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那林子地方足足有两亩地,大倒是够大的。
可是里边长满了有刺的灌木和毫无用处还扎人的歪脖子树,那些东西就算是当柴烧也要费一番功夫。
当初林立买下这块地,虽然是为了讨岳母欢心,让她放心将女儿交给自己,可却也是想着日后有时间了将那块林子给开垦出来。
那个时候的林立年轻气盛,以为凭着自己的本事,费些时间总归是能够开完的。
可不曾想,那林子里的树虽说都是歪脖子树,却大都都是几十上百年的老树,别说是开荒了,就连最基本的连根拔起都办不到。
林立试了很多次,每每都以失败告终。
后来林安晴母亲去世,林立也没了心思去垦荒,除了平日里去那林子里砍些柴,几乎是不去那个林子的。
那片林子于他而言,就像是一块写满了耻辱和悲伤的牌子,若是可以,林立恨不能此生都不再涉足。
“这么说来,那片林子是咱家买下的?”
林安晴听了小年的解释,很是兴奋,她竭力按耐住雀跃的心,再次朝着小年确认:“咱家有地契吗?”
“有,怎么没有!”林小年哼了一声:“那片林子花了咱爹足足半两银子呢!”
半两银子半两银子虽不算多,但对于林立而言,却也算得上一笔巨款了。
“小年,如果姐能够把那片林子种上东西,你愿意帮我吗?”
林安晴觉得依照自己的力量是不能够将那片林子改作菜地的,而林立先前失败了那么多次,想来也不会愿意帮忙自己。
思前想后,林安晴觉得眼下唯一能够帮自己的只剩下小年了。
虽说小年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但了胜于无,有总该是比没有好的。
林安晴想过了,那片林子之所以不好开垦的原因是因为地底下盘踞着太多树根,而树根大多都是以网状朝着更深的地底下钻的。
她只是要种菜,并不需要将耕地挖的多深,她那些盘踞着的树根她可以先用锄头锄烂了,再扔掉,一面开垦一面洒下石膏和黑矾,这样虽然耗时多了些,但料想也该是不耽误种菜的时机的。
小年听了林安晴的想法,起初是极为兴奋的:“这样说来,咱家就多了两亩的耕地了吗?”
可转瞬,他的情绪很快地降了下来:“姐,那地方咱们两个人弄得过来嘛?”
“慢慢来呗,反正买了那么多种子,能开多少算多少吧。”林安晴轻轻地将小年揽入怀中,微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
“嗯,也是,姐,咱们去帮帮爹吧!”
小年很贪恋林安晴怀中的温暖,但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过须臾,他挣脱了林安晴的怀抱,冲着林安晴笑眯了眼:“咱们可不能让阿爹一人做活儿!”
“嗯。”林安晴点头,拿了麦种,见着林立已经挖下了坑,教着小年撒下麦种,然后将土掩好。
在播种麦种的时候,林安晴看了眼在前头锄地的林立,心底里暗暗地对他有几分佩服。
难怪早前杜明烨说林立是种田的一把好手呢!
麦子对土壤的要求相对较高,别说是桃花村特有的盐碱地了,就算是一般的土地也很难做到丰收。
因为麦种需要肥沃的土壤和充足的水分,对麦种也有很高的要求。
可这些事情对于林立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难度。
眼下栽种麦子的这块地虽说是这几天才翻的,但林安晴能够看出来是仔细浇过水,而且还用秸秆还过田了。
如此,这块地的水分和肥料都算是有了。
至于麦种,早前林立已经精挑细选过,还晒了两天,播种下去只要护理得当,该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
而且最让林安晴赞叹的是,在自家这几分地旁边,林立居然自己挖了一个粪坑。
乡下地方,天然的肥料往往都是自家用自家的,也很少能够分给别人,但林立在那粪池子里头沤了不少秸秆,又打了水进去。
如此,虽说不比自家的粪池,但比起将粪挑来挑去,这个简易的肥料池显然很方便。
播完了麦种,已是黄昏,林小年自告奋勇的帮着生火做菜,林立让林安晴在一旁歇着,林安晴想着去还杜大娘家的糙米,也就不再帮忙。
依着小年指的路,林安晴很容易就找到了杜大娘家。
比起自己家的破败不堪,杜大娘家虽然要好上几分,但却也难掩贫困的气息。
杜大娘家的情况,林安晴从小年那里也多多少少听说了不少,据说早前,杜大娘儿女还在的时候,杜家也当真是在村子里极富的人家。
只是杜家夫妻两有天从外边吃了喜酒回来,路过死人河上边的桥的时候,一个踉跄,一对小夫妻的性命就那样白白给了让村子里人都闻风丧胆的死人河里头。
后来,杜家的那些个不管是村里还是村外的亲戚,见着杜家没了个掌事的人,或借或抢,直将一个好好的家给抢的什么都剩不下了。
看着眼前这座破败的宅院,恐怕连自家的吃食都不一定够。
林安晴实在无法想象,这家的主人杜大娘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将糙米借给了自己那哑巴阿爹。
深吸了一口气,林安晴鼓足了勇气敲响了眼前这扇早已斑驳的门。
等了许久,林安晴才听到推动门闩的声响,她下意识的将手里头的糙米紧了紧,又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从门缝里,林安晴终于瞧见了这些天她一直想要见却压根看不见的杜大娘。
杜大娘和林安晴想象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斑白的双鬓,和林立一样布满风霜的脸,她的白发盘在头顶,像极了一座小小的雪山。
林安晴注意到她今儿穿了一件灰蒙蒙的打满了补丁的粗布衫子。
瞧见林安晴,杜大娘先是一愣,转而扶在门框上的手颤了颤,转瞬就要将门关上。
林安晴见状,有些急,连忙用脚抵着门缝,腆着一张笑脸道:“杜奶奶,别急啊……”
“小晴啊……”
杜大娘见门已经被林安晴堵住,索性将门打开,让林安晴进来,她的面色苦涩得紧:“我家已经没有糙米借给你了。”
“啊?”
林安晴闻言,先是一愣,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她冲着杜大娘挥了挥手中的一袋子糙米,有些不好意思:“杜大娘,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借米的,我是来还米的。”
“还?”杜大娘怔了怔,很是怀疑的将目光看向林安晴手中的布袋。
“我前儿和小年去山里头逮了些野物,今儿去镇上换了点钱,这不,刚买了糙米就想着赶紧将前些日子接您的米给还了。”林安晴不知道杜大娘到底在怀疑什么,只得淡淡的解释。
“如此,也好。”
杜大娘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她接过林安晴手中的布袋,将林安晴将屋里头领:“既然不是来借米的话,就进来坐坐吧。”
林安晴跟在杜大娘身后,见杜大娘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整个身子显得很僵硬,联想到先前看到的杜大娘的手指几乎打不直,林安晴觉着这杜大娘或许该是有风湿之类的疾病。
“小琪,过来!”
杜大娘自是不会知道林安晴的那些个心思,她招呼自己的孙儿过来将糙米放进米缸,又吩咐他去给林安晴倒了杯水。
“小琪真懂事。”林安晴瞧着小琪躲在杜大娘身后怯生生的看着自己,心里觉得奇怪。
按理,小琪该是和自己早该相识的,为什么瞧着小琪的模样却像是怕极了自己一般?
“咳!这孩子怕生得很,小晴你别介意。”杜大娘笑了笑,转而沉着脸,压低了声音,对着小琪道:“不会叫人啊?”
“小晴……姐。”杜小琪闻言,打了个哆嗦,半晌才冲着林安晴叫了一声。
许久,空荡荡的屋子里都没有人说话,林安晴拿着小琪给自己倒的水,只觉得尴尬得紧。
咬了咬唇,林安晴决定寒暄一会儿就走:“哎,杜大娘,今儿我来你家,也没啥事情。就是想着将糙米还了,前些日子多亏了您借给我爹的糙米,不然,只怕我这条命算是没了。若是……”
林安晴寒暄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杜大娘打断了。
杜大娘摆了摆手,冲着林安晴语重心长:“小晴啊,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大娘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只是活在这世道上,谁都不容易,你爹带大你们姐俩不容易,以后啊……”
“杜大娘,你放心。”
林安晴闻言,知晓杜大娘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她的心里暖暖的,说话也是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哽咽:
“生死道上走一遭,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既然死不了,我就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嗯,你想明白了就好。”杜大娘点点头,颇为欣慰:
“此番,你也算是因祸得福,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居然能够开口说话了。以前就因着你不回说话,别人给你找的那许多亲事都黄了。小晴啊,你听奶奶的,日后若是有合适的人家,你可就不要再推辞了,你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若是再拖下去,不仅是你,你阿爹和弟弟也会被人笑话的……”
“咳咳,杜大娘您在说什么呢!”
林安晴先前还对杜大娘感激涕零呢,转瞬就听着人关心起自己的终身大事,一时间很是尴尬,连忙打断了杜大娘的絮叨:“您放心,我会给自己找个好婆家的。”
说话间,林安晴站起了身子:“杜大娘,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您了,先回去了!”
说罢,林安晴也不管杜大娘会不会挽留,逃也似的回家去了。
回到家正巧林立和小年也将饭做好了,三人就着夕阳,美美的吃了一餐饭。
饭后,林安晴收拾了碗筷后,将自己想要开垦午后那片林子的想法告诉了林立。
林立起初是有些反对的,可瞧着林安晴坚持,小年也在一旁说着话,也就没再反对了。
林安晴没想到林立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好说服,她细细的将白天买的种子归了类,看着那些个种子,想着有一天它们会长出绿油油的叶子,最后成为他们桌上的菜,心里边没来由的觉得高兴。
趁着天色还没黑完,林安晴又去自家的地窖里头看了早前从杜明烨那儿拿回来的红薯。
要说林安晴对林家唯一满意的地方就属这十多个平方面积的地窖了。
虽然里头并没有什么存粮,眼下外头天气少说也有三十多度,但地窖里不过十多度,这样的温度不仅适合存储粮食,也适合林安晴栽培蘑菇。
离种红薯还有一段时间,原本她害怕红薯在地窖里给放坏了,到了种红薯的时候,没法子发芽,见着红薯完好无损,林安晴也没了诸多担心。
现下她来地窖不过是想看看地窖里的通风以及温度合不合适,林安晴考虑过了,若是一切都合适的话,自己栽培蘑菇的事情也可以排上日程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安晴早早的醒来准备做早饭,可刚走到厨房就瞧见林立已经将饭菜做好,正准备端上桌了。
因着林安晴两姐弟要去开荒,林立还特意洗了野菜要给他们姐弟俩做野菜汤,让他们饿了吃。
林安晴见状,连忙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