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1)

孟晖看完儿子拿回来的合作合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律师,逐字逐句地窥探其中隐藏的任何可能被他们错漏的攻击点。

孟晖不是一个心机论者,但任哪个脑子清醒的经营者看到这样明显得失失衡的合同都不会不谨慎,这不是一件值得窃喜的事情,反而,它十有□□暗藏着足以击垮得利一方的漏洞。

生意场上自有他一套规则,没有一个生意人会是圈内的慈善家,以扶持比自己弱小的企业为乐。生意人的得失计较分明,所谓风投人也只会在得失可能性对等的情况下才会谨慎出手,孟晖是一个有冒险精神的人,却绝非一个冒险家。

他太清楚,赵家此时对合作的付出,定是要孟家返还千百倍的。

但,就算他们都已经把每一个字都琢磨了一遍,却无法从字里行间看出一处对自家不利的地方。

反复思量,他沉吟过后,打了内线让秘书将儿子叫到了办公室。

“爸,您这是又有什么指示啊?”孟池朗说话的时候揉了揉脸,强打起精神来。他精神不是很好,让孟晖到嘴边的公事都搁浅了,问道:“晚上干什么去了?你都多大了,该学会对自己和父母负责,别以为年轻就可以胡作非为,身体搞垮了,到时候受苦的可是你自己。”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这辈子就为这么一个操心操肺的,孟晖虽然在他面前比妻子显得严厉些,但话里的关心不会少半分。

儿子要搬出去独住的事情,他没觉得所谓,毕竟自他成年后出国也是一个人习惯了,同父母住在一起对于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有不方便的地方,他也就随他去了。不过,这可不意味着他没人管着就可以胡来。

孟池朗赔笑了两声,做出一个打住的动作,“爸,我知道的,谢谢爸爸!”

最后一声爸爸,难得地带出了长大后少有的对父亲的撒娇,孟晖一乐,笑骂了声:“臭小子。”

“好了,让你过来,是有正事要说。”

一听这话,孟池朗赶紧打起了精神,只要他爸爸不追根究底就好,那件事情他可没准备在这种关头叫他老爸知道。他夸张地拉了拉不喜欢却也渐渐在习惯的西装,站直了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孟晖被儿子的作为逗得不行,这小子,不和他妈妈告状的时候还是和小时候一个模样的会招人疼。

他起身到咖啡机旁给儿子倒了一杯咖啡,回头看他没维持一分钟就有原形毕露地往他办公桌上坐,倒也不说他,将咖啡递给他,问道:“你觉得赵凌宇这个人怎么样?”

看完那份合同,他意识到有必要和谈成合同的大功臣好好聊一聊他的看法,和公司预计中的合作案产生这么大的落差,却从没听儿子提过半句,他竟也就忽略了。

孟池朗听父亲这么问,不以为然地道:“他?很不错的人,就是意外地有点婆妈,平时生活也单调得太无聊了。怎么了吗?爸,是合同有什么问题?”

孟晖闻言足足顿了很久,才抬眼看着神色自然的儿子,道:“你看过合同的内容没有?”

“当然了。”孟池朗立即道,虽然他不是公司这些事务,但不表示他会对父亲交给他的事情敷衍了事。看他父亲露出‘你没有觉得有问题吗’的表情的时候,他恍然道:“爸,你和律师也谈过了吧,他说有问题?”

其实这个双休日他一直在忙着搬家的事,没联系过赵凌宇,虽然对方也表示过要来帮忙,但他还不至于一点分寸都没有,他和赵凌宇还没有随意到那个地步。

孟晖摇了摇头,又过了半晌才收回直把儿子看的不明所以的眼神,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比我希望的做的还好,能让赵氏答应这样的条件,我看我也可以早退休两年,带你妈妈去外面兜一圈。”

“别!爸,您还是一朵花的年纪呢!别总想着偷懒啊!”他赶紧叫道,他现在是得过且过了,要是他老爸真把这么个担子丢给他,他真的会疯的!

“您也别夸我,这是赵凌宇自己提出来的,根本没我什么事。”见他父亲诧异,孟池朗笑道:“他那个人就是这样,凡事都要做到尽善尽美,典型的完美主义者。爸,他自己乐意多花这个精力,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孟晖看着自己缺心眼的儿子,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回去得和妻子好好说说,环球旅行什么的,恐怕还有的等!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儿子,看着精明得过分,可没过两招,就这心眼早不知被人算计过多少遍了!

这厢,并不知孟池朗对父亲发出了关于自己的‘骇人听闻’的见解的赵凌宇,正结束了一场例行的会议,坐回办公室的位置上。

跟在他身后一直汇报着行程的应杰停了下,道:“少爷,会议期间蓝少爷从国外打来过电话,是否要回复?”

赵凌宇闻言,翻到一半的文件又放了回去,示意应杰回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因疲惫而微哑的男声:“应杰?还是凌宇?”

“是我。”

纵然是应杰的声音,但这语气一听,蓝彦飞就知道是赵凌宇。

“你小子真是,一声不吭地就给我来这么一出。事情我都听小承说了,你认真的?”不知蓝彦飞是已经经历了从惊讶到接受的过渡期,总之他现在的语气很平和,也很慎重。

蓝彦飞在三人中年纪最长,比赵凌宇足足大三岁,对他的态度自然与白承安不同,从前有些事赵凌宇也习惯先和他商量。虽然现在的赵凌宇在心智上远远成熟于他,对于挚友对自己的询问还是不由觉得心暖。

“嗯。”

隔着电波,蓝彦飞沉默了一阵,不知又和什么人说了话,才出声对赵凌宇道:“你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行。好歹我也是个医生,你这又不是病我也给不了你任何专业意见,你自己看着办。不过有一点我说在前头,如果是要别人一辈子的,老爷子那边的工作一定要做好。”也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变得有点轻,“凌宇,一辈子只会有一个人让你傻一回,不论怎样,不要让自己后悔。”

“我知道。”

蓝彦飞也习惯了他回复的简短,简单说了两声也就挂断了。

赵凌宇张了张口,应杰没能捕捉到他第一个音符,那些话最后还是在唇间安静了。

他想起当年蓝彦飞为了一个女人,几乎和家里闹翻。那人是他已故的小叔的妻子,现在同时也是他的病人,将也是他心甘情愿用替代品的身份去爱的女人。

蓝彦飞的小叔与他们的年纪相差无几,那女人只长了蓝彦飞两岁,可有着这样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们之间的困难重重。更何况,那女人对蓝彦飞的依赖,也不过是那张和他小叔太过相似的脸让她从疯狂的精神世界解脱的出口罢了。

知道这些,他却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蓝彦飞少受些感情上的苦。那种爱而不得的心情曾经折磨了他许多年,他没有蓝彦飞的豁达和自我催眠的能力,也不能说自己就懂得那种甘之如饴的愚蠢对于当事人来说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滋味。

就算是亲如血脉的兄弟,对于蓝彦飞的感情生活他也不能介入太多。

况且纵使有着之后十几年的记忆,他在感情上却也没有太多值得称道的经验之谈,他自己尚且在摸索,又有什么立场去劝说蓝彦飞呢?

不知是不是所有人都有回到过去的境遇,但能确定的是,总有那么一个人,那么一段时光,那么一次疯狂,不论重来多少次,依然让人奋不顾身。

他想,蓝彦飞或许也如自己一样。

想着这些,赵凌宇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的心思再难集中在工作上,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相框。四方框中,那人正倚着车身,低头看着手机,在等他。只是那么站着,没有任何刻意的姿势,那种尚未成熟透的优雅俨然而生,已能看出十几年后的自己更熟悉的模样了。

不过这与人客客气气的性格倒是一点没变,分明答应了搬家一定邀请自己,现在都已经住进去了,却还是没有想起自己来。

他须得更加努力才好,能把他时刻不忘界定和自己交往分寸的做法改变,那就可以更近一步了。

赵凌宇的心情不由好了许多,他笑着点点照片上的人,抬头问应杰道:已经谈妥了么。

应杰略一怔,才想到他问的是什么,赶忙道:“对方要求多3个百分点的现金价,我已经付给他了,这两天收拾一下就能搬进去。”

赵凌宇满意地点点头,又道:越快越好。

应杰点头,终究还是把到嘴边话给咽了回去。

他心想,少爷,这样真的好吗?

偷拍这种事做做倒也无伤大雅,现在还追过去跟个跟踪狂似得,是不是太心急了点?要是能瞒住孟少爷也就罢了,万一暴露了你花大价钱把人家楼上邻居请走住过去就为了能看上人一两眼的心思,你确定孟少爷真的有迟钝到那种地步还不会对你起防备的程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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