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晔将长妤放在软榻上,然后端起一碗百合莲子粥,坐到了长妤的面前。
长妤看着他垂眸拿着勺子的样子,宽广的袖袍垂下来,层层叠叠的落到榻上,她将头枕在膝上,偏过头看着他。
云晔抬起眼角:“为何这般看为师?”
想起“为师”这两个字,长妤就微微红了脸,想要啐他一口,但是在这份感觉之外,又有一种温软浮了上来,她的目光落到云晔的手上,轻轻的道:“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是这个样子。”
云晔的手一顿:“我是什么样子?”
长妤沉默了片刻:“人间烟火。”
云晔眼底竟然有了丝丝的笑意:“你以前和我接触多久?那个云晔,只不过是你幻想出来的罢了。”
长妤微笑道:“是吗?可是,你是我的师尊啊。”
云晔舀了一勺莲子百合粥,递到她的嘴边:“我让你叫师尊了?还不是你这丫头凑上前的?”
长妤被噎了一下,张嘴吃了,想了想,又道:“师尊,你,你怎么会,嗯,看上我的?”
她说完,抿了一下嘴唇,悄悄的将自己的目光转开。
没办法,实在好奇啊,前世的时候她和云晔统共也见不到几次,而且自己出现的时候那么小,他总不会看上那个时候的自己吧?
云晔却久久没有说话。
长妤问了许久,也没有见到回音,于是转头看他,只见云晔低垂着眼眸,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长妤只好闭嘴了,但是又不甘心的问:“师尊,要不要徒儿你到底活了多久?”
云晔淡淡的道:“忘了。”
说完又一勺,送到长妤的嘴边,长妤张口吞了,又抬眼看了云晔一眼,最后眨了眨眼,问道:“可是,你比我大那么多,若是真的按辈分算,你该和我家的那些老祖宗的老祖宗同辈吧。”
那个,你既然都已经那么老了,怎么舍得对她下手的?
但是她显然没有料到这个问题意外的触动了他的禁区,他将一碗粥放下,嘴角勾了勾:“你在嫌弃为师老?”
长妤立马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她想了想又凑上去,一脸赤忱的道:“你活了那么多年,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女人什么的?会不会有儿子什么的?”
她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像是十分的好奇,而长妤也确实好奇,这世间,对她来说最神秘的就是云晔,这个被世人供奉上神坛的人就站在她面前,为她添粥,这让她将压抑了那么多年的好奇心齐齐爆发出来。
云晔却罔顾他的好奇,一句话都不说。
长妤觉得自己憋得慌,又问:“若是我养了一个孩子到大,是绝对不会和他产生这种关系的。您看着我那么小的时候,难道不更接近于女儿?哦,不,曾曾曾曾孙?莫非,以前你喜欢过一个女人,结果那个女人和我长得很相似?所以……”
长妤细细的勾勒出一幅画,但是想想又有些不对劲,但是又一时之间没有想清楚在哪里。
她还想絮絮的问,却被云晔一口堵上了嘴唇。
女人喋喋不休的时候,这是最好的办法。
长妤好不容易刚刚放松少许的心就那么紧起来,在恍惚间,她似乎闻到了漫山遍野的碧海月茶的香气。
愿得茶花开满路,为君铺就红尘道。
天外有一轮浅浅的越,段飞周尚韩晋等人聚在一起,自从上次北夷回来之后他们便元气大伤,弄到现在才堪堪恢复过来,想起那日所见,众人都不由心惊。
韩晋看向周尚,只见他低头思考,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问道:“自从从北夷回来之后,你便有些心神不宁,难道是为了你那不争气的孙子?”
周尚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却并不说话。
韩晋碰了个冷钉子,心里不由冷笑,但是现在,他们还是一条船上的蚱蜢。
段飞走了过来,对着周尚问道:“死蛊是怎么回事?”
周尚沉吟道:“当年我和聂家家主面谈的时候,他告诉我,在她的孙女一辈中,会出现一个人,对云晔产生巨大的影响,是让云晔这一生彻底堕落的劫。于是,他才派了聂碧年,然后到了大燕,然后和谢意生下了一女。而在聂碧年怀孕的时候,聂家给聂碧年种下一种蛊,这蛊会进入她女儿的身体,而且随着她的长大而长大,最终和她的血液完全融合在一起。而在她和男人有过交融之后,这蛊虫就会彻底复活。只是,可惜那聂家老头子死了,否则倒是可以知道怎样通过那个死蛊让云晔去死。只是,说死恐怕有点困难,但是能让云晔受折磨一段时间,应该没有问题。”
韩晋听了周尚的话,沉吟道:“这死蛊我约莫听说过,但是现在,那云晔还半点事都没有,这又如何说?”
段飞道:“那云晔不是寡情无欲吗?说不定现在还没有和那谢长妤成事。”
韩晋沉默了一会儿,道:“不过,我们可以先催动这死蛊试试。”
段飞道:“你能?”
韩晋点了点头:“只要有谢长妤的生辰八字,这点事情,不成问题。”
韩晋说完,又看向周尚,道:“近来我看,你那处在北夷的孙子出了点事情,你是准备要他的命吗?”
周尚冷冷的笑道:“不,他这一生,永远也不会背叛家族,那是他的命。所以,我不杀他。”
因为背叛的结果,那是生不如死。
曾经应下的誓言有多么的斩钉截铁,到最后,便有多么的鲜血淋漓。
千里之外,北夷。
“大妹子,你来看看火,别让粥煮坏了。”穿着破棉袄的澹台大姐对着眼前站着的少女喊了一声。
吴莲转过身来,将提着的水桶放下,微笑道:“大姐你等一等,我再打一桶水就来。”
澹台大姐点了点头。
吴莲又打了一桶水,将它倒入水缸中,方才靠了过去。
澹台大姐瞅了吴莲一眼,只觉得眼前的少女美的像是一朵花似的,早晨的阳光落到她的脸上,衬着一张脸粉粉嫩嫩的,她心念一动,叹息道:“大妹子,你家男人怎么舍得你一个人在外奔波?”
吴莲愣了一下,方才笑道:“大姐你说笑了,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澹台大姐问道:“你家人呢?父亲,母亲呢?你年岁应该也不小了吧,不知道许人没有?”
吴莲低垂了眉眼,道:“我家里人都没有了,他们早死了,然后我就一个人奔波了,又遇到战乱。”
澹台大姐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她的手,劝道:“别伤心,你便在这里好好的呆着,我就是你大姐。”
吴莲笑了笑,只低头将柴火传入灶中。
澹台大姐这才去取东西去了,只是转过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吴莲一眼,即使穿着荆钗布裙,少女依然很美丽。
他们这里地处偏僻,也算是北夷少有的没有被战火波及的地方了,三个月前她外出在路上看到饿晕过去的小姑娘,于是就救了回来,相处这么些日子,这个善良的姑娘也着实的对她的胃口,她家里还有个没有成亲的弟弟,和这吴莲一般大小,若是能够撮合他们两个,倒是好的。
而她拿了菜出来,就看见她弟弟澹台明挑着一只野兔进来,他一进来,就看见吴莲正在将一捆柴火从上面拖下来,于是立马上前,将那柴火给提了下来,低头瞅见她的手,却见已经被横斜的枝桠给刺破了,不由一把拉住她的手,对着澹台大姐道:“姐,姐将屋里搁着的伤药拿来快”
澹台大姐笑了,急忙应道:“好,等等,等等”
吴莲使劲的想要挣脱出来,但是微微一动,澹台明便握得更紧了,低声问道:“痛吗?”
吴莲急忙摇了摇头,想要喊他松开,但是还没开口,澹台大姐便走了出来,拿着伤药走了过来,然后替吴莲抹上。
澹台明责备道:“阿姐,你怎么让莲姑娘做这些事,看看,都刺成这个样子了。”
吴莲急忙道:“不是的,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澹台大姐便笑了起来:“是是是,是我不对。我弟弟心疼人我还是知道的,下次再也不让了。”
澹台明被她这么一说,脸顿时一红,然后这才发觉握着的手又细又白,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好感觉,于是立马将手一缩,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
吴莲目光一转,心中暗想还是必须将这些事说清楚的好,而此时,一股糊味却冒了上来,澹台大姐急忙一声大喊:“哎哟,粥熬糊了”
这下三个人才反应过来,然后急忙将米粥给舀了起来,三个人将就着吃晚饭,晚上的时候,吴莲刚刚准备歇着,澹台大姐却推门进入,对她说:“莲姑娘,你觉得咱这里怎么样?”
吴莲微笑:“很好,大姐和明大哥也待我很好。”
澹台大姐笑道:“嗯,我那弟弟,虽说没什么大本事,但是和他爹一样,对待人很是实诚。你看看,他怎么样?”
吴莲心中暗叹了一口气,道:“明大哥很好,以后,自然有很好的姑娘和他相配。而阿莲这些日子也多亏你们的照顾,我想,再过几天,我大概就要走了。”
澹台大姐愣了一下,接着道:“走什么走?这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弱女子,走哪儿去?就在这儿呆着。”
吴莲正待说话,突然之间,村子外面传来声音:“快跑快跑王朝军来杀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