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盈这几天看着沈枫忙进忙出的,话也很少,初来那夜,如果不是因为她强烈反对,恐怕沈枫会在院子中央搭个棚子住,这人可不是一般的固执……齐若安出了个折中的办法,让沈枫去他房里睡……当然是找了块破门板,铺上点单薄的褥子睡地上……
虽然他的茅屋被那群流氓混混给烧了,所幸渔船是系在湖边的一棵树旁,捕鱼的网和渔具没随着火焰付之一炬,于是楚盈每天目睹他揣着几个饼子就出门,天天早出晚归的,每次黄昏时分回来,便会塞给她50或者60文铜板,然后闷不出声的同他们一起吃完饭,准点睡觉,随后周而复始,这些日子他根本没和她说过几句话,楚盈对此颇觉无奈。
一日天刚蒙蒙亮,楚盈就被屋外的动静吵醒,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推开木格子窗,看着沈枫照旧扛了自己睡觉门板,搁在院子一处不影响他人走路的角落里,垂着头接过齐若安递给他的一布包饼子,转身欲走。
“沈哥,”齐若安从背后叫住他:“不是我说你,你犯不着这么拼命赚钱,楚盈……不会强迫你还钱的。”
“我知道。”简短三个字,楚盈看着沈枫浅笑着微微冲齐若安点了下头,随即转身消失在她的视线,她轻轻推开窗看了下头顶仍旧悬着几颗星子的迷蒙晨空,扑面而来的是泛着潮湿的凉意,耳边隐约听到齐若安转身回房时若有若无的叹息声……这个沈枫,她微微蹙眉,每天出门的时间真是越来越早了,人也越来越消瘦……这可不是她想要达到的效果。
此时艳阳当空,楚盈抹了把额头沁出的汗珠,低头看了下手中包的严密的小布包,看着对面挂的醒目的“荣安当铺”的招牌,心中忐忑不安,可如今这个局势,只能再次硬着头皮上了。
“呦,是姑娘来了?”老板正拨弄着手中的檀木算盘,不经意抬头看到了楚盈,一脸惊喜。
楚盈有些被老板这么亲切的一叫,显得有点莫名其妙,于是整了整表情,干笑了两声,红着脸把手中的布包递过去,低头说:“上一次卖给老板的水笔是全套的,如今只有笔芯了,不过笔杆里的芯子用完的话,可以换这些新的,可以反复利用,节省成本。”说完静等老板回话。怪不得她,上次一下子卖了20支水笔,以为能够撑一段时间,不过短短一些时日,发生的事简直出乎自己的意料……反正全套的水笔是没了,只有笔芯了。
“节省成本,这倒是个好主意。”楚盈乍听老板如此爽快,微微一讶后,略感受宠若惊,一想起自己下面要说的话,便搬出隐藏许久的厚脸皮功:“是这样,最近手头太拮据,于是家中老仆想方设法送了一些笔芯来,以解燃眉之急,这是20支笔芯,但这次我想要每支笔芯,”她强自淡定的伸出两个手指:“卖二两银子。”
“没问题。”老板不假思索说道,想着上次他将这些奇巧异常的叫“水笔”的物件呈到上面,据闻大皇子对此种水笔先表示惊叹,随后爱不释手,吩咐下来若此人再来卖,不论价格几何,都要通通买下,以免她卖至别家。
楚盈嘴角剧烈的抽动一下,没想到老板这么痛快,便后悔没有多涨一些银子……来日方长啊来日方长,她的那个大包包里,应该还剩很多……
老板这时心里想,上面说大皇子要他调查此女子目前住址,他迅速调查好后已告知上面,目今他所得知的消息是,大皇子已派人下来调查水笔制作秘方,想必来人不日即将到达,于是对楚盈万般客气,恭恭敬敬递上40两纹银,又差人好声好气将她送到门口。
楚盈一路慢慢的走,回头看向日头下的荣安当铺,觉它仿似笼在耀眼的光环里,让人不敢直视,心中莫名其妙的升起一丝惶惑不安,遂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沈枫在黄昏的街道下,有些疲惫的推着盛满装鱼的空木桶的架子车,慢慢地走着,心下却一片欣慰,这些天他的生意不错,每天都能赚个几十文还给楚盈,目前已经还了两钱多银子了,他再加把劲,趁着别的债主还没找上门前,赶快把五两银子还完,然后赶紧换个地方住,省的拖累人家……
思索了一路,远远的看到不远处的宅子里,烟囱冒出袅袅白色炊烟,他知道楚盈每天晚上必须等到自己回来后才会开饭……虽然那不是自己的家,却从心中涌起一股温暖,好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那冷冰冰的茅屋他独自住了好久,自爹娘过世后就再也没人等过他了,他发出轻微叹息声,推着架子车刚走到门口,听到里面的声音,顿时面色大变,将架子车扔至一旁,任凭上面的器皿轰然倒了一地。
“你们这群人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都一天了,你们这是欺扰民宅!我要去官府告你们!”沈枫匆匆推门而入,就看到齐若安挽着一篮子蔬菜,冲着院子里坐在板凳上的几人颤抖的喊道。
沈枫还未说什么,却见楚盈缓缓从她自己房间走出,看到沈枫一脸欣喜:“大哥回来啦?这几位等你好久了呢!”
沈枫看着她先低声安抚一脸怒意的齐若安,见他一脸担忧又无奈的进了厨房后,便拽着其中一女人至自己跟前,他微微一皱眉,那人竟瑟瑟发抖起来,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我说几位啊,我不是说了嘛,等沈哥回来赶紧拿欠条给他看,我这等着发银子呢!”他听闻后一怔,还没等反应过来,那几人便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张张纸,递到他跟前,他接过,全部看了一遍,脸色愈发灰白。
“好了,这是30两,”沈枫正绝望异常,心中悲愤难耐,却见楚盈把一个钱袋扔向几人,她们纷纷上前欲接,结果你绊我我绊你,一时场面混乱,又听她清脆的声音响起:“把钱拿好,回去慢慢分,今次沈枫母亲债务全清,以后如果再来找他的麻烦,呵呵,大家是知道前几位讨债人的结果的。”
众人哪敢不信,因见了前些天讨债的,被打的皮破血流嘴歪眼斜的,并也听了沈枫那时不要命的狠劲,谁还敢再动粗?众人拿了钱,纷纷作鸟兽散了。
楚盈看着那些人离去的背影有些得意,这些人从上午就缩手缩脚的跑了过来,一听沈枫不在个个松了口气,都来向她讨钱,她却不急着给,30两银子,她刚卖了些笔芯能付得起,不过她不知道这些欠条的真假,万一被诳了,任谁也不愿吃这个亏的,再加上这几日她瞅着沈枫苦卖劳力,赚钱却进度神速,也怕他有朝一日还清钱后,只想着远远离开她,那么结果就不是她想要的了。
于是她让支走了一脸愤愤不平的齐若安出门买菜,她知道沈枫回来的晚,自己又没事,不介意与她们耗时间,可那些人一听要等沈枫回来才给钱,个个看似如坐针毡,果然见沈枫回来后全体微微打哆嗦,于是乎赶紧给钱打发走,也怕沈枫一激动会再次做出上次那种出格拼命的举动……
她心中难免偷笑,大哥啊大哥,这下欠她的银两就更多了,还的话,没个几年怕是还不清的,照他那固执的性格,怕是难逃她手掌心了吧……咳咳,虽然想法邪恶了点,但绝对善意啊,而且以后她会慢慢告诉他,自己心意的……
又是黄昏,楚盈一脸挫败的倚着门等沈枫回来,她没想到自从帮他还了30两后……唉……他以前算是沉默寡言吧,这下子算是彻底的不说话了,每天早上起得更早了,捕鱼卖鱼后,还要上山砍柴卖钱,连晚饭也不在一起吃了,见着她后,压根连看也不看她一眼……他母亲债务已经全清了,还需要这么迫不及待的还钱离开她吗?还是……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长得有这么衰吗?所以今次决意等他回来,剖白心迹,与他好生说个明白。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沈枫还没回来,楚盈心中越发的焦急,又等了一会儿便按捺不住准备去寻他,走了几步却发现不远处的黑暗中,一个的朦胧的身影蹒跚而至,她一阵欣喜,只见沈枫身形渐渐出现在她的视线内,一只手提着一捆柴,另一只手拽着背上某人的一只胳膊……她定睛一看,原来他背了一个年轻男子回来,只见那人双目自闭,似昏迷不醒。
楚盈皱眉看着沈枫把那男子放在齐若安的床上,她看着男子右大腿外侧有一团黑色的血迹,听他紧张地说:“楚姑娘,我砍柴的时候看到他昏迷在山道旁,腿上被蛇咬伤了,我去找大夫好不好?”齐若安这时已经跑到厨房烧热水去了。
楚盈见沈枫一脸焦灼,知他是大好人,只是没想到好些天才与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为了别人……唉,心中叹息,便点了点头,他见状便一个箭步冲出门外,她再度看向床上那人,只见他紧皱的眉目间笼着一层淡淡的黑气,嘴唇显得青紫,额头布满细汗。
虽然她知道自己目前钱财拮据,捉襟见肘,却也不能见死不救,楚盈想了下,迅速拿出自己的宝贝火罐,有些时日没用了,不过好像隐约记得老师讲过,古人被蛇咬伤,便是用火罐拔毒,于是找了把剪刀,剪开男子的裤子,剪得时候才发现男子衣服质地极好,还是丝绸,锦衣华服的,好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
她来不及多想,便把烧灼过的真空火罐迅速覆在他的伤口上,透过透明的玻璃罐,看到被吸出的黑血,正迅速的泊泊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