点面包就打算过去钟臣南那儿一趟,车开到半路,他伸手摸了摸衣服口袋,却发现自己忘了带烟出来。
本想着忍忍就过去了,但等到下一个路口,容柯皱了皱眉头,还是决定转道去买包烟,不然他总觉胸口闷得难受。
车子开了几百米,路旁就出现了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容柯停下车,进店直奔烟柜拿了一包熊猫转身就要走,没走两步又回头多拿了一包,也不知道今天能问出点什么,还是多备点这东西在身上比较好。
收银小妹笑得很热情,声音温柔得让容柯起了一手鸡皮疙瘩,他冷淡地看了收银小妹一眼,接过钱塞回钱包里就走,从头到尾连个字都懒得说。
刚出店门,容柯就停下了脚步,他盯着出现在自己车边的奇怪女人,心里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其实以一个男人的眼光来说,那女人长得堪称极品,身材高挑纤细,乌黑柔顺的及腰长发,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眼睛生得极媚,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带出一种风情万种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去想若是她笑起来会是如何倾国倾城的一种美艳。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她脚边没有堆着几个米袋一般大小的蛇皮袋上。
容柯心思复杂地走过去,想要忽略车前的女人直接上车走人,但很不幸的,他的衣袖被一只手抓住了,那只手莹润白皙,仿佛是上好的瓷器,然而容柯并没有欣赏的心情,他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
“嘿,帅哥,送我一程如何?”家中的米缸已经见底,靠着挂面又过了两天,等到面也一根不剩,陈妙妙终于迫于生存的压力出门大采购了,然而让她伤心欲绝的是,她买了如此多的大米和蔬菜干,却没有拦到一辆车,不,根本就是连车的影子都看不见。
出于下策,她只好把眼光放到这辆车上了,不过看这个男人,一脸杀气,估计不大好说话。
果不自然,容柯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我还有事,没空送你。”
说着他把袖子从那双手里抽出来,掏出钥匙开了车锁,就准备上车。
如果容柯遇上的是其他女人,或许他就能顺利上车了,但这世界上总是存在一些人是排在男人,女人,和人妖三个队伍之外的,奇怪人种。陈妙妙就是奇怪人种之一,她的大脑自动屏蔽了容柯的拒绝,在容柯开了车锁的那一瞬间,以一种令人咋舌的速度将几袋子大米和蔬菜干都甩到了车子后座上,然后像只动作灵敏的猴子一样窜到了副驾驶座上,潇洒地拉上了门。
容柯膛目结舌地看着她的一连串动作,眼角一抽,压着怒气说道:“下车,立刻马上从我的车上下去。”
“我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很快就到了。”陈妙妙边系安全带边说道,末了还转过脸朝容柯笑了一下。
这样的一张脸,笑起来真的很难让人不晃眼。容柯怔了一下,回过神来看着一脸笑意的女人无奈地抚了抚额头,有些头疼道:“这位小姐,我希望你能听得懂人话,我并没有时间送你一程。”
“并不需要你特意花时间啊,你把现在和我废话的时间拿来开车,我家就到了。”陈妙妙皱了皱鼻子,这个男人真磨叽,忙得话就应该早点开车啊,她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好想回家蒸一锅米饭吃下去啊。
遇到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女人,容柯觉得自己真的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但他从来不是那种甘愿认栽的人,笑话,就算他有时间,就是不想送一个陌生人又怎么了,知道和这女人多说无益,他也不愿意浪费口舌,只是双目沉沉地看着她,指望她能重拾羞耻心自觉点从他车上下去。
“你看我干吗?”陈妙妙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竟然都要九点半了,想到这男人耽误了自己吃饭的时间,她的语气就很不满,“你不是赶时间吗?为什么还不开车?”
容柯冷笑一声,微微眯起眼睛:“你既然知道我赶时间,就不要赖在我车上。”
陈妙妙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不会赖在你车上,车钱我也会付给你,你把我送到家,我自然就下车了。”
理直气壮的口吻,简直要把容柯气笑了,他用一副看外星人的眼光看了陈妙妙半响,终于发动了车子,和一个神经病讲道理,除非他脑子有病。
事实证明,陈妙妙的家真的不远,统共只花了容柯五分钟的时间就到达了目的地。
她似乎从来没指望过容柯的男士风度,自觉地把米和蔬菜扛下车,然后从包里掏了半天递给容柯一张纸牌:“诺,报酬。”
容柯看了半响,确认面前的真的是一张货真价实的纸牌,心里总算有了点安慰,原来真的是遇到神经病了。
陈妙妙见他半天也不伸手接,也没心思陪他磨蹭了,她还赶着回家吃饭呢,不耐烦地把纸牌往他手里一塞,就潇洒地挥挥手一把甩上了车门。
就算这个男人真的非常磨叽没风度,但好歹送了她一程,该给的报酬还是不能吝啬。
分两次把米扛上了楼,陈妙妙欢呼一声,手脚麻利的开了一袋米,舀了一碗出来,又舀了半碗蔬菜干出来,用水冲洗了两遍,就把蔬菜干混着米倒进电饭煲里一起煮了。
伸手拍了拍电饭煲,陈妙妙一脸欣慰地回房间抱了笔记本电脑出来,直接守在电饭煲旁边一边等饭煮好一边给狸猫回邮件。
她是一位修图师,习惯夜晚工作白天睡觉,若不是今天为了出去采购口粮,她绝对不会离开温暖的被窝。
而她选择在夜晚工作的理由也很简单,她觉得自己的工作就像在缔造一个又一个的谎言,谎言是不适合在白天缔造的,因为有光,会让人感到不安。
她让那些女人变得温柔变得美丽变得妖艳变得生动,让她们拥有另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只有静寂无声的夜晚,她才能肆无忌惮地完成这一切,她告诉自己,这世界就是这样,谎言遍布,无处不存在虚假。
接近十点,楚静宁才终于醒来,她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忍不住想用手去捶,却被人抓住了手。
“头疼?”钟臣南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轻柔地替她揉着太阳穴。
楚静嘤咛一声,往他怀里凑了凑,因为酒醉的缘故,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昏沉沉的,不舒服。”
“我熬了汤,你等会多喝一点。”钟臣南手下愈发轻柔地替她按着。
过了许久,楚静宁终于觉得好受了点,睁开眼看他,脸上露出几分歉意,想要道歉,钟臣南却像是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似的,轻笑了一声,低下头吻住了她,将所有话语都堵了回去。
直到门外铃声响起,钟臣南才放开气息不稳的楚静宁,起身去开门,容柯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古怪,他忍不住挑了挑眉头:“你这是受了谁的蹂躏?”
容柯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推开他进屋,懒懒地往沙发上一坐,满脸怨气:“遇到一个神经病,差点没把我气出病来。”
说着就把早上遇到奇怪女人的事情讲诉了一遍,说到那张纸牌的时候,他表情都有些扭曲。
钟臣南听完他的话后,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把那张纸牌拿给我看看。”
容柯愣了一下,钟臣南微微眯起眼睛:“你不会把纸牌扔了吧?”
话音刚落,容柯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牌甩了过来,钟臣南伸手接住,表情认真地摸了摸牌,在右上角摸到一个五角星的印痕时,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你赚到了。”
“赚到了?”容柯一脸不解地看过来,视线落在那张牌上,有些嫌弃。
钟臣南把牌甩回去,声音不疾不徐道:“确实是赚到了。我曾经遇到过一个男人,很英俊的男人,穿着打扮都很体面,却在面前放了一个碗坐在路边乞讨。那时我出于好奇,在他碗里放了一张一百元的钱。然后他给了我一张纸牌,那张牌的右上角有个三角形的印痕。”
容柯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伸手在纸牌右上角摸了一下,沉声道:“这张牌上的是五角星。”
钟臣南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敬佩:“那个给我纸牌的男人,是一名黑客,在我初到日本发展的时候,替我拿到了日本地下势力的一等邀约函。他告诉我,如果我足够幸运,说不定会拿到其他印痕的纸牌。不过他的朋友们都有些奇怪,寻常人恐怕没那个运气。”
容柯怔怔地看着手上的纸牌,想起那个奇怪的女人,沉默了半响,忽然爆了一句粗口:“Sh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