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时辰之后,袁汝怡拎着个小麻袋回来。麻袋中装的全是可这古怪图文的玄色珠子,也就是她所说的灵器。趁着两女按照袁汝南的指示设置灵器的功夫,袁汝怡也在地上布置完了两丈多宽极为复杂的圆形灵阵。
“子悦,将你的吊坠放到北穆星的角位!”袁汝怡指着灵阵内的一个交汇点说道。话音未落,整个灵阵已经开始泛出奇异的光芒,并发出巨石碰撞的轰隆声。
随着吊坠的植入,突然之间,整个仓库内扫荡过一圈灵力波纹,子悦和牧歆皆是警惕地四下张望。
“别担心,那是我布置的隔绝灵阵,省得这里的动静打扰到神庙里的人。”袁汝怡一边解释着,一边张开手臂兀自后退,“离这灵阵远一点,这符文要开了。”
一道刺眼的光芒从灵阵中爆发出来,在场的人皆是被闪得闭上了眼睛。须臾,光芒渐渐散去,地上的灵阵已然消失不见,留下的是数圈碎裂的圆环。无数道奇异的蓝色光芒从地下圆环的边缘射出,随后冲破了地表的圆环。圆环瞬间分裂成数十块碎石,浮动在下方幽蓝虚空之上。
子悦和牧歆处于震惊之中,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的情形。袁汝怡此时口中念叨着奇怪的言语,轰隆隆的声音再次传来,碎石不断地漂移组合,最终组成了向下通往圆环中心虚空的斜梯。
吊坠从虚空之中飞了出来,缓缓地来到子悦面前。袁汝怡和牧歆都看向子悦,后者深吸一口气,一把握住了吊坠。吊坠上传来异常冰凉的触感,子悦赶紧拿到眼前查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这便是了。”袁汝怡来到斜梯前,望着下方的虚空,平静地说道。子悦来到袁汝怡身旁,却发现牧歆也跟了上来。她刚想说什么,牧歆却抢先说道:“呐,趁早断了一个人去的念头,没得商量。”
袁汝怡:“也好,三个人去会多些照应。”
子悦和牧歆却同时看向袁汝怡,一脸惊讶。
袁汝怡睁大了眼睛,一时有些莫名其妙:“看我做什么!这遗失领域珍奇至极,世间本就难得一见,我也想去见识见识。”
见子悦和牧歆沉默不语,袁汝怡急得跺起了小脚:“再说了,没有我指引,你们,你们敢乱闯这遗失领域?”
一向沉稳的袁汝怡此刻着急起来和寻常的垂髫少女一般,配合她成熟的心智,竟别有一番趣味。子悦同意了袁汝怡进入,毕竟此时不好忤了她的意愿,而且在那所谓的遗失领域内她们也的确需要袁汝怡的指导。
在袁汝怡的带领下,三人走下斜梯,进入了虚空。仓库内恢复了平静,阳光从屋顶漏洞中射下来,光柱之中细小的尘埃正翩翩起舞。
踏进遗失领域的三女恢复知觉时,惊讶地发现在这个大厅中,自己只剩下了视觉与听觉,其他的任何感觉,甚至是彼此的身体都已经消失不见。经历了短暂的惊恐之后,在袁汝怡的安慰下,两女才渐渐缓下心神,像是造物诸神一般观察着这个未知的世界。
这是一片昏暗阴沉的空旷大殿,也不知是从哪儿传来清晰的滴水之声,让整个大殿的安静显得愈加可怕。
远远地,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一名鹤发老者领着笼罩在宽大紫袍中的神秘人在三女的注视下匆匆走过。三女的视线竟不受自己控制,跟了上去。
鹤发老者和紫袍人停在一处大门前。老者手中柱杖一指,高大厚重的厅门竟然自己缓缓打开,低沉的开门声在他们身后空旷的大厅中四处回响。两人刚迈步而进,却马上同时停了下来。
在他们的前方,站着一名白衣男子。
老者和紫袍人顿时如临大敌。紫袍人从披风下伸出纤细白皙的手,四周的灵力一时间奔涌激旋,在紫袍人手中渐渐幻化出一柄利剑。
老者伸手按住了紫袍人,摇了摇头,紫袍人见状随即散去手中灵力。老者向前一步踏出,他的灵魄竟然从身体中飞了出来,以手为剑,逼向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见状,一双眼睛瞬间变得漆黑无比。只见他右掌翻转,一股黑色的灵力涡旋荡漾开来。
老者出击灵魄的周身出现一圈光晕护盾。黑色涡旋隔空疯狂撕扯着,护盾虽未破裂,但其中的灵魄已经被瞬间被压迫地不断伸展变形。仅仅数息之后,护盾和灵魄同时被撕成粉碎。老者顿时惊惧,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化指为剑的右掌连同手臂上的衣袖瞬间朽化成了齑粉。
紫袍人闪身上前,果断幻化出剑,瞬间劈下老者整条右臂。那断下的右臂还未落地便也是瞬间化为尘埃,猛烈的灵力震荡冲向大厅两边。紫袍人和老者皆是被震飞到墙上,随后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两人不顾身上的重伤,急忙起身,却发现一名黑衣男子挡在了他们和白衣男子之间,似乎黑白两人正对峙着。
“走!莫管他!”老者封住断臂的穴道,朝着紫袍人低喝道。两人踉跄着穿过厅堂,进了另一间大厅。子悦三女的视野紧随而上,当经过黑白两人身边时,三女惊讶地发现两人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进了门,老者靠着墙艰难地坐到了地上。紫袍人上前查看,老者一边剧烈喘息着,一边艰难地伸手指向远处帷幕遮挡的一角。随后老者再不理会周围,全力运起灵力,兀自疗伤。
紫袍人四下张望了片刻,随后解下衣扣。长袍缓缓落地,露出其下年轻秀美的女子。她小心翼翼地走向那帷幕。
突然之间,帷幕被猛地拉开,一名披头散发的男子扑倒在地。那男子身形狼狈污秽,一张脸上蓬乱的头发与胡须纠缠在一起,眼神之中充满了无尽的惶恐。更加奇怪的是,男子与先前大厅中黑白两人宛如同一个模子中刻出来一般。
看清男子样貌之后,女子心潮起伏,快步走上前。男子见到女子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一边叫喊着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帷幕后面爬去,那凄厉的尖叫直让人毛骨悚然。
女子见到男子这般行径,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双腿一软便瘫倒在地。她望着蜷缩在墙角惶恐不已的男子,一时间悲痛万分,泪水如河泛瞬间涌下她的两边脸颊。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再也没有人伤害你了。”女子朝着男子哭诉道。
女子的哭诉仿佛有着奇异的魔力,男子原本浑浊空洞的眼睛中渐渐恢复了生气。泪水不知流了多久,待女子回过神来时男子已经爬了过来。女子瞬间转悲为喜,伸手轻抚着眼前这个让她爱恨一生的男人的脸庞。
男子则像个孩子一般,将头深深地埋在女子双腿之上,享受着许久未品尝过的平静与温存。女子亦是安静地坐在地上,目光呆呆地望着远处,脑海中往昔的欢乐情景不停地闪烁着。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伸出手摸索着,最终握住了女子轻柔温润的手。
女子欣喜,含情脉脉地看向男子,问道:“四郎,可是还有话对我说?”
男子:“四方八岳,万兆生民,汝实念之。”
像是某种巨大的期待陡然落空一般,女子原本欣喜的神色一下子便黯淡下来。
须臾,男子起身,稍稍整理了衣容,往日的神采依稀恢复。先前疗伤的老者也已经走了过来,恭敬地站在男子身前。
男子从怀中取出一枚吊坠递给老者,决然说道:“还要杀最后一人。”
三女一直看得莫名其妙,直到最后男子拿出和子悦一模一样的吊坠出来。三女刚想看后续如何,一阵风吹来,眼前所有的一切都随风而逝,化作了虚无。此时三女的本体终于现出,子悦和牧歆仿佛重获新生一般连忙上下打量着自己,袁汝怡却已经四下张望开来。
此时的她们正处在一座城堡的顶层平台之上。平台中间是锥形的穹顶,环绕着一圈石栏保护下不到一丈宽的走道。子悦扶着冰冷的石栏四下张望,周围的景象一览无余。一处高耸的城堡,居于城市的中心;一座繁华的城市,矗立在缓坡之上;一片广阔的平原,放眼尽是绿色的草地林木;一圈横亘天际的山脉,隐约可见山顶皑皑的白雪。
高处不胜寒。一阵凉风吹来,三女都是忍不住打起了寒颤,一只雄鹰悠悠地从她们上方不远处飞过。如果说眼前的世界是一片辽阔的平原谷地,那么此刻的子悦她们无疑站在了这整片天地的中心。
“奇怪,奇怪,这幻境之中的事物竟然如此真实。”袁汝怡抠下石栏一处风化碎裂的部分,随手将小石子弹向高空。
“真的假的,我试试。”牧歆说完,刚想走到袁汝怡身边,却被后者一把拉住。在子悦的眼神示意下,牧歆和袁汝怡惊奇地发现在穹顶另一边竟然还有着另外两名男子。显然,像在先前的宫殿内一样,不属于这片世界的她们并不会被发现。
这两人其中一个身材欣长,头戴纶巾,手持羽扇,白衣墨氅,须发灰白的年纪却依旧掩盖不住身上的倜傥之气。而另一人,正是先前他们所见的断臂老者。
“某小时候发现了这处平台,经常偷偷跑上来,眺望整个狮古城,想象自己是这整片天地的主人。”男子不无怀念地说道,“看,那里便是西部哨塔。每年稻谷丰收之时便会在那里举行五谷祭,当真是人山人海,那时节人们的脸上满是笑容。”
顺着男子手指的方向,老者看到了处在平原西部的哨塔,依稀还能看到旁边被烧毁的房子残骸。哨塔旁边便是一望无际的田地,更远处则他此番北上所翻越的群山。
老者拿出吊坠。
男子见到吊坠,神情复杂,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说道:“某常言木生万丈,必倚其根;草木盛繁,需仰其时。物事如此,人道亦然。奈何世人欲以有涯之人生穷尽无涯之变化。英明如他,亦不免俗。”
老者微微颔首,似乎对男子这番话表示了认同。
男子:“容某多事一问,先生今后作何打算?”
老者不禁怅然道:“只怕已是身不由己。”
男子:“某有一言,先生听之或可自保。”
老者含笑道:“哦?愿闻其详。”
男子:“待结束之后,无论发生何种情况,先生始终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人也不见,什么地方也不去。此正是无为之为方为大为。”
老者凝眉长思,随后朝男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男子:“唉······只盼后世有大英雄者,能担起拯救天下苍生之责。吾辈无能,只能尽些微末之事。”
“开天下太平,为兆民立命,将军之功业足以彪炳千古。何言微末。”老者说道。
“旁人夸赞,某只当树冠之风。今日得先生之言,某无憾矣。”男子淡淡说道。
老者不禁露出悲悯的神色。须臾,他从怀中取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翠绿瓷**,递给了男子,随后转身朝着子悦他们走去。
虽然老者并不会发现自己,但子悦等人还是本能地退到一边,让开了走道。
“先生且住!”老者走到子悦身边时,又被后面的男子叫住。
“有一言,还望先生转达于他。”男子按着羽扇,神情肃穆,郑重地说道:“青狐一生,不负苍君”。
说完,他打开瓷**封口,将里面的事物一饮而尽。
老者不忍再看,刚想转身离去,眼神却猛然定在被袁汝怡抠去一块的石栏上,随即他的神色巨变,扭头看向身旁的子悦三人。
这一看把子悦她们吓得不轻,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又是一阵风吹来,眼前的一切再次瞬间全部化作尘埃散去。三女在无尽的虚空中不断地下落,也不知过了多久,三人悄然无声地摔进了地上白茫茫一片中。
良久,白色的地面上伸出一只手来,随后子悦整个人挣扎着钻出头来,大口地喘着气。身边袁汝怡和牧歆也是探出身子来,兀自惊魂未定。原来,这一次她们又来到一处雪山高峰的窄道之上,地上已是齐腰高的的厚厚积雪。窄道只有两人多宽,而旁边就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悬崖。
“何来的宵小,胆敢擅闯老夫的禁地!”一声厉喝从不远处传来。
三女循声望去,前方全无积雪的石阶之上,断臂老者站在中央,朝着三女怒目而视。
“前辈息怒,前辈息怒。”子悦连忙大声喊道。牧歆和雪千伊连忙拿着吊坠示意子悦。子悦会意,举起吊坠大声说道:“前辈,我等是受这吊坠的指引来到这遗失领域的!”
老者一看见吊坠,瞬间爆发出雷霆之怒,引得整座雪山都颤抖不止,四周更是不断地传来轰隆巨响。
“尔等找死!”老者盛怒之下朝着三女隔空一指。这是海境高手的雷霆一击,那指力宛如利箭般转瞬即至。三女顿时花容失色,这样一击的威力莫说是挡,便是避开,在这样狭小的地形中只怕也是无济于事。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强烈的冲击波震荡了雪山绝崖,引发了毁天灭地般的雪崩。良久,待子悦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和牧歆、袁汝怡安然地处在原地。而在他们的前方,站着一名身着紫缎锦袍的男子。
“咦······大罗天守?”老者淡淡地问道。
“汝为何人,焉敢伤我爱女!可识得我牧清源之名?”男子的话犹如雪山寒冰一般肃严冰冷。
牧歆捏着碎去一半的玉佩,忙起身喊道:“阿爹且慢,这里面有误会。”
子悦来不及细思,这两位高手万一再打起来恐怕难以收场,可没等她再出言解释,老者已然出手。
只见老者再次灵魄出体,以指为剑缓缓飞向牧清源。牧清源身边瞬间出现一丈多高的人形灵力幻体将他罩在其中,同时一指迎击而上。灵魄与幻体并未接触,但灵力冲击与震荡已经在两者之间爆发起来。
数息之后,无数的灵力幻剑伴随着老者的灵魄而出,疯狂地冲向牧清源幻体前的屏障,直冲地它震颤不已。同时,老者的灵魄一步步逼向幻体本体。
“透”老者大喊一声。
“起”牧清源同时大喊。
八条灵龙从牧清源本体之中奔涌而出,在幻体屏障之内疯狂游走。与此同时,幻体身下陡生虚空黑洞。老者见状,骤然收招。一场比先前更加猛烈的冲击波再次扫荡全场,山震雪崩紧随而至。
“没完没了啦!”袁汝怡抱着头,惊恐地喊着。只不过她的喊声就像是雨滴入海,尘埃陷漠,丝毫起不到任何波澜。
“打扰了,前辈。”尘埃尚未全散,牧清源便躬身说道。虽非全力相搏,但他已能感觉出对方的实力要高于自己。自成名以来,这还是牧清源第三次遇到连自己都感到深不可测的对手!
“牧王常说他融四罗天合一,已参悟上罗天道。可今日看来,你的大罗天守却要强于他。”老者微笑道,他的语气中明显透露着赞许之情。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牧清源问道。
老者并未回答牧清源的提问,反而转向子悦说道:“看来你们还是有些不凡的,姑且就原谅你们这次。只是往后的领域和先前所见所闻,须得还于老夫。”
众人正不知所云,整片天地第三次幻化作尘埃散去。
大山之东遥远的某处,一位静坐的中年男子猛地睁开眼睛。他望着远方,口中喃喃说道:“牧王······上罗天道······牧峰!!!”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清澈水域,子悦站在其中,水已经没到了她的腰部。她漫无目的地在水中前行着,身边已没了牧歆和袁汝怡。她渐渐觉得口渴,于是想低头喝一口水。等她用双手掬起一捧水靠近嘴巴之时,却发现手中的水变成了红色,而且颜色越变越深,她慌忙撒掉。紧接着身下原本清澈的水也开始变成红色,而且越来越觉粘稠,以至于子悦在其中渐渐举步维艰。此时她口渴欲饮的感觉愈加强烈,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向下弯曲。看着倒影的自己渐渐靠近身下正在蠕动着的红色液体,子悦难掩腹内恶心之感,“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伴随着这阵呕吐,子悦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仓库的地板上。四下张望,牧歆和袁汝怡也刚好醒来。正当她要起身之时,手却压到了身旁的一张纸上,那是一张写着古怪字体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