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经过快二十来天的休养,尚文远的腿总算是全好了。
竹凤英没费多大工夫,就把晏华安排到了工会,做做清洁,相比农村里的那些活,轻松很多。至于尚瑞达,也开始到电池厂去上班了。
尚文远父母在上班之前,还是回了趟老家。至于怎么和家里商量的,尚文远不得而知,但一家三口总算团聚一起了。等哥哥、姐姐暑假的时候,也会到万川来。家里暂时留下两个姑姑和爷爷,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反正每隔一段时间,父亲尚瑞达也会回家去。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美好的未来生活正向这个几经磨难的家走来。
尚文远一家三口,在离余舒同住的地不远的一个小区,租了一套房子,安顿下来。
找着房子其实很是不容易,这年月住房都很紧张,单位的筒子楼,一个单间10来个平方就住一家人。看看贫嘴张大民那幸福日子就知道了,住房的紧张,是贯穿整个80年代乃至90年代后期,平头百姓生活始终的主旋律。
但任何时候,再穷不能穷领导。余舒同找的这房子,就是万川水厂的一个领导的房子。水老虎比电老虎逊色不少,但少得有限。这领导退休后,反正不知道怎么弄的,家里就有了两套房子。空出来的这一套两室一厅,尽管没卫生间,但厨房是有了。比单间筒子楼不知道好了多少。
尚瑞达两口子上班,就把尚文远留家里。对这个年少成精的小家伙,两口子很是放心。余舒同对干儿子那是没话说,把自己家里的很多书都搬尚文远屋里了,有用没用也不管,弄箱子装了很多箱。空闲的时候还接小家伙到家里。
尚文远从邮局那抄来九大音乐学院的地址,就把做好的曲子寄了出去。这时候的信,时间都比较长。地方远的得一个月甚至更长,一般都得十天半个月。没办法,等吧。
尚文远一个人就这么痛痛快快的一个人呆家里,看看书,写写字,日子过得很是悠闲。
也不光是宅家里,还在尽力完善自己的方案,按照swot模型,在本子上,一条条的列清楚。当整个模型完善后,估计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且不说尚文远的小宅男生活。
九大音乐学院传达室自收到一封院长来信后,学校就不那么平静了。
这一天,五十七岁的吴祖翔,正坐在院长办公室里看着手里的一封信。
信内容挺简单,就是一名自称山里巴人的,闲暇之余,做了一首歌词,但没学过谱曲。看能否麻烦学院老师帮忙把曲给谱了。
吴祖翔看过信,不置可否的把余下的几张纸瞧了瞧。心里还想着,歌儿是那么好写的?作为zhongyāng音乐学院的院长,每天的事务实在是不少。不过,既然信都拆开了,也看看吧。
但这一看就收不回来眼了。
确实不是专业人士做的,看那一杠横线,标着阿拉伯数字,下面对应着字,一看就不是行内人干的。
“五千年的风和雨啊,藏了多少梦。”
起首不错,歌词立意挺新鲜。吴祖翔微微笑了笑,继续看下去。
“黄色的脸黑色的眼,不变是笑容。
八千里山川河岳,像是一首歌。
不论你来自何方,将去向何处。
一样的泪,一样的痛。
曾经的苦难,我们留在心中。
一样的血,一样的种。
未来还有梦,我们一起开拓。”
看到这,吴祖翔心里就再也不淡定了,五十七的人,腰身一挺,把身子坐正。精神大振,似乎是一首
不错的歌啊。
待看完全部歌词,就着实被震惊了。作为一名老牌的作曲家,他知道什么样的歌词是好歌词。除开建国后的那六、七年时间,到现在快三十年了,爱国、励志又易于传唱的通俗歌曲,可没几首像样的。
zhongyāng音乐学院不是靠培养几个歌者、几个词曲者而屹立于中华的殿堂级学府。而是一所集音乐教育、表演、创作、研究、出版、社会音乐教育为一体的,代表中国专业音乐教育水平、专业设置比较齐全、在国内外享有很高声誉的高等音乐学府。
偌大一所学府,快三十年了,都没有一首社会传唱程度高、通俗爱国励志的词曲出来。作为院长,吴祖翔其实心里是不太好受的。高山流水也罢,下里巴人也好,音乐这东西,终究是需要人们来欣赏的。
就着那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谱子——姑且称之为谱子吧——吴祖翔轻轻的哼唱着,右手食指在桌沿上跟着节奏一下一下的敲打着节拍。
哼唱一遍之后,吴祖翔确认,这就是一首好得不能再好的歌了。
放下手里其他事,吴祖翔拿着信,出了办公室,向隔壁院长助理办公室门口大声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向学院音乐厅走去。
“院长,那其他事怎么办呐?”院长助理是一位名叫朱颖的女孩,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挺秀丽。听得吴祖翔说要去练歌房,拿着日程表,急匆匆的就赶了出来。
“没甚要紧事,都推了,今天我就只做一件事。”吴祖翔扬了扬手里的几页纸,对自己的小助理说道,“哦,对了,小朱你待会通知作曲系的李行一教授,指挥系的欧歌教授,还有声歌系的褚习教授,哦,对了,让欧教授找几个演奏的也跟着。我在音乐厅等他们。”
“这么大动静,院长,你作出什么好曲子啦?”朱颖一听,应该是吴院长做了一首自己感觉很不错的曲子出来了。不过以往做出来好的曲子,他都是叫上学院的几个老朋友先随便交流交流,然后再继续。但今天这动静?
“不是我做的,是一民间高人,很多年没见这么好的曲子了。”吴祖翔破例跟小助理解释了一番,然后催着自己的小助理赶紧联系人。
朱颖不敢怠慢,等吴祖翔出了大楼,就赶紧一个个通知下去。
等接到通知的李行一、欧歌、褚习一行人来到音乐厅的时候,看见吴祖翔一个人正在音乐厅的台子上拿着纸笔写写画画。
“都来啦?”吴祖翔听见动静,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抬头打了个招呼,“老李、老欧、小褚,你们来看看这曲子。其他人都先坐下。”
“哟,吴大院长今是来了兴致啊,什么曲子啊?”李行一三人都跟吴祖翔是老交情了,也不客气,来到吴祖翔边上,笑呵呵的接过吴祖翔递过来的曲谱。
一看就是刚抄好的,崭新的格式谱表上,抬头就是的曲名。但作词人和作曲人都不是吴祖翔,而是一个陌生的,一看就是笔名的山里巴人。
而褚习接到的还带有歌词。
“不是你做的?这山里巴人谁啊?”跟吴祖翔关系最好的欧歌看了谱子一眼,诧异的问道。
“先别管这个,小褚,你熟悉熟悉歌词,我们先把手里的谱子过一遍。”吴祖翔让李行一和欧歌看了看乐谱,时间关系,他就抄了三份。演奏的乐器手们手都还空着呢,“老李、老欧,里面俩把手里的谱子再抄几份。”
李行一、欧歌、褚习三人一看院长这么着急,就更为惊异。也不管其他的,拿着乐谱就仔细看了起来。一看就深入进去了,也没说话,边翻看谱子,一边拿手指动弹晃动。
褚习更是激动,全篇看完,又重来一遍,这次就带着嗓音了。音乐大厅本来扩音系统艺术表现就很好,细微的声响都能很好的传达出来。
这次吴祖翔动用院长的特权,大费周章把这些人找来,一是作为作曲家的直觉,感觉首曲子极其适合当下的华夏大地。
大乱初平,改革开放刚刚走过第五个年头,门户渐开,外面的世界开始走进人们的眼界。久旱逢甘霖,外面世界的任何事情都透着新鲜。尽管只是个苗头,但中外极其明显的差异,进入“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这种思想上的认知已快来临。
但千年来的思想洗炼,家、国、民族、文化已根深蒂固,这种冲突造成的思想观念的混乱是显而易见的。这种混乱,不说都是坏事,而是一种很正常的文化冲击所诞生的产物。但相对于全民的士气,国家的凝聚力和自豪感来说,却是一种分散。就是一首非常优秀的爱国励志歌曲,如果大力宣扬,对于当下凝聚国民、提振国民士气,是非常有用的。
再一个,在国家的一些特殊场合,也是一首非常应景的,大气磅礴的优秀歌曲。
这就是吴祖翔这么重视这首歌的源头。
词、曲对于浸y此道多年的李、欧二人来说,自不是问题。两人与吴祖翔一合计,把曲子中间一些曲调、和声稍做调整,就此议定。然后抄录,分发给早就就坐的乐队十数人。
褚习在一旁,也基本熟悉了歌词内容。
也顾不上吃中饭,实际上除了那十几个拉来演奏的乐器手,可能到了饭点有点饿,但院长和仨教授正在忙活,他们自然不敢声张。至于吴祖翔几位,则根本感觉不到饿,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见都差不多了,吴祖翔示意众人:“都差不多了吧?那咱们来过一过。”
欧歌站在指挥位置,向吴祖翔示意可以了,然后就让各乐器就位。
“咚、咚”大鼓一起,顿时那股热血澎湃的感觉就出来了,待前奏将近,褚习正了正衣领,这是他的老习惯。然后用浑厚的男中音唱了第一句:五千年的风和雨啊,唱了多少梦。
一路大鼓,配合其他乐器合奏,如果尚文远在现场,就得说:颇儿费克特,除了没有和声,还有刘天王那独特的颤音,就基本没差了。
吴祖翔待褚习唱完,和李行一、欧歌四人又坐下来,分别就曲子里的一些调子和乐器演奏方面,商讨了一番细节,然后做做微调。再来了几遍,基本就算定谱了。
“老吴,这歌确实不错,先前你还不说,这个山里巴人何方高人,现在该露露了吧?”欧歌让参与演奏的乐手们解散,几个人坐下来,就说起了这歌,自然是欧教授先开口。
“嘿,你这老欧!”吴祖翔指了指欧歌,从一个文件夹里拿出几张纸,扬了扬,说道,“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刚收到的信,看到这曲子,就见猎心喜。几位,感觉怎么样?”
褚习年轻手快,从吴祖翔把信抢过来,一看果然如此。不由大奇:自古民间出高人,这作词作曲什么时候也成这样了?
待褚习看完,传给李行一和欧歌,两人看完,也是摇头:还真是一外行人干的,但就这一外行,可把这一圈内行给弄得团团转。不转还不行,成天都是一些纯艺术的,偶尔看这么一通俗曲子,加上这词曲本身倒是不俗,就这么心甘情愿的跟着吴大院长的指挥棒转了。
“正好我收到了第一届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的邀请函,邹友凯他们弄的。”吴祖翔把信收回来,喝了口水,斯条慢理的对几人说道,“你们看这歌?”
“歌,我觉得没问题,但褚习可不能去参赛吧?”李行一瞥了瞥褚习,“人家是要青年歌手,这一脸褶子……”
“老吴你说的这个什么赛,都什么要求?我刚听你这么一嘴,还不知道这事呢。”欧歌没理会李行一的打趣,对吴祖翔问道。
“原本我是不准备理会的,一是没有应景的曲子,二来嘛觉得没什么意义。”吴祖翔顿了顿,又说道,“不过,现在意外得了这么首,我就琢磨是不是我们也去支持一把。至于这个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不是什么‘什么赛’,要求不多,就专业组和业余组,你们看怎么弄这事?”
“您是当官的,我们得听您的,这首歌听起来挺适合那什么比赛的。”褚习打了个哈哈,随口敷衍道。作为一名声歌学者,褚习过了一遍,就不太感兴趣了,骨子里的艺术感轻易不能动摇。这种极为通俗的歌曲,他还不屑为自己争取,何况人家还有年龄要求。所以就随便调侃了一下吴大院长。