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懿是到了门口才把怀里的丫鬟放开,他径直走到罗敷面前,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把她上下一打量,呵呵笑两声:“怀意?这么多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啊?”
她这个表叔一向不正经,罗敷笑着往后退了一步:“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肯定长大了,孩子都有了。”
游懿每天浑浑噩噩,外面什么人什么事跟他无关他也不会在乎,每天就圈在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里,与世无争,虽然外头的变故他知道,但这话从罗敷嘴里说出来,还是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身后的丫鬟提醒游懿在外人面前把衣服系好,游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对罗敷笑笑:“让殿下见笑了,不过我平日在家闲散邋遢惯了,现在让我收拾起来我不自在,您就多担待吧。”
罗敷目光只在他脸上,想着今天是来找人帮忙的,就没计较:“这是在你自己家,你请便。”
游懿就没把她当回事,也不说请她坐下喝杯茶什么的,翘着二郎腿往椅子上一坐,问她:“殿下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我记着我没犯什么错吧?这么多年一直安分守己,可什么都没做。”
这么多年过去,说白了,他对孝先帝心里还是有恨,这种恨绵延至今,现在完全延续到了罗敷的身上。
“不是,你误会了,我今天其实是来请你帮忙的。”
游懿一口茶还没送到嘴里就先笑了起来:“找我帮忙?我没听错吧?堂堂长公主殿下居然会找我帮忙?”
“表叔......”
“别别别......”游懿及时打断她:“你可别这么叫,我担当不起。”
罗敷上前一步,坐在他身侧:“我知道,表叔你对当年的事还耿耿于怀,可贪污这么严重的案子,当时又闹得沸沸扬扬,即便是父皇也无法徇私啊。”
游懿看着她道:“你当年还是个屁都不懂的小公主当然不知道,这案子我爹只是个替罪羊,你父皇是为了维护他们罗家的颜面,故意把罪推到我父亲头上来的,不然你以为这么大的案子,仅仅看在姨娘的面子上他就能赦免我爹娘的性命?”
当年她确实什么都不懂,也无权问这些,只知道个大致情况,现在听游懿这么说,也晓得了里面还有别的内情,可事情不可能再回到那个时候,她也没法儿改变过去孝先帝的决定,对这件事只能表示深深地愧疚。
游懿当然并不满意:“我爹我娘因为这件事受了这么大的屈辱,二老没多过久就相继去世,他虽未下旨降下死罪,但要不是他,我爹娘也不会早死!”
罗敷唯有沉默,怕多说多错。
游懿一个人生了会儿气,最后冷静下来问她:“你要找我帮什么忙?”
罗敷让素婉去把金绣拿来,摊开在游懿面前给他看:“这是陛下过几日巡军要穿的龙袍上的金绣,尚衣局一个绣女私自损毁,众人束手无策,无人能堪修补大任,最后是有人想到表叔曾也在尚衣局供职过一段时间,有一手出神入化的绣活,倘若有人能在短时间内修补金绣,那也就只有表叔一人了。”
游懿冷笑:“你们自己人犯的错,却要我来替你们承担后果,这是什么道理?”
罗敷纠正:“不是承担后果,是帮忙。”
“我可不白给人帮忙,想要我帮忙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罗敷问:“什么条件?”
游懿脱口就道:“我父亲贪污一案我要求重新调查,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当年的真相。”
罗敷心里长叹一声,没想到啊没想到,她父皇过世这么多年却要面临晚节不保的问题,万惠妃的事是压下来了,可游懿要求公布真相,如果查出来当年真的是孝先帝为保皇室颜面而故意让游懿的父亲背黑锅的话,孝先帝颜面必有损啊!
皇帝在位多多少少都有拎不清的糊涂账,但像这种糊涂账一旦真相与当年不一样可是会遭骂的,虽然百姓们嘴上不敢说什么,可心里头都记着呢。
游懿见罗敷一脸为难,背着手站起来:“既然殿下觉得为难,也不必强求,这忙我帮不了,请殿下另请高明吧。”
巡军那天,相邻各国都会有使臣来参观,这是个展示卫国军力的大好时机,身为皇帝,自然也需要一身合衬的龙袍来镇住场面。
金绣必须完成,而如果游懿的爹娘当年真是被冤枉,那查明事实,还他们一个清白也同样重要,虽然查明真相可能会使皇室威严受损,但这也是为当年的错误所必须承担的代价。
罗敷谨慎的想了想,然后一口答应下来:“好,只要你帮我,这件事我会重新查明白的。”
游懿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真笑:“好,痛快,金绣留下吧,我会帮你的。”
素婉把金绣给他放在桌上,说好了罗敷三日后过来取,要走的时候游懿送她到门口,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怀意,你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你肯定会查明真相给我一个交代的对吧?”
罗敷因他这句话倍感压力,想要调查一件过去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证据是不是已经被损毁的案子并不容易,她虽然答应了,但并没有什么把握,加上被游懿这么一问,心里就更加忐忑了。
她从游懿家出来就去了大理寺,让方昼把当年游懿父亲的卷宗找出来给她。
方昼奇怪:“这件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您现在找它做什么?”
“这案子当年可能判错了,本宫想重新彻查。”
方昼道:“重新彻查?那可不容易,先不说涉案金额,光是当年跟案件有关的人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想查出真相可没那么容易。”
罗敷就知道会这样,但她已经答应了游懿,再苦再难也得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你只管找,剩下的本宫自己查。”
然后方昼就找出了整整两大摞跟当年有关的卷宗:“这些都是,殿下,这案子......您怎么忽然想起来重新查了?”
罗敷看着这么多卷宗就头疼,随便找了张桌子,让方昼把卷宗搬过来,然后卷起袖子,深吸口气:“行了,我一个人看就行了,你们先出去吧,我得静静。”
罗敷揉揉脑袋,翻开卷宗开始逐字细读。
她这一忙就忙到了傍晚,素婉进来提醒她该回去了,罗敷看了眼还剩下的这么多卷宗,让素婉全都打包带回去等她慢慢看。
回去用过晚饭,她又继续伏案苦读,然后再把发现的疑点一一记在纸上。
李卜回来的晚上,见她还没睡,凑过去看了眼,又顺手翻了翻她手边的卷宗,纳闷:“你怎么忽然想起来查这么早的案子?还能找到证据吗?”
“不知道啊,当初涉案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想要翻案难度很大,不过我答应了他就必须得做到。”
“你答应谁了?”
罗敷脑子里才串联起来一条线索,被李卜这么一打断,又混乱了,于是只好敷衍道:“嗐,说来话长,等我忙完再跟你说,你先睡吧,不用管我。”
李卜转头去洗漱,等他沐浴完躺在床上,甚至闭眼睡了一觉起来,她居然还在亮着灯的桌上趴着写写写。
也不知道对谁这么上心,李卜掀开被子坐起来问她:“你今晚不打算睡了?”
罗敷回头看了他一眼,头发因为想不出线索被她抓的乱糟糟的,眼睛都熬红了,再晚一会儿叫她,估摸着就该入魔了。
“你先睡吧。”她有气无力的再次回归卷宗,虽然不困,但是累啊。
李卜下床抢走她的毛笔,把卷宗合上,然后把她抱回床上,安置好后,用被子把她裹起来,手覆在她眼睛上:“睡觉!”
罗敷在被子里蛄蛹:“可我睡不着,我现在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字。”
李卜去熄灯,走到桌前看到她在纸上将游懿两个字用红笔单独圈了出来,眉头蹙了蹙,接着吹灭蜡烛躺在了她外面。
“游懿是谁?”李卜侧身拄着脑袋盯着她的眼睛问。
“嗯......按照辈分来说的话我应该叫他一声表叔,我有事请他帮忙,他就让我帮他重新查案。”
“你什么事找他不找我?”
“找你也没用,你又帮不上我。”
“你不问我怎么就知道我帮不上你?”
“你真的帮不上。”
“你说不说?”
罗敷被逼烦了,问他:“刺绣你会不会?你能帮我吗?”
李卜一滞:“我不会但我可以绑你找人。”
“找来找去卖一圈人情最后找到的只怕还不如他,罗珺龙袍上的金绣被一个绣女给毁了,这世上能有手艺修补的只有他了,只能找他帮忙。”
“他一个男人,还有这手艺?”
罗敷道:“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对吧?但事实上他不止精通刺绣,什么做胭脂啊,捏绒花啊,但凡跟女人沾边儿的,就没有他不精通的,他们家出事之前他还在尚衣局供职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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