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容柯拎着一袋书上门,接她去何医师那边针灸。
楚静宁看到他手里的书,就迫不及待地接过手提到了书房,将三十多书一一放置好后,她舒了一口气,看着充实不少的书架,勾了勾嘴角。
容柯一直倚在门口看她,见她忙完,才上前几步揉了揉她的脑袋,开口抱怨:“连杯水都不给我倒,你这个小书迷。”
楚静宁双眸微微一眯,笑得有些狡黠:“你又不是客人,不用那些虚礼。”
她这样孩子气的模样,一下子就让容柯心软了,但为她的身体着想,他还是开口问道:“既然你明白,那给我这个主人家说说,脸色怎么那么差?”
“没什么。”楚静宁眨了下眼睛,一语带过,“不过是没睡好。”
她不想说,容柯也就不问,只是叮嘱她要注意休息,但心里却想到了钟臣南这个男人,隐隐有些不爽。
车开到半路,容柯接了个电话,不知那头说了什么,楚静宁只觉得他的声音一下子冷冽了起来,带着一股戾气:“看紧他,别让他再动手脚。”
等他挂了电话,楚静宁才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刘家的人擅自动用了一笔资金。”容柯的声音还是很冷,回头歉意地看了她一眼,“我送你过去后,要回趟公司。你结束后我再去接你,嗯?”
“你去忙。”楚静宁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不用过来接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刘家是舅妈的家族,不说其他,但就这层关系处理起事情就需要顾虑重重,她不希望容柯忙碌之余还要绕大半个城市过来接她。
老城区那一片虽然静,但交通很便利。容柯略一思忖,就答应了下来。
公司的事情确实棘手,是以他将人送到门口,就离开了。
楚静宁扣了扣门,然后就听到门内传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她抬起头,不期然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就是这双眼睛,两日前,让她在自己家中落荒而逃。
楚静宁怔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声音微微颤抖:“你怎么在这里?”
钟臣南笑了一下,柔声解释道:“这是我外婆家。”
楚静宁愣了一下,钟臣南的手已经探进她的口袋里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屋里走去。
“你不要这样。”楚静宁挣了挣,想要抽出手,却换来他更紧密的力道,心里愈加慌乱,挣扎着要抽出手。
钟臣南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看向她,他的眉眼间有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显而易见的欢喜和宠溺。
他不说话,只是这样专注地看着她,似乎要看到她的心底。
过了良久,他低声说道:“阿宁,你并没有拒绝,不是吗?”
“现在拒绝,可以吗?”楚静宁拧着眉问他。
“可以。”钟臣南笑了笑,又凑近了她几分,几乎要贴上她的脸,“就这样,看着我的眼睛拒绝。”
他的眉眼近在咫尺,这样近的距离,就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楚静宁努力对视着他的眼睛,不躲不避:“我……”
其实拒绝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一句话后,各自天涯。可是她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无法出声,那双眼里,只容下了她,别无其他。
就像那天在她家里,他也是这样,专注地看着她,仿佛要把她刻在心上,所以她落荒而逃了,躲到厨房倒了两杯水,却再也不敢正眼看他。
那一晚,她的心中充满一个人,一双眼睛,一个名字。
如果她还是十八岁以前的楚静宁,她一定会爱上他,只此一眼,余生请你指教。
可她不是,她是苟活于世的人,她是离群索居的人,与他相逢已是幸事,她没有勇气伸出手拥抱他。
“我不好。”楚静宁的声音沙哑得过分,闭上眼不再看他,“你不要这样了。”
她没有拒绝。可这一瞬间,钟臣南心如刀绞,他感觉泪水正不告而来,她脸上的哀戚那么深,几乎置他于死地。
“你很好,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逼你。”他微微用力,将她圈进怀里,语气轻柔,几乎称得上小心翼翼,“如果你觉得你的世界更安全,那么,不用出来,我进去找你,好不好?”
他的神色平静,只是眼底翻腾着一股浪潮,楚静宁眨了下眼睛,觉得眼底有些湿润,良久,才低低的回答了一个“好”字。
她知道走出这一步,依他的性格,绝无可能再任她后退,可她看着他眼中泛起的笑意,就连嘴角的笑容也毫不掩饰,一瞬间,心就安定了下来。
细想与他的几次相处,他一直诚心诚意地展开自己,邀请她进入他的生活,她故作不知,一退再退,直到今日无路可退。
倘若她没有动心,她有千万条路可以选择,可她动心了。在最早的相遇,图书馆那一次。
何青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相拥的一对儿女,心中颇为感慨,她原还想过介绍两个孩子认识,却不想,他们早就有了更深的交集。
她笑了笑,开口喊道:“帅小子,来日方长,静宁该针灸了。”
话落转身进了后堂,没过一会儿,就见她家小子牵着小姑娘的手进来了,而且,似乎没有放开手的打算。
何青微微眯了眯眼,指了指门口的方向问他:“知道那是什么吗?”
钟臣南笑了笑,回答:“门。”
真是油盐不进的臭小子,何青摇了摇头,一派正色道:“针灸过程有些不方便,你不适合在场。”
楚静宁扯了扯他的袖子,开口赶人:“你出去。”
“我就在外面。”钟臣南捏了捏她的手,对上何青戏谑的眼光,面色坦然地说道,“外婆,我把人交给你了。”
话落,转身出了后堂,何青看着低着头装傻的楚静宁,忍不住就笑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在意一个人。”
楚静宁闻言有些惊讶,心里痒痒的,忍不住问道:“第一次?”
何青点点头,见她一幅呆呆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
一句话,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楚静宁看着何青慈爱的眼神,略有所悟地点点头,轻声道:“他很好。”
这是何青听过的,最简单最苍白的称赞,只有一个单调的好字。平淡的语气,似乎只是在评价今天的天气不错。
可何青在这一刻,有些明白了她外孙为什么会对这孩子另眼相看,甚至是动心动情。
或许这孩子自己都没发现,她说起他时,眼神有多么柔和,他很好,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而不是一句赞美。
冬日夜色降临得早,楚静宁从后堂出来的时候,已经可以见到云层后隐隐的月色。
钟臣南捧着一杯茶,见到她,面色一瞬间柔和下来,目光温润,映着身后古朴的院落,显得分外平易近人。
楚静宁一时间看呆了眼,立在原地没有说话。
“又傻了?”钟臣南轻笑一声,走到她跟前执起她的手,柔声问道:“我手艺不错,你留下来吃晚饭好不好?”
楚静宁迟疑了片刻,就听他说道:“或者,我去你家给你煮晚饭?”
楚静宁侧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笑而不语的何青,抿了抿嘴角,“在这边吃吧。”
何青心中暗骂,臭小子,又耍手段,但面上笑得愈发和蔼,拉过楚静宁,就和她聊起了家常。
钟臣南的手艺不错,并非自夸,问了她喜欢的菜色后,不过半个多小时,就煮出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晚饭。
尤其是那锅玉米排骨汤,炖的浓香可口,她胃口一向不大,竟然也喝下了一小碗。
见她放下筷子,钟臣南开口问道:“要不要再吃一点?”
楚静宁摇摇头,“饱了。”
她起身就要把自己用过的碗筷拿到厨房,却被他伸手接了过去,“不用你动手的。”
他神色中流露出一股亲昵,虚按着她坐回位子上,“你陪外婆聊一会儿。”
楚静宁看着他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目光闪了闪,似乎下午把话说开之后,他对待自己的态度就越发亲昵了,而她,似乎也不讨厌这种被人细心呵护的感觉。
“那小子一旦将谁放在心上,就是掏心掏肺的好。我年纪大了,就想看到孩子们有个好归宿。”何青看着她,言语间颇为感慨。
楚静宁看着这个慈祥的老人,认真地说道:“您放心,他一定会幸福的。”
何青活到这把岁数,哪能听不出来她的未尽之言,恐怕这孩子对他家孙儿还是没有彻底敞开心扉。但儿孙自有儿孙福,情之一字,最是难懂,就由着孩子们自己折腾去吧。
钟臣南和何青打了声招呼,取了车送她回去。到公寓楼下后,楚静宁挥挥手正要道别,就见他提着一个袋子也下了车。
“我上楼和你说会儿话再走。”钟臣南看着她疑惑的眼神,低声解释道。
楚静宁点点头,指了指袋子,“那是什么?”
“上楼你就知道了。”
等回到家,楚静宁才发现袋子里装的竟然是一双男士拖鞋,她惊愕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车里准备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