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下的时候,荀门外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一眼望去,足有百来号人。若非看其一脸的穷酸样,守门的弟子还以为是哪来的流氓土匪,不长眼地找上荀门来了。
“都什么人!站住!”三名弟子长剑一横将他们拦下,并与之拉开一定的距离,满脸警惕之色。
虽说从这群农夫一般打扮的汉子感受不到恶意,但毕竟是面对着一百多人,三名看门弟子再如何,也终归是势单力薄。兼之门内又出了这档子事,三人可万万不敢在此事掉以轻心。
为首一名面色瘦削但身体颇为精壮的汉子站了出来,拱手道:“在下于让,先前与众弟兄们与荀公子有过一些交情,今日特来拜访,还请三位代为通报一声。”
这百多号人便是先前被荀玉展招揽的山贼,于让乃是他们是首领,如今他们处理好各自的私事后,收拾妥当,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来到了琅琊郡,还未休息,便马不停蹄地往荀门来了。
而碍于自己等人的身份,于让也说的颇为委婉,只道是拜访。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等人曾经到过荀门,这百来人的规模也引起过不小的轰动,荀门的弟子之中应该没有不知道他们的,只需简单一提,应不成问题才是。
看门弟子闻言,微皱眉头,思索片刻后顿时恍然,他们这才忆起,前几日确实有过这么一大帮子人来寻大公子,据说大公子还给他们安排了一些职务。
啧。
三名看门弟子暗暗啐了一声,那轻蔑的目光顿时溢于言表。
于让微微欠身,表情谦卑。他身为山贼,地位卑微,被看不起也是常理;何况于让以往对这等年轻的宗派弟子也没少打劫过,双方本就不是一路人,这三名荀门弟子不对他们恶语相向已非常给面子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如荀玉展一般的奇葩人物?
“大公子不在门内,你们晚些时日再来吧。”看门弟子收起了佩剑,直接送客。
“啊?”闻言,后方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于让连忙挥手制止,对着三名弟子赔笑道:“那不知方不方便透露下,荀公子何时回来?或者是荀公子去了哪里?”
“大公子的事,咱们这些人怎么知道!”
看门弟子不耐烦道。他们说的也是实话,早上荀门出事之后,所有弟子都回了房中没有外出,及至黄昏时分魏定山才重新安排了守门弟子,并告之他们若是有外人来,一律不准放进来。
三名弟子接到了这个任务,心中忐忑不安,生怕那二公子何时又杀了回来。本就心情不爽时,正好碰到于让等人撞了上来,三名弟子心道自己不发难已是仁慈了,这帮家伙怎么还不快滚!
于让的表情随即变得黯淡下来,他踌躇一会,强笑着道了一声谢,便领着手下众人向后退到了不远处的空旷之地上。
“于老大,这下怎么办?要不咱们再等等?”人群中立马有人出声问道。
“于老大,那荀公子不是反悔了吧?所以才随便叫人打发咱们……”
“闭嘴!”
还不待第二人说完,
于让便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训斥道:“荀公子绝非这种人!就算退一步说……荀门也丢不起这人!”
“那咱们现在咋办?”
于让摸着下巴,思虑道:“今日乃是大秋会第二日,荀公子抽不开身也是情理之中,咱们先在附近的客栈看看还有没有空房,等过些时候再安排人过来问问吧!”
“还有!”于让突然提高了音量,加重语气道:“都这时候了,你们还有人质疑荀公子的?”
他一指一名上了年纪的缺门牙老汉,道:“老黄!你允不允许?”
那被点名的老黄当即握起碗口大粗糙的拳头扬了扬,冲着众人怒骂道:“你们这些龟崽子!谁还再侮荀公子的名声,老头就跟他拼了!”
老汉身旁一名水灵可人的姑娘也涨红着脸挥拳道:“小颜也跟他拼了!”
人群之中顿时哄笑起来,有人出声调戏道:“那黄老头的拼命法我是见过,怕的紧,倒是小颜你是怎么个拼法啊?”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猥琐的笑声。
于让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眼角余光瞥见荀门的牌坊下方才那三名弟子正狠狠地瞪着自己等人,立马便回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都被闹哄了!这里可不比山寨,咱们也不再是贼了,注意形象!”
“好的老大!”众人整齐划一,方才懒散的模样顿时犹如军队般肃然。
于让咳了一声,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荀门的大门,随即转身领着众人离开了。
不远处,三名弟子冲着他们的背影又啐了一声。
“得意个什么劲?”一名弟子忿忿道。
“就是,一群山野刁民,不就是走了狗屎运抱到了大公子的大腿么?”另一名弟子摆着一张冷脸,讥讽道。
第三名弟子倒没在咒骂,只是叹息:“你们说,咱荀门的老掌门和掌门都这般神武,怎么生的两个儿子都……这大公子也是二公子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我是他们……”
“嘘!”
另外两人将手指竖起抵在唇上,急忙制止道。
“噤声,注意形象!”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垂头丧气地将脑袋耷拉了下去。
今夜,天空之中好似蒙上了一层雾,不见皓月,亦不见星光,一片暗沉。
就连荀门各处的遍布的灯火也仿佛暗了几分。
荀无双从梦中惊醒,她猛地直起上身,两眼圆瞪,浑身已被汗水浸透。
她表情呆滞地望了一眼四周,恍然发觉此刻自己似乎正处在家里的闺房之中。
“大小姐,您总算醒了!”
姜灵守在床榻一侧,劳累了一天,本已有些昏昏欲睡,脑袋耷拉着不停地开始“钓鱼”,此刻突然察觉身旁有异动,立马一个激灵恢复了精神,侧脸一看荀无双坐了起来,顿时喜上眉梢。
手臂处传来刺痛感,荀无双摊开双手,一眼便见自
己的手肘下至手腕处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她愣了愣,方才忆起今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向姜灵,急忙问道:“我落败后,发生了什么!”
姜灵翻了翻白眼,心道这个大小姐也不先关心关心自己,但她亦知荀无双素来如此,于是只能无奈道:“大师兄自认不是那花千树的对手,便认输了,咱们暂时先撤了回来。”
荀无双挥拳砸向床板,恨铁不成钢道:“大师兄怎么也学起那个懦夫了!”
姜灵吓得急忙抓住荀无双的手,让她别乱动,并心疼道:“唉,大小姐,大师兄若不认输,现在就不止您一个躺在这了!”
荀无双闻言,一时无言以对,便托着腮帮子生气了闷气。
她也非不明事理之人,只是觉得憋屈。
姜灵俏皮地笑了笑,为荀无双披上一件衣服,随后小声道:“大师兄在门外候着呢,他说没有大小姐允许,他不便进大小姐的闺房,这回您已经醒了,要不……”
荀无双扫了一眼自己这个绝不同于一般大家闺秀那满是脂粉气的房间,被气笑了。
“让他进来!一个男的,扭扭捏捏!”
姜灵立马跑至门边将房门拉开,把门外候着的宋安士拖了进来。
宋安士起初还有些手足无措,可一看见荀无双房间中的布置后,便暗暗松了口气。好家伙,这里的刀枪棍棒比自己那都多!除此之外,便剩一面脏兮兮的铜镜有点像姑娘家的样子了,自己的房子好歹还有不少典籍。
宋安士见到荀无双后,第一件事便是拱手认错:“大小姐,抱歉,我给荀门丢脸了。”
荀无双本想先臭骂他一顿,怎料却被宋安士先发制人,她愣了愣,满肚子火像是突然被堵塞了,难以倾泻。于是她抱着脑袋,沮丧道:“没、没事,不怪你。”
“那花千树,确实太强了。”
宋安士又松了一口气,身旁姜灵将其投去崇拜的目光。
“其实也不然。”宋安士再给荀无双送上一个台阶,道:“咱们派人检测过了,大小姐中了点毒,不过这毒只有麻痹的作用,其他倒没什么威胁。”
“毒?”荀无双又是一愣,随后她看向自己的双手。
宋安士点头道:“嗯,那花千树在刀上涂了毒,想必大小姐就是因此才会倒下的。这毒极为罕见,第一时间没有查出来,云仙阁的执事那边也未有察觉,这才让那花千树躲过一劫,不然他们用此卑鄙手段,定让其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宋安士一脸愤慨。
荀无双听得此言,表情却无太多波动,她惨然一笑,低垂螓首,没有说什么。
但她内心却清楚,若非这毒让自己倒下,凭自己的性子,一定还会倔在那里,届时反而会更危险,毕竟自己却是不是那花千树的对手。
沉寂片刻后,荀无双贝齿轻咬嘴唇,然后抬首望着宋安士,眼中闪烁着光芒。
“荀玉展在哪?”
白袍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